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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象换成自己,李寻欢就难以如此洒脱了。
李寻欢可以为阿飞死,可以为了拯救阿飞而欠下他最害怕欠的人情债,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能够为了减少好友的痛苦,去勉强接近对自己怀着异样心思的阿飞。
金子一般纯粹的真情,只能酬以同等的真情。倘若掺以勉强,便是对阿飞的亵渎,也是对两人友情的辜负。
然后,李寻欢想好了主意:维持和阿飞的友情,但不接受进一步的感情。
李寻欢年少成名,风流多金,颇有一些才艺双绝的女子对他疯狂追逐。但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他才智过人,总能巧妙周旋,既能明确表示拒绝,又不伤害那些女子的自尊。最后,那些女子大多成了他的琴棋知己,即使嫁为人妇,也保留着一份淡淡的情谊。在今晚之前,李寻欢自信能够凭借自己高绝的手腕,把两人的感情限制在正常情谊范围里。
然而,刚刚证明这条路也行不通。
对于热恋中的人,爱人的一举一动落在自己眼里能放大无数倍。阿飞本来敏锐就胜过常人。当他靠近时,李寻欢的肌肉微微收缩,鼻翼轻轻翕动,呼吸突然停顿……这些细节即使王怜花等武功高手都注意不到。但阿飞明白,李寻欢也明白,这些都是李寻欢身体的自发反应,明白表示着不喜他接近的讯息。
阿飞自尊心一向强烈。当初为了恼恨李寻欢背着他调查林仙儿,宁可和他割袍断义。现在知道了李寻欢的真实想法,他怎么还会留在李寻欢的视线范围内?
要么是同性之间的悖论孽情,要么是知己好友形同陌路。李寻欢必须在两者之间选择。
李寻欢落拓江湖十余载,把情爱和性早已看破。向来逢场作戏有之,纯粹解决需求有之,却从未试过对同性动心。如果有人对他说,有一天他会因为同性好友的爱慕而苦恼,他一定大笑而去,以为荒诞不经。
然而,眼下他确确实实是束手无策了。
顾我有怀同大梦
值得高兴的是,李寻欢喝药后,第二天确实痊愈了。
铁传甲把李寻欢扶到离火堆最近的座位上,王怜花等人俱在。朱七七把食物端在李寻欢手边,讶道:“李探花病了这一场,可真清减了不少。”
李寻欢习惯性地握住酒壶,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
心树大师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道:“李探花做了这些天梦,可参悟了什么?”
李寻欢饶有深意地望了望阿飞,叹道:“再美的梦,也不过是一场梦。醒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就像喝酒,不管喝多少酒,也总有酒醒的时候。”
他翻来覆去想了多次,还是期望阿飞能够慢慢醒悟,虽然这种可能十分渺茫。因此谈笑中设法譬喻开导。
哪知阿飞慢慢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殊为奇异,道:“只有小孩子,才会错把梦当成现实。”他坐在离李寻欢最远的位置上,曾经占据他面庞的那种狂热和迷乱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静思索的神情。
李寻欢微微吃惊,看着熊猫儿。熊猫儿笑道:“李探花病了几天,错过了听阿飞讲他的梦中经历。阿飞已经找到了沈浪的意识,而沈浪也已在昨天晚上退出了入定状态,随时可能苏醒。”
李寻欢更是吃惊,笑道:“真的?那可是大喜事!”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朱七七。朱七七却冷冷哼了一声,站起来走了。
李寻欢望着熊猫儿,熊猫儿苦笑道:“你莫理她……七七脾气倔得很。自从那日要李探花用名字称呼她,她便不再理会沈浪的事了。若不是因为沈浪入定和她多少有些关系,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王怜花举着一支烧了大半的树枝,有节奏地敲着拍子,吟道:“酒贱常愁客少,中秋谁与共孤光?”笑道:“至少下一个中秋,我们知道必定会有沈浪加入。”
心树大师站起来,道:“沈大侠入定时间较长,需要有人背负他满山疾走,以活动关节血脉。贫僧还要去好好想想,沈大侠醒转后应用什么药来配合恢复。”
王怜花哼了一声,问熊猫儿:“你先还是我先?”
熊猫儿伸了个懒腰,苦着脸道:“你先吧,昨天晚上我和老铁背着沈浪跑遍了这附近二十里地的山头,现在腰腿还在酸痛。”
王怜花叹了口气,站起来不甘心地道:“沈浪若醒过来,这笔账非算在他头上不可。”
当王怜花提及沈浪时,阿飞便以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王怜花没有注意到,李寻欢却发现了,心中纳罕。
人走得一个不剩。李寻欢心中苦笑,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和阿飞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这样出现了。
阿飞没有抬头,淡淡道:“身上大好了么?”
李寻欢失笑道:“我好歹练过武,一场病还不能把我怎样。”
阿飞仍然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就放心了。”
李寻欢诧异道:“你说什么?”只见面前一条白练也似的剑光闪过,李寻欢衣衫上多了几处小洞。他手足一阵酸麻,幸而阿飞跃过来及时扶住,没有跌在地上。
阿飞以前不会点穴功夫,结识王怜花等人之后,他们都觉得阿飞剑法狠辣,出手即要人命,和沈浪处处给人留下余地的做法大相径庭,恐怕对日后父子相认有所妨碍。于是王怜花教了阿飞一手以剑刺穴的功夫,教他如何制住对手而不伤人性命。阿飞出手快绝,掌握分寸极好,这门功夫对他再适合不过。
李寻欢惊异地望着阿飞。阿飞终于抬眼正视李寻欢,甫一接触李寻欢的目光,身子便剧烈一震,视线像生了根一样在李寻欢脸上流连。他一只手把李寻欢拥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李寻欢的面颊,神情如痴如醉,宛如梦游一般。
李寻欢只觉得阿飞充满热力的手指尖轻轻从自己眉间掠过,似乎在一根根数着自己的眉毛。接着抚上眼睛,手指肚沿着眼皮周围划了几个圈,轻揉了几下,又滑到鼻梁上。阿飞的喘息越来越近,火热的气息不住喷吐在他的面颊上。
令李寻欢感到恐惧的是,他自己的膝盖也在轻轻打颤。他的心剧烈跳动,像要冲破胸膛一般,狂喜地回应着阿飞的一举一动。
他十分确定,一生中从未有人如此轻薄对他。但为何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着渴望紧紧拥抱?为何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喊着呼唤那股熟悉的热力?
但李寻欢一向是克制情绪的高手。他慢慢道:“阿飞,你再不停手,我们以后只好当做从未相识。”
阿飞手上的动作突然冻结了。他的神情,宛如美梦中突然被人重重砸了一锤,沉痛而绝望。他垂下头,注视着地面,道:“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大哥。”最后两个字,是他艰难吐出来的,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李寻欢叹气道:“你若现在放手,我只当今天的事从没发生过。”
阿飞缓缓摇头,道:“我要你进我梦里,看看我做过的梦,看看我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虽然你一样不会明白,但至少你不会再厌弃我。看到那种神情居然出现在你的脸上……我会发疯。”
李寻欢闭了闭眼睛,不再做无谓的劝说。
他那下躲闪,对阿飞的伤害,要比他预料中深得多。
阿飞单手扶着李寻欢,沿着小路慢慢上山。从远处看去,两人就像正在把臂言欢,没有半点异常。
到了平台上,离月亮出来还有一会儿工夫。阿飞扶着李寻欢靠在石柱上,自己来到石壁上苦渡大师的留言前,念了几遍,自言自语道:“非有大定力,不得脱困而出,当真一点都不错。比起现实来,梦境宛如天堂,若要脱离,非要有大决心不可。”
李寻欢淡淡道:“但梦境就是梦境,和现实相比,它毫无意义。”
阿飞叹道:“道理人人懂得,轮到自己便想不开。不努力尝试一下,我绝不甘心。”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猛然回头,却见李寻欢就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指间小刀银光闪烁。
李寻欢微笑道:“小李飞刀除了杀人,还能解穴。下次你若要制住我,千万记得搜身,不要让我碰到小刀。”
当李寻欢手中有飞刀时,世间绝无人能勉强他做任何事。
阿飞只怔了片刻,便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出来了。就差那么一刹那。
阿飞疲倦地挥了挥手,慢慢坐倒在石柱前,身子渐渐蜷成一个球,面孔埋在手心里,不再说话。
一切沟通的希望都已丧失,一切挽回的努力都是徒劳。
他执意追寻着梦境,却把现实中两人的关系逼上了绝路。
心灰意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肩上有人拍了拍,李寻欢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道:“你这个姿势,恐怕难以入梦。”
他抬起头来,见李寻欢在对面的石柱下盘腿坐好,朝自己笑了一笑道:“我要你记住,这次入梦,是我自己愿意的。”
阿飞怔怔地看着李寻欢,伸手抹了抹脸,突然也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入梦前你说过的一句话?”
李寻欢笑道:“很多人都说我说话刻薄,所以我虽然说过很多话,但有可能被人拿来骂我的,我都忘记了。”
阿飞情不自禁一笑,道:“你说不会飞刀的李寻欢,仍然是李寻欢,而并非旁人。”
李寻欢道:“你也说过,我之所以为我,不是因为我做过什么,而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会这样做。一段半段记忆,乃是外物,不必萦怀。”
阿飞静静道:“当时我只是有感而发,今天看到你的所作所为,我才发现当时竟然一口道破天机。一段半段记忆,比起人本身来,确实不算什么。”说罢摆好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
休问梁园旧宾客
李寻欢站在一座气象巍峨的宅院前,恍如隔世。
李园乃是李寻欢祖辈历代居所,虽然到李寻欢这一代人丁零落,但整座宅院一直保留了祖辈人丁兴旺时的庞大规模。李园附近左右相连,遥相呼应的数十座私人园宅,和李园主园一样,同样属于李家,是李寻欢母亲的嫁妆,一直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打理。
那副脍炙人口的对联“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现在还没有踪迹。青瓦白墙,墙头梅影摇曳,院里隐隐传来笑语人声,
巷尾,有个七八岁的男孩骑在墙头上,笑嘻嘻地和墙外的青年说话。
男孩一身细布青衣,面容白净,下巴削尖,一双黑眼珠骨溜溜地转,笑得格外开心,十分精灵顽皮。墙头下,梦中的阿飞仰着脸看着他,颇有些无奈。
李寻欢微微笑起来,他远远地望着那男孩,猜出他是谁了。
身后,阿飞淡淡地道:“怎么不近前看个仔细?你早忘了自己七八岁时是什么模样了吧。”
阿飞把李寻欢接引进自己的回忆,自己的意识也跟了进来,一同观看着自己的梦境。李寻欢微笑道:“过去之后,他们若问我是谁,我怎么答?”
阿飞淡淡道:“他们可能会看见我,所以我不过去,但他们绝对看不见你。”
李寻欢问:“为什么?”
阿飞望了他一会儿,神色复杂莫名。
“因为现在的你不想看见你自己。而那时的我也绝不想看见现在这个你。”
因为怕扰乱原先的梦境,随他一起进入梦境的阿飞留在了李园宅墙外面。李寻欢离开他时,见阿飞站在墙头伸出的虬枝老梅下,背对着他。
那株老梅由李寻欢祖父读书时亲手栽植,至今已有五十多年。枝干苍藓鳞皴,苔须飘飘。枝头绽放着三两枝梅花,红白相映,繁密如杏,清香悠远。
高墙外面,阿飞仰着脸,看那梅花和着盐粒一样的雪霰慢慢飘落。李寻欢揉了揉头,这幕情景似乎什么时候见过。
童年的李寻欢和梦里的阿飞说得极是热闹。果然,他们对李寻欢视若无睹。
阿飞问:“你知道李探花府在哪里么?”
童年李寻欢狡黠地笑道:“我跳下来,你若能接住我,我就告诉你。”
阿飞长臂一伸,把他拎了下来,板起面孔道:“你家大人呢?怎么没人管你爬墙头?摔坏了腿怎么办?”
李寻欢隐身在后面,简直要失笑出声。
阿飞自己还是少年,教训起人来却是有板有眼,一丝不苟。以后他当上爹,儿子一定被拘束得紧。
墙里一片喧哗惊呼。几名家丁小厮闯出大门,四面张望。
男孩低呼一声,道:“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快走,被抓住了会打板子。”
阿飞皱着眉头。难怪他,就算是在梦中,也没人乐意被一个顽皮幼童缠闹。阿飞道:“怕挨打,就乖乖回去。我还要找人,不能陪你玩。”
李寻欢笑着摇了摇头。一看阿飞就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想用这个借口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