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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出声。
一旦出声,就会被现,然后拖到他们的地方去了。
仓桥青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守想。
不是一般的人,更不是一般的阴阳师。与他口中“只会三脚猫的阴阳师后人”大相径庭,能游刃有余地在这一群“影”中穿梭自如,在守看来,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但守忽然惶惑起来,他每次都以为自己更了解青灯一点,每次都会在下一刻明白自己的无知……
——是的,他还是不了解仓桥青灯。
对于他的身世,对于他本身的所有谜团,就算努力想忽略,也还是会不断被慢慢拨开。
如同被云团覆盖,继而慢慢先出真姿的月一样,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他的光芒柔和,不如太阳刺目,但也为此忧郁且阴沉。
守不想看到——拨开云层,所看到的月影满是斑驳的缺憾。
他忽然不想走了。但青灯牵着他,不由他不走。
他们止步于一间大宅的门外,一扇三米多高的厚重木门挡住了去路。木门后,又是一间大宅。
这间宅子与村中其他现代化的建筑不同,一些细微的地方,还保持着镰仓时代“天竺样”的建筑风格。
“夏夜尚深夜,天明早已经。云间何处隐,晓月已无形。”仓桥青灯念起这句和歌。
受到了号令一般,无人应门,后面也没有人,漆黑的木门就这么缓缓打开了。
忽地敞亮开来,宅中的庭院之上,月色当空。
宅内的和室,从他们面前的第一间门开始,和门自行移向两侧。
“咔——”
第一扇和式推门移开,内中又是一个房间,便又有一扇和门推开……
仓桥青灯带着他往前走,每走一步,往深处去,和门一扇扇渐次推开。
“咔——”
一声声,不绝于耳。
最后一扇。
门外又是一个庭院。
这一个庭院后,便是上山的路。漫山的竹,这是一座被竹子盖满的山。
自山道口,竖起第一座朱红的鸟居开始,层层叠叠的鸟居便沿着山道一直延伸至山顶。
在这清冷漆黑的夜中,只有鸟居是红色的,红得像血一样。
庭院四周那一圈熄灭已久的火盆中,同时窜起幽兰的火苗。太鼓的鼓点与铃声,便是穿过那一座座鸟居,从山顶向下,直冲他们而来的!
听——
其间混着的女人的歌声,那歌,名为伊吕波。
火苗燃起不温暖的光明,要照亮庭院正中的神龛却并不是难事。
无风,神龛里的牌子兀自摆动,哗哗地响成一片。
悲戚的歌声包围了他们,从四面八方传来。
仓桥青灯用食指贴唇低吟道:“邪风止,定真魂。”
那声音,那些牌子,又静谧不动了。
现在,大概可以开口说话了。
“辉夜姬,自那传说以后,就不再成为一个人的名字,”他继续之前未完的故事,“看,在这神龛里被安置的,就是如月村中,历代辉夜姬的真名。”
他一甩衣袖,自山下而起的火盆一盏盏窜起火苗,火光灼灼,直指山顶,照亮那一整条山路。
那些牌子中,最后那一块晃了晃,跌落地下。
仓桥青灯将之捡起,轻叹一声:“最后这位,就是我的母亲。”
上书:仓桥羽衣。
54第四十九章、巫女
“刚才……看见青灯老师了……”光彦疑惑地说;“为什么在这里会看到青灯老师;而且他和守在一起?”
“原来那男人就是仓桥青灯?”加隆第一次见到守口中那个男人,不免有些好奇。虽然他也只见到了个幻影。
“既然……既然青灯老师和守在一起;那守一定平安无事了对吧?”元太天真地问。
“那可还不好说,”柯南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个如月村,其实是仓桥青灯的故乡!为什么……为什么那男人会在这儿……”
现在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个牵着守的男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即使他原籍在此地;柯南的反应看上去也过大了。
米诺斯皱了皱眉头:“这位哈迪斯大人的朋友,您似乎很在意仓桥青灯。在此之前,您是隐瞒了什么的,对吧?”
“先不说这些了,他们是往我们相反的方向去的,无论是不是幻影,先按照他们行走的轨迹追上他们再说!”
柯南率先调转方向朝守和青灯的方向追去。
沿着村中的小道,拐过几个弯,他们的影子站在在一扇三米高的门前。
仓桥青灯一边手结九字真言中的“临”字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念得很慢,每一个音节的口型都能看得很清楚……
只可惜,在念到一半时,他和守的影像便消失了。
面前只挡着一扇气势十足的神社大门。迫于银河星爆的威力,村子的大多建筑物都倒塌了,只有这间神社,就连瓦片未被震下一片。
加隆试着退了一下,按照他的力气,居然完全推不动。
他说:“既然不是可以按照常理思考的事物,要打开这扇门,恐怕用武力行不通……需要钥匙吧?”
那么,钥匙呢?
“刚才,看到仓桥青灯的口型了吧?他是念了什么,门才会打开的……”光彦提议。
元太无奈地说:“如果是日本本土的咒语之类的话,就算是这里站着三个日本人也无济于事呀……我们根本不懂阴阳道术……”
“不,不是咒语。”柯南说,“开头是……natsu no yoru(なつのよる),汉字的拼写可作夏の夜,但是,其后的口型却是大张的,也就是说最后又跟的一个音只能为ha(は),这个音通常是做助词,原本可有可无……但青灯老师一定要念成夏の夜は,而且其后跟的口型为‘まだ’,虽然这之后他没念完就消失了,但据此推断……我只能想到和歌那种东西……”
“和歌?”加隆问。
“是类似于中国诗词的诗歌,格式为五七五七七——要解释比较复杂,我暂时能想到的只有《古今和歌集》中的一:夏の夜はまだ宵ながら明けぬるを雲のいづこに月宿るらむ。”
他念了一遍,门纹丝未动。
“大概……不是我想的那样子……”柯南尴尬地说。
“我倒认为你的想法有些道理,”加隆提醒道,“既然是被称作和歌,不仅需要词,还需要旋律吧?”
“是……是吗……要唱出来可就……”柯南更尴尬了。
光彦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柯南你可是音痴耶。”
“是啊,还是不要唱了,就算知道怎么唱,你唱出来也是跑调的……”元太也这么说。
“……”
米诺斯摸着下巴,这和歌,他似乎方才听过。而要说音律的话,他至少比拉达曼提斯精通不少。
“夏夜尚深夜,天明早已经。云间何处隐,晓月已无形。”他唱了出来,“是这样的吗?”
三个日本人瞪着用标准唱腔唱出和歌的外国人,忽然觉得作为本国人,这该情何以堪。
在那歌声中,大门徐徐打开。
月下的庭院里,只有一堆废墟。
“什么人都没有。”加隆严肃地说。
无疑是一盆冷水将他们从头浇到脚。
刚才的急切化为乌有,如今又毫无头绪了。
“现在可以问了吧?柯南君,你对仓桥青灯,了解有多少?”加隆问。
柯南步入庭院,目光在地面上扫视:“他出生在这里,除此以外,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对如月村了解得多。”
“这个村子之前生过什么?”米诺斯问。
“要说生过什么,不如说他们信仰着什么,”柯南蹲□,“他们信仰与天照大御神齐名的月读命,自古以来就流传有月神降临人间的故事……不过……”
他捡起从神乐铃上散落下来的一枚铃铛:“传说总是充满鲜血的,这也是我向守隐瞒仓桥青灯的身世的原因之一。”
……
神官分站两侧,摇起神乐铃。
庄严而肃穆,一声又一声。
祭典开始了。
幽兰的火焰与月光相互映衬,照亮整个庭院。
层层递进的和室内坐满了人——对了,现在不是活人,只是昔日的影子而已。
这是昔日的祭典自月中投下的影子。
以神龛为中心,圆形的庭院地面刻画出一个巨大的笼目纹,有人围着神龛翩翩起舞。
那是一名女子,穿着白色的和服上衣,以红色的袴作下裙,一抬手、一挪步,手中的神乐铃便随之被摇响。
“铃——”
“铃——”
“那就是巫女……”仓桥青灯说,“所谓巫女,职责为向神祈福,以为平民带来和平安逸的生活。”
女子跳着祈福的舞蹈,她的面目因背对着守而不可见。白色的月光朦胧地笼罩起身,于是守想,那一定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
“在这村落中的人,信奉月读命大神。他们相信月神降临之时,会有不可思议的事生……所以,在这村中代代侍奉月读命的巫女,便被村中的当主命名为辉夜姬。真正的辉夜姬回到了天上,于是,人们自欺欺人地选出巫女来代替。就像投于水面的倒影——月亮还在空中,留在水面的东西,只要拨动涟漪,终究是会散去的假象。”
正在舞蹈的巫女,她的衣袖与青灯的衣袖交叠,便穿过了青灯的身体。
“舍弃自己的名字,抛却女人的本性。一代代的巫女侍奉着神。自古以来的共识是:作为神的使者,巫女为凡人的幸福而活,也应为神奉献自身的一切。人们就这样忘记了,巫女其实也与普通的少女没有区别,为他人祈求的同时,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祈求呢?”
从屋中站出一位戴着鬼面的男子。
他身着黑色的狩衣,手中执着太刀,与那女子共舞起来。
正如遮蔽月光之云,当男子出现时,女子身上的月光暗淡下去了。
“可是,巫女就连老去的资格也没有,”仓桥青灯的声音透着寒意,“被称为‘辉夜姬’的巫女一生向月祈求赐福,最后向月读命献祭的——就是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便是祭祀。
将牲畜吞入腹中的人,对牲畜而言便是神;那么,吞下巫女的神,便理所当然地得到在这村中所有人的敬畏。
无论那种“神”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东西。
“难道!”守惊呼。
没错,无形的东西当然吞不下任何人。对侍奉神的“辉夜姬”执行裁决的,就是那戴着鬼面的男子。
“用鬼留下辉夜姬,让她的血洒在祭台上,就能招得月神的真身。他们是这么深信着的。”
仓桥青灯的声音在守听来沉重不堪。
和室中的村人齐齐跪拜,对一件即将生的谋杀案麻木不仁。
那么,他们所信奉的纯洁的月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们的神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的神是否就此容许这种谋杀呢?!
世世代代的谋杀,已经成了一种扭曲的、畸形的、恶心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之下,居然无人反抗,无人呐喊!
——真是可耻啊!
巫女的舞姿停下了,她站在神龛前,垂下手。
迎向太刀,她已无需再做什么了。
黑衣的男子将利刃刺入她的腹中,映着月光的刀口闪烁寒光,鲜血继而溢出,就连这点寒光也被红色遮蔽了。
传说中,从月而来的辉夜姬,倒下了。
带着鬼面的男子抽回太刀,站在原地,良久都未动弹。
“青灯……你……难道……”守用最大的力气握住青灯的手。
“守君,”仓桥青灯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我的母亲是巫女……”
“青灯!”小孩猛地抬起头,“不要再说了!”
“我的父亲,便是鬼。”青灯却还是说完了他要说的话。
月光下,他的神色看似如常。
黑衣男子的鬼面悄然落地,藏在鬼面之后的,是一张与青灯有七分相似的脸。
太鼓声声如雨点,激烈的节奏预示着神的降临。
从和室的大门里,一名神官抱出一个婴儿。向着月,婴儿缓缓睁开了双眼。
男子伸出手,却并未触及那婴孩。
是啊,杀人的“鬼”,是无法再触摸小孩子的。
更何况,他刚刚杀了孩子的母亲。
所以他转过身,向已死巫女走去。
“花虽香,终会谢……世上有谁能常在……凡尘山……今日越……俗梦已醒醉亦散……”
他抚摸着巫女的脸颊,接着,便用沾满巫女鲜血的太刀抵住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