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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果泪眼朦胧的扶着灵牌的桌案,声泪俱下的说:“很多很多次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老了,我总是能在梦里看到你们第一次站在朝堂上看着我时候的表情,你们笑的那么美,你们看着我的眼神那么信任,你们告诉我,你们要为大唐争取更多的时间……”
“碧萝,倚香,吐蕃已经平复了,我不想说你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这话不过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我不能逃避,我也没有理由逃避,我对你们,错了就是错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我想你们,时间过去的越久,我就越想你们。时间过去的越久,我就觉得自己失去的越多……从你们开始,我就开始不停的失去,大唐的疆土越来越大,可是我……拥有的却越来越少。”
果果低着头,像是和谁说着悄悄话一般,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桌案上,“我不知道这些话该和谁说,这些年,我身边连个能说话的女性朋友都没有,我没有丈夫,没有父母,我的女儿爱上了她的叔叔……我怕不停的伤害着爱我的人,因为我心理固执的坚持着那份本就是错误的爱……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我心中有愧疚,可是我不知道到底对谁愧疚着什么,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真正的觉得自己那么愧疚,真正的不想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果果紧紧的闭着眼睛,眼泪还是不停的从眼角向外溢着:“碧萝,倚香,我现在明白了,即便是我后来为你们报仇了,你们也再也回不来了,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永远都不可能让你后悔,没了就是没了,错了就是错了,想补救都不可能了。”
“我爱的男人谋反了,他现在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不是来取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知道,像是让你们去吐蕃一样,我又一次做了错误的决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沉默了这么多年,让他的势力强大的已经可以和我抗衡,我知道,我又要因为我这样混账的错误,使得很多年轻的生命丧生在战场上。”
“碧萝,倚香,我真的很混账,我真的不适合做皇上……”
武连歌和白莫夜沉默的站在门外,每年这个时候,皇上都要在这里呆小半天的时间,紧关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哭红了眼眶,天上的阴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宫殿的屋檐都向下滴着水,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气味,伴随着淡淡的忧伤。
听到身后门开了,武连歌回头看着果果,她依旧低着头,一脸沉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守灵的宫人小声的吩咐,声音带着弄弄的鼻音:“记得,里面的灯好好护着,不要灭了。”
“是。”宫人们垂下头,小心的应了。
果果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又是一年,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她们的笑我还看的那么清晰,可惜……红颜已逝,红颜已老。”
“皇上,回去吧。”武连歌垂着头轻轻说了一句,果果惊讶的回头看着他,满眼的不可思议:“连歌,你叫我什么?”
武连歌依旧垂着头,没有应答。
果果顿笑了一下,几乎是绝望的点着头,笑看着一起低着头的白莫夜和武连歌,边笑边说:“很好,我果然失去的越来越多……”
活着,最可怕的不是身边没有人陪伴,而是即便有人陪着,他们也一定要刻意的和你拉开距离。
你站的越高,看的越多,当你享受着超越别人,凌驾别人的时候,却不明白,你已经完完全全接近了冰冷的孤独。
没有人能赶得上你的脚步,没有人能达到你的高度,最终你的生命将归于一片静默,彻底的静默。
武连歌想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心中是责怨果儿的,可是却对她无法生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叫她皇上,现在自己都想不清楚。
“回宫吧。”果果声音苍凉的吩咐了一句,缓慢的走出了祭堂。
绛州
白绍楚站在窗边,看着天空飘着的雨,长安也在下雨么?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觉得心口闷痛,是用多少阳光都晒不透的阴霾。
手里还握着果果给自己的那块丝帕,白绍楚神情悲凉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男子的声音飘在脑海中,“若是有一天,我告诉了你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兴许,有些事情是我一直隐瞒你的,你会恨我么?”
女子轻笑着回答:“恨?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呢……”
果儿,你终归是恨了我……
我当初太过幼稚,更是太过固执,我骄傲的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却不明白其实命运早就握着我的命盘,得意而奸佞的笑着。
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控制不了的发展,今天的结局。
果儿,换了是谁,都不可能不恨。
果儿,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快七年了,你可是依旧恨着我,还是……
你已经忘了我。
我有时候心中任性的希望,希望你是恨着我的,至少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如果你连恨都没有了,那我真的就失去你了……
白绍楚轻轻的咳起来,从那年离开凤栖宫开始,自己身体就落下了顽疾,没到阴天就会发作,心口那两道伤痕还有腹部的伤痕连在一起,痛彻心扉。
即便如此,也没有心里痛。
心里的那道伤口,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低头翻看的时候,还是鲜血淋漓的。
门此时轻轻响了。
卷四 血染江山 凤吟合欢(转型卷)第035章 花与剑杀(六)
白绍楚收了悲凉的情绪,将那丝帕小心的塞进怀里,关了窗户对着门外应了一声。
进来的是一名男子,低着头很是谨慎的走到了白绍楚身边。
“查到什么?”白绍楚压低了声音,那男子看了白绍楚一眼,似乎不会说话,走到桌边拿着笔轻轻写了几个字。
白绍楚看罢点了点头,将那纸放在烛火上烧了。
那男子走后,白绍楚略等了一会也出了门。
绛州城还是往日的模样,百姓脸上都带着不自然的紧张,虽然圣火依旧继续着,却还是没看到定期有守军巡视过街角的时候,仓皇的躲进街巷。
白绍楚披着一件黑色的大麾,用兜帽罩着脸,这样的打扮倒是引起了守军的注意,一名看似头目的人拦住了白绍楚的去路。
“何人,为何鬼鬼祟祟?”那头目挡在白绍楚面前,问了一句。
白绍楚没有抬头,伸手亮出了身上的玉牌,那头目看到玉牌神色一惊,赶忙后退了几步让开了道路。
身后的巡逻兵士依旧不解的看着白绍楚,不知道头目怎么如此顾忌此人,白绍楚却不做停留,迅速走了几步就消失在了街巷。
那头目紧张的看着白绍楚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怎么都没想到,拦来拦去竟然拦到了主公头上。
不过想来也奇怪,下着雨他竟然有闲心打扮城这副模样在大街上乱逛,看来传言是真的,主公会不定期的乔装打扮出来探查,还是要小心当差才是。
白绍楚绕过街巷,进了一家很僻静的茶楼,那店小二看到白绍楚,什么也没问就引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了天字号的门,对着白绍楚淡淡一笑,就下楼去了。
进了房门,方才给自己通信的那名男子站在屋内,身后还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女人。
白绍楚关好门,将头上的兜帽摘了,那女子眯着眼看了白绍楚半天,原本带着恐惧的表情变得很是惊讶,甚至还有着几分欣喜,突然掉起了眼泪,压抑着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句:“少爷?”
白绍楚平静的看着她,思索了半天才平静的点点头说:“棉姑。”
“太好了,少爷竟然还记得我。”那女人激动的朝着白绍楚走了几步,想抓他的手,却还是情怯的缩了回去,只是不停的打量着白绍楚,一会哭一会笑的说:“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白绍楚淡淡一笑对着那女人说:“棉姑你也没变。”
棉姑笑了笑,叹气的摇了摇头说:“棉姑怎么可能没变,老了……都不中用了。”
白绍楚淡淡一笑,让了座位说:“坐下说话吧。”
棉姑坐下后,坐立难安的样子,让白绍楚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她过的很是不好,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大块的补丁,整个人更是瘦的没了样子,带着不自觉的紧张,这和记忆中的她不一样,以前她是养父家里最喜欢玩闹的,而且白白胖胖很健康,所有佣人里就属她话多。
“少爷,我……”棉姑欲语还休。
“我知道这很难。”白绍楚见棉姑低着头说了话,先打断了她的话接了一句,见棉姑抬头看着自己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白绍楚将袖口里的一条白巾帕递给了她。
“棉姑,我知道让你回忆可怕的事情很难,但是我需要真相。”
棉姑用巾帕捂着脸,大声的哭了起来,悲伤的难以自制,还透着绝对的恐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以面对的记忆。
“棉姑……”白绍楚面对她的样子,心里也痛苦的难以形容。
七年前,白之长一家被灭门,自己寻找了整整七年,才终于找到了唯一幸存的一个人,就是面前的棉姑,她本是养父家里的洗衣丫头,事发的当晚偷偷跑出去和别人私会,回来的时候正好遭遇了那一惨剧。
“少爷……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棉姑用巾帕捂着眼睛,悲恸的哭着,一边哭一边摇着头。
“棉姑,是何人所为。”白绍楚沉沉的吸了口气,面对即将得到的事实,自己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是果儿么……
棉姑吸着鼻子,不停的擦着流下来的眼泪,声音带着恐惧说:“我当时回来的时候……是从柴房门进来的……他们……他们已经杀光了所有人,还给没有死透的人身上补了几刀……我害怕的藏在了柴垛后面……他们还没看到我……”
“棉姑……不要回忆了……”白绍楚见棉姑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很不正常,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去回忆,便打断了她。
棉姑一开始想就恐惧的不能停止,她紧张的抓着白绍楚的手,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来,神情疯癫,好像那一幕幕依旧鲜活的呈现在自己眼前一般:“……我看到他们杀了所有的人,连孩子都不放过,狠狠的砍下去……我看到老爷……老爷费力的护着小莲,却被他们几乎砍断了脖子……”
白绍楚实在听不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样的情景即便自己不用看到,也能想象的到。
棉姑想到这里,突然捂着头大声的尖叫起来,身边的那男子怕她失控,赶忙将她控制住,棉姑却又突然疯笑起来,笑了一会又开始大叫的哭喊着。
“……”那男子也不会说话,只是依依呀呀的和棉姑说着什么,棉姑也听不懂,还是不停的疯闹着。
白绍楚不忍心再看下去,疲惫的挥了挥手,棉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问的出什么消息的,从那晚上开始,她已经疯了。
“对……对!不对!不对!”棉姑不停的开始推着身边的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是一伙的!你们说话我都听不懂!不要靠近我!不要!”
白绍楚原本已经走到门边,听到棉姑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了。
棉姑说,他们说话,她听不懂。
如果是果儿派去的人,他们说话她不可能听不懂。
说话她听不懂的男子,只有一种可能……
安波楚楚,突厥人。
白绍楚缓缓的回过身,看着棉姑,一脸的震惊,一脸说不出的凄凉表情。
棉姑害怕的缩在身边的男子怀里,紧张的看着周围,害怕的闭着眼睛,浑身不停的抖着,抱着头小声的念叨这:“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白绍楚慢慢的走到了棉姑身边,想抬手安慰安慰她,可是看她被吓的闷在那男子怀里的样子,白绍楚苦涩的偏开了头。
背过身子,白绍楚叹了口气,对着那男子说了句:“照顾好她。”
身后的男子咿呀了几句,似乎是领命。
白绍楚走到门边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为了忍着不掉下来,他轻轻扬起了头,对着身后说了一句:“找个安全的地方,不要是大城,雇一个佣人好好照顾棉姑,让她有个安逸的晚年吧。”
说罢白绍楚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依旧下着雨,似乎比来的时候势头更大了,白绍楚没有将兜帽拉起来,轻轻仰着脸,雨水打在脸上,湿润了脸颊。
已然分不清这满脸的水滴,是雨,还是泪。
果儿,我真可笑,我怀疑了你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