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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冷笑一声,打断道:“是,人活着,谁没有无奈。那事你的确是没意见,可你老婆那么欺负展昭,你也一样没意见。你到底有什么事啊,赶紧直说。”想到爷爷去世后那段日子,白玉堂的火气就有点儿不受控制。
那真是他和展昭人生中最昏暗的一段时光。最亲的爷爷刚刚去世,展毅天的妻子便死揪着展昭不放,质疑那份偏心的遗嘱是展昭哄骗爷爷写的。偏巧展爷爷去世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刚在养老院陪爷爷住了一阵,是从回S城的火车上折返回去参加葬礼的。展毅天的妻子更是有了话头,很是大闹了一阵,说出来的话句句扎人心窝子。幸好养老院的医生护士都能证明展爷爷生前思维没问题,律师和遗嘱证明人也都明言立下遗嘱时展昭不在,才没有闹上法庭。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连展昭的姑姑都忍不住为侄子说了几句公道话,劝嫂子适可而止。展毅天却始终不吭声,由着老婆跟儿子大闹。正因如此,白玉堂对展毅天印象极差,若不是前几天展昭说起父亲时心里那般难受,他根本不会让他进来探望展昭。
展毅天被白玉堂堵得一口气憋在那里,却仍解释道:“我那样做,也是为了展昭好。我要是插手,她只会闹得更凶,让展昭受更多委屈。这几年我也不好受,又怕联系被家里发现,闹起来扰了展昭的生活。本来我想找个机会,偷偷看看展昭的,没想到竟出了这事。”
“放你——”白玉堂气得粗口溜到嘴边,又硬给憋了回去。几年不管展昭,回来也不知会就罢了,他们不稀罕。居然还说是为展昭好,这么恶心人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白玉堂扭头紧盯着他,直盯得展毅天发慌,才冷笑一声别过头,“怕扰了你的生活就怕扰了你的生活,少拿展昭说事。这样的好,鬼都不稀罕。他是我的猫儿,以后你少惹。”
卢方在病房外看着展毅天出来,脸色很是难看,冲自己潦草地点个头就径直离开了,想必两人谈得很不愉快。连忙走进病房,却见白玉堂仍是跟自己出病房之前那般,坐在病床前望展昭,看样子倒是平静,“他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就留下一笔钱。”白玉堂微抬下巴,将桌上的一张支票指给卢方看,“哼!几年没见,还是那么自私,他要不是展昭他爸,我踹不死他。”
卢方心想,他要不是展昭他爸,你还用得着跟他生气吗?嘴里却没说,只是问道:“父子血亲,他到底是展昭亲爸,给钱不奇怪,倒是你怎么竟会要了?”照白玉堂往常的脾气,得把这钱摔到展毅天脸上才比较正常吧。
“要不是为了展昭高兴,我稀罕要他的钱?”白玉堂这些年一直做着兼职,赚钱不少。展昭大学时做的那个培训班,现在交给了别人打理,每年的进项也很可观。他们并不缺钱,白锦堂给的生活费,白玉堂一分都没要过,但展毅天的心意,他知道展昭在乎。
说起来真是可笑,他是展昭的亲生父亲,父子近四年没见,展昭现在又摔成这样昏睡不醒,他所能够给予的,愿意给予的,居然就只是一张轻薄冰冷的支票而已。而就算这张支票,也让人弄不清,里头是愧疚的成分更多,还是关爱更多。想不出,若没有白玉堂,展昭此刻独自躺在病床上的心情,会是怎样凄凉,难道他所需的会是支票金钱?
这天晚上,白玉堂坚持把卢方赶了回去照看珍儿,自己留下陪伴展昭。卢方拗不过他,便让卢大嫂跟同事换了夜班,留在医院里头,让他有事就赶紧给嫂子打电话。夜渐渐深了,窗外黑沉沉的夜幕无丝无缝,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不知道有什么能将这沉闷无边的黑暗撕破。白玉堂把沙发拖到病床跟前,盘腿坐在上面,拉着展昭的手凝视这只睡猫。既盼着他早点儿醒来,又怕他醒来后腿疼头晕,实在好生纠结。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子展昭能在家好好歇上一阵子了。白玉堂觉得这样也还不错,看这只笨猫还怎么出去折腾,靠自己照顾就只能什么都听自己的了。被展昭管了十几年,总算要翻身把歌唱,当家做主人了,能不兴奋?伸手摸摸展昭浓密乌黑的头发,暗暗庆幸自己早早从学校回来了,不然出了这事,自己都不能陪在猫儿的身边,那猫儿该多么孤独,自己又该多么后悔。
展昭睁开浑沌的双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深情凝望自己的白玉堂。他迷茫地对面前略憔悴的俊脸眨眨眼,“你是谁?”
白玉堂盯展昭盯了大半天,见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心突地一跳,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展昭疑惑的声音,一下也是呆住了,心想该死的,不会摔成傻猫了吧,这可太惨了。展昭晃晃被他抓住的左手,又问:“你是谁?”
白玉堂忙从沙发上下来,坐到病床床沿上摸摸展昭的额头,“猫儿,你摔傻了?”
“我是猫儿?怎么会取这么怪的名字?”展昭听他这样说,脑袋微微一侧,凝眉看着他,双眼中满是疑惑。白玉堂哪顾得上名字怪不怪,一边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钮叫医生护士,一边低下头去吻住展昭的唇,好半晌才分开,直盯着展昭的眼睛认真说道:“摔傻了也给我记好,我是你老公,白玉堂。”
“是吗?”展昭伸出胳膊轻推说完话后就趴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你确定你是我老公,而不是我是你老公?”
白玉堂听他声音似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忙一撑床沿爬起来去看,果然展昭眼睛里满是戏谑,忍不住骂道:“你个死猫敢骗我?你吓死我了,你个死猫……”
方才白玉堂俯身亲过来的时候,展昭便已觉出,白玉堂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知道他确是被自己的玩笑给吓到了,虚弱地笑笑,抓起他的手摸在自己脸上,轻声说:“你小学毕业的时候,参加骑行活动出了事,我和赵祯急得不行,打车从S城跑去找你,一路上听着广播刷着微博,吓得心都快不会跳了。你让我担心一次,我让你担心一次,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白玉堂今天担惊受怕,心在上上下下间来回数次,精神早有点儿支撑不住,这会儿见展昭没事,心刚松下来,又听他这样说着当年,眼圈一红,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瞬间涌了出来,俯身抱住展昭骂道:“臭猫什么都不肯吃亏,我那次又没事,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你这只笨猫。”
展昭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我这不是没事嘛。哭什么?我的小老鼠,怎么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多让人笑话。”
☆、第六十三章 爱心怨
医生护士来看过,说展昭情况不错,只吩咐让好好休息便走了。白玉堂却不放心,温柔地喂展昭喝了水,问:“头晕不晕?”展昭微笑着答:“不晕。”白玉堂又声音轻柔地问:“恶心吗?”展昭仍是微笑着轻声答道:“不恶心。看着你,我怎么可能会恶心呢?”
白玉堂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是哪门子不搭边的联系?自己又不是药,还能治脑震荡不成。展昭轻轻摇一摇白玉堂的手,“你放心吧,我没事,地上那草垫子比毯子还软呢。”
自己担心了大半天,他倒轻轻松松跟没事人似的,半点儿不反省,白玉堂不由得就呛他道:“哦,小叶女贞比毯子软啊,那你怎么摔成瘸腿猫了?”
展昭闷笑两声,“还不是怨那地方种的树不对嘛。你说那儿要是种着大叶女贞,五六米高,我能摔着吗?”
“要是大叶女贞,能密密麻麻种那么一大片吗?就你这只笨猫,能正好落树上吗?”小叶女贞是小灌木,树矮,枝叶紧密,经常成片栽植。大叶女贞树高,是小乔木,通常栽种在路旁当绿化树,树距大。两者一字之别,差别却不小。
“当然了,我是猫啊,爬树最灵了。”展昭笑得自信得意,伸出手去摸摸白玉堂的鼻子,“不像你这小老鼠,只会钻洞。”
“没听说过会摔断腿的猫。”白玉堂嗤笑一声,握着他的手塞到被子里,“赶紧睡吧,医生吩咐让你好好休息,等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居然敢摔坏我的猫儿。”
展昭可怜巴巴地低声嘟囔道:“你的猫儿不就是我自己吗?”
白玉堂霸道地一挑眉:“那我不管,反正谁都不行。”
展昭识相地闭上嘴不吭声了,白玉堂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坐在床沿上扑哧一笑,“你都不知道,今下午我跟你爸说你是我的猫儿,让他以后少欺负的时候,他脸上那表情有多复杂。”
展昭眉头微蹙,问道:“我爸来过了?”下午的时候自己没醒,白玉堂肯定不会离开医院,他们若见到,只可能是在这儿,尽管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白玉堂见自己一个不留神说漏了,也就不再瞒,拿起随手丢在桌上的支票给他,“你爸私房钱还真不少,手一伸就给了你三十万。”展毅天是驻外高管,年薪很高,三十万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他给展昭这些,白玉堂觉得很意外,实在是超出了自己想象的慷慨。
见展昭接过发票看看,脸上的笑没了,也不吭声。白玉堂连忙又说:“他说本来想找个机会避开家里人,悄悄看看你的,结果先出了这事,他就赶紧过来了。猫儿,阿姨那样你也知道,要知道展叔叔来看你,给你钱,肯定又闹得天翻地覆,不联系也是没办法,你别难受啊。”展毅天的虚言假语,白玉堂一个字都不信,但如果能哄得展昭心情好些,那他不介意转述一下。
展昭微微一笑,摸摸自家耗子的俊脸。白玉堂有多讨厌自己的父亲,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回事,他也同样一清二楚。展毅天怕闹起来难受没错,但绝不是怕自己难受,而是怕他自己难受。
父亲自始至终就是个自私的人。他怕麻烦,厌恶生活中的吵闹纠缠。当年跟母亲不合时,为了避开家里的吵闹,便躲在外面不回家。爷爷去世时,他为了躲在烦恼争吵的漩涡之外,对妻子的大闹置之不理,仿佛争斗的双方并不是他最亲的妻儿,而是毫不相关的路人。至于儿子会不会受伤害,不能说他不在乎,但远没有他自己的生活平静重要。现在,他还是为了躲清静,为了家里不闹腾不烦心,宁愿几年不跟儿子联系。他为自己规避所有可能会生的气,保证自己的生活中有最少的困扰烦恼,根本不去想这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和影响。
展昭知道白玉堂恨父亲,就像自己恨白家礼夫妻那么狠心地对待白玉堂一样。他们只是在为对方心痛,心痛那些本该最爱他们的人,用最深的冷漠在伤害他们。
展昭不缺这笔钱,当初他和白玉堂还上学的时候尚且都挺过来了,现在收入稳定,自然更不会在乎。只是看到这笔钱,展昭心里还是有些宽慰。至少,说明父亲对自己尚有一丝亲情。他不是没怨过父母,但世界给了他玉堂,他便不再奢求别的。就像他曾对白玉堂说的那样,人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爱是有一定数的。他们俩的爱太深太刻骨,占掉了太多的份额,所以他们才不得父母疼爱。当时白玉堂还小,听了这话就跳起来抱住他,“那我不要爸爸妈妈了,我要小猫哥哥你爱我。”展昭自然也一样。岁月漫长,父母于他们慢慢变成了一个称呼、一个身份、一个符号,他们才是彼此生命中的温暖与依恋。
展昭知道白玉堂的性子,了解他为什么会收下这笔钱。玉堂不爱钱,白家的巨额财产他分文不取,白锦堂给的生活费他也没有拿过一分,却接受了父亲给的钱,只因为他在乎自己,想要让自己开心快乐。玉堂的这份心意,远远比这笔钱,远远比父亲那虚假的点滴关怀,更让自己觉得温暖。
展昭把钱放到病床旁的小桌上,笑笑说:“他拿来了就收着吧,留在他那儿也是挥霍,改天捐给爱心院的孩子们,让他们改善改善生活。”
“嗯,好。”白玉堂见展昭笑得轻松,也眉开眼笑地点点头,“咱们全都捐出去,才不花他的钱呢。”一边又拉住了展昭的左手,像是怕他丢了似的。
展昭知他今天被吓到了,回握住他的手问道:“我爸今天来,惹你生气了没?”
白玉堂摇摇头,“我才不跟他生气呢。他说什么,不过一两分钟就说完了,我只当没听见,生什么气啊。你把自己伤成这样我才气呢,就说我的时候有理,别冲动别莽撞,自己怎么不知道小心点儿!”
展昭捏捏他的手,轻叹口气道:“我哪想得到那副局长家里人下手能那么急那么狠。唉,幸好他们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然这事可就糟了。”
白玉堂奇怪地问道:“他们不知道你们是去干什么的,那打你们干什么啊?郭哥看着挺魁梧一人,遇事都吓傻了,问什么都问不明白。”
“呵,郭哥上头还有俩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