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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未见,他竟瘦了一圈,脸上生出短短的胡茬,身上脸上又是泥又是血,像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而来,发髻蓬松,前额竟还有几缕碎发支在外头,端得是狼狈之极。
我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仿佛与他相隔数十年未能见面一般。
还是我家相公最帅,颓废也颓废得这么有型!
程铮一抖软剑再次欺上。李少阳虽有心与他相抗,无奈实力悬殊,几招内便被他挑飞软剑,又点住胸前要穴扔在地上,程铮一手持剑,走到我身边,伸手便要拎我起来。
我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片刻后微微撅嘴,遮遮掩掩地向他做了个飞吻。
程铮一愣,仍是伸手抓起我,提气纵跃,跳出圈外。
他这一跃,便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尉迟翎一脚踢开挡路的魔教教众,疾声问他:“程少侠,你要做什么去?”
程铮紧了紧圈在我腰上的手臂,稍顿一会,沉声开口:“我受向靖声之托特来襄助,准备用金蝉脱壳之计引开魔教注意。你们仍旧一路向南,佯装护送,我暗地走小路,送楚修竹去少林。”
尉迟翎迟疑一瞬,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少阳。
他被点了穴,口不能言,然而目光焦急,显然是不买程铮的账。
尉迟翎想了想,问程铮:“程少侠可有什么凭证?”
程铮皱眉道:“难道尉迟少侠还认为,我会对自己的徒孙不利不成?!”他这句问话满含威严,竟叫人不能反驳。
尉迟翎愣了片刻,只得点头道:“程少侠的心思和身手,咱们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为了让向三公子放心,咱们待会进了城,还是会飞鸽传书告知他一声,道说楚姑娘已顺利交到了程少侠手上。还望少侠谨慎小心,莫要令楚姑娘再受苦。”
他谨慎小心四个字咬得格外重,似有警告提防之意,程铮闻言,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揽着我提气纵跃,顺着他来时道路飞速前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带着我隐入了松林之中。
他带我左右奔突一阵,又淌着溪水向前走了一段,这才提我上岸,找了个猛兽的山洞据为己有,将我放在地上倚着石壁坐好,自己也面对着我坐下,用满是疑问的眼神将我望着。
我吐了吐舌头:“是,我散功了。东方厉将我骗回来,就是要我为楚修竹传功。没错,真正的楚修竹还留在魔教,李少阳和尉迟翎尚不知道自己上当。没有,我没有被迫变成楚修竹的样子,只是和她有些相似。多亏这脂粉才令我易容改貌。也不知这是什么做的,水洗不掉,怕是用油膏一类的东西才能洗去。”
又看着他连珠炮似的问:“相公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身上血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药先生和向大哥都还好么?你要劫楚修竹做什么?”
程铮先是按着胸口喘息片刻,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了些油膏为我涂在脸上,却是他之前为我配的清热解毒的药膏。
他一边为我涂药,一边哑声开口:“我赶到奉元,听闻乐进带着你乘鹰而去,因此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路。只是昨日起,便总有魔教教众拦路,只能一路杀过来,便耽误了些。我身上的血便是他们的,我没有事。”
他顿了顿,方继续道:“药不死为我解蛊后,已易容前往少林。放心,他二人若有事,旁人会发信告知我。我原想劫了楚修竹去魔教换你,不想上天见怜……”他说到最后,竟有些力竭。
我心知他这几天不眠不休地提气狂奔,真气必定损耗过度,怕是全凭心中信念吊着才能坚持到现在。此时见我没事,内息一散,便再也无法凝聚。于是忙安抚他道:“东方厉不会再追来了,我也没事,你先歇一会儿罢!待缓过劲来之后,我再将这几天发生之事完完本本说给你听。”
程铮却道一声不急,收起瓷瓶之后,又从怀中掏出帕子为我擦脸。
因为油膏之故,帕子顺顺利利带下一片红白之物,他为我擦过一遍,又从腰间解下水囊,倒了些清水帮我擦净残余的油脂。
我笑看着程铮,得意道:“散去毒功之后,好歹不是一张肿脸了,也算不委屈相公了,是不是?”
程铮正正经经地摇头:“从无委屈可言。”
我一哂,笑道:“相公难道不懂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咱们小别重逢,妾身我的相貌又比之前好看许多,难道相公你不应该……”
我话还没说完,程铮便欺身过来,用他滚烫的双唇堵住我的话。
他干裂的嘴唇在我唇上轻轻辗转,短而硬的胡茬轻轻摩擦着我的下颌,痒得我微微咧嘴,一忽儿想笑一忽儿想哭,还没拿定主意,那痒便仿佛上好的老酒一般,带着一股热线倏地一下直窜进我胸口,烧得我浑身滚烫,脑子也立时仿佛醉酒一般,醺醺然,飘飘然。
良久,他才微微撤开些许,抵住我额头,眼带笑意地低声问我:“我猜,是该如此?”
我尴尬地咧嘴讪笑,垂着眼睛不看他。
他亦低低闷笑几声,挪到我身边盘膝而坐,哑声道:“我需要一个时辰调理内息,若有什么,直接叫我便可。”
我又嗯一声,半晌傻笑着去看他。
程铮伸手与我十指紧扣,神情安详。
我眨眨眼睛,不甚坚定地轻声提醒他:“你不是要调理内息?”
他唇角微扬:“这样比较放心。”顿了顿,又微微蹙眉,低声道,“不许再走!”
我答应一声,说出的话都带着笑音:“不走啦,以后,我走到哪儿都缠着你不放,缠到你烦了为止!”
他一笑:“不妨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程铮最后那句话用英语来说更好理解
“try me!”试试看啊!谁怕谁!╭(╯3╰)╮
谄媚地笑,看,我都把程铮放出来了,亲亲也亲了,姑娘们是不是该用留言表示一下?
正文 趁着风调雨顺
程铮闭目运气,眼观鼻鼻观心,很快就呼吸悠长,面容平和得恍如老僧入定。
我在他身旁僵坐着,一边微微活动另一只手检查麻药失效程度,一边不时偷眼看他,倒也不觉得时间漫长无聊,反倒生出些许闲适之意,仿佛我们不是在满是野兽腥臭气息的洞中躲避,而是在壁炉前闲坐打盹一般。
过了一个多时辰,程铮才缓缓收势,睁眼看着我笑问:“可是烦了?”他脸上疲态一扫而空,眸中神采奕奕,想是体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我含笑摇头:“烦倒是不烦,就是甫放松下来,竟觉得有些饿了。”
程铮一笑,伸手拉我起身,扶我在洞前空地上走了几圈散去麻药余劲之后,便带我去到方才路过的河水上游,用石子打了两只野兔回来,抽出匕首剥皮开膛,就着河水处理干净,生火架着烤了,与我分而食之。
解决完肚子问题,我俩又就着流水洗了一遍脸。我替他将发髻打散,用五指作梳一遍遍将他头发重新理顺,再仔细为他梳好,簪上发簪。
趁着梳头的功夫,我简单将这几日的经历都同他说了一遍,从空中突袭乐进到东方厉突然现身,再到药何涣替我散功,带我与墨潜交谈,再到得出地图藏于少林藏经阁之秘辛。因我之前从没与他说过魔教之事,是以叙述时又少不了穿插种种解释回顾,待勉强说明地图一事之后,却已是大半天过去。
我停顿片刻,方开始说楚修竹之事。
传功的过程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然而说到她次日找我时,我却是省略了大半过程,只说她问我她娘亲可曾留下什么遗物,我将夏涵星绝笔信照实背过一遍之后,她第二日便做出决定要留在魔教,忍辱负重,图谋大义。
我说这段时却是十分小心谨慎,生怕程铮听出什么破绽,或是直接问我为什么不强拉她一起离开魔教云云。
毕竟以东方厉对楚修竹的痴情,她要铁了心离开,又有谁能拦得住她?
程铮沉默片刻,反手按住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道:“她并非三岁孩童,决断前自然已考虑清楚得失利害,旁人之言不过是参考,最终是去是留,却还是看她自己意愿。若她以后过得不好,也是她自己求仁得仁,与你无关。况且纵是计算得失,也唯有她欠你的份,你半点不亏欠于她。”
说罢也不待我答话便转了话题,问我道:“既已从墨潜那里得知地图所在,你待如何行事?”
我被他思维之跳跃狠狠闪了个跟头,愣了半晌才清清嗓子接道:“若按我之前想法,纵是有什么藏宝图也和我没什么干系,既是在藏经阁,通知了少林方丈便是。但我既因它在东方储手中逃得一条性命,不看一眼地图却怎么都有些亏得慌。更何况按照墨潜的意思,那地图竟是关乎魔教生死一般。……我想,咱们还是先去一趟少林,当面将实情告知方丈再作打算吧?”
程铮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咱们先去少林与药不死汇合,再一起启程去西南乌头峰,替你解去身上朔望散之蛊。”
我经他提醒才想起身上药瓶来,连忙拍拍脑门,掏出怀中被布帕包得严严实实的瓷瓶递给他道:“这是临走前东方厉交给我的。说是三个月的朔望散解药,我却不敢信他,若是毒药倒也罢了,只怕里头装着蛊虫毒蜂一类的东西,饿了再顶开瓶塞自己爬出来可是大事不妙。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口袋盒子之类的东西能够先装一装?放在我这里,我心里虚得很!”
程铮展开布帕仔细查看一番,将瓷瓶重新包好,俯身用匕首切下半块兔子皮,洗过一遍之后将那瓷瓶连着手帕一起包好,又在外头糊了一层河泥,做出个细长葫芦的形状,包上水草放在火边烤干。如此一弄,拎着倒是十分像个装蝈蝈的笼子。
我憋不住扑哧一乐:“想不到程少侠如此心灵手巧,蟋蟀也做得,蟋蟀笼子也做得。倒叫我这个师傅自惭形秽啦。”
程铮笑嗔我一眼,用干土将篝火熄灭,牵着我手起身道:“走吧。”
我依言站起,与他十指紧扣,慢慢向林外走去。
出了林子来到空旷处,程铮才再次挟起我提气飞奔,遇山翻山遇水趟水,一路向着东南而去,晚上便在林中找山洞歇息,射兔猎鸟,采果生火。虽缺油少盐,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走了三天。
到得第四天进入一处密林时,程铮吹口哨唤来当日被他留在此地休养生息的险些跑没一条命的千里马忍冬,将我抱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我后头,溜溜达达地继续南行。
我摸摸忍冬的脖子,又握住程铮手指轻轻摇晃,胸口不由微微泛酸。
十一天的路程是怎么缩短到七天之内的?很简单,将千里马累到只能忍痛弃之的地步,人再下来继续日夜兼程,千里奔袭,直至力竭。
就凭着这一件事,我这辈子就算是没有白活。
我低着头傻笑不已,笑着笑着,鼻子却有些发堵。
程铮伸手圈住我腰,迫我向后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不过是分内之事。”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愈发紧地抓着他双手,直至指节泛白。
他也任我抓着,再不言语。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进到一座小城之中。
在野外露宿多日,又常在兽窟中歇脚,身上味道自然不太文明。之前在郊外时尚不觉得,如今进了城之后便愈发觉得难以忍受,因此不及多逛便忙忙找了一间客栈歇脚,叫小二快快烧水送上来,再凑合买两套衣裳为我们替换。
洗澡时当然又闹出了些幺蛾子。
程铮谦谦君子,向来秉承非礼勿视的优良传统,在我沐浴洗漱时一直背着身子,任我将水声弄得哗哗作响也不回头,当我爬出浴桶想要偷袭之时却先一步闭着眼睛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地扔在床上,点穴,以手帕覆面,而后从容等待小二换水上来,沐浴更衣。
我只能听着背景音磨牙,苦于武力值为负,想做什么都没实力。
程铮快速收拾停当,翻上床端正坐好,为我移开帕子解了穴,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明天还需赶路,睡吧。”他说话时虽然面无表情,然而眼角眉梢里却透着些玩笑捉弄之意,明显是在笑我又在与他的斗智斗勇中遗憾败北。
我负气哼一声,爬过去枕到他腿上,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抓了一把塞进他手里,撒娇耍赖:“头发还没干呢,帮我擦擦,就当补偿我没看见美人出浴的胜景呗?”
程铮了然地嗔我一眼,却仍旧探身将椅背上搭着的手巾拿来,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地替我擦净头发。
我仰头看着他,笑道:“笑谈悲欢事,醉卧美人膝。何当长如是,懒叫觅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