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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生仍然呆愣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珠子都不怎么转动。
芝娘见了又呜咽起来,“泽生,你这样叫根本没用。我们都叫他一上午了,他好像根本听不见,就连大小解都不会,还要我……”她说不下去了,由呜咽变成哭泣了。
泽生见芝娘哭哭啼啼的,烦得皱起眉头,准备让小茹来安慰她两句,却见小茹脸色有些惊慌,一直上下打量着东生,像是在琢磨什么。
泽生碰了碰小茹的胳膊肘,问:“你……在想什么?”
小茹一惊,回过神来,她看了看在旁的芝娘,不好直说心里的想法,只是吞吞吐吐地道:“没……没想什么。”
泽生最了解小茹了,知道她是有话不好当芝娘的面直说。
泽生站了起来,将十文钱递给了芝娘,“芝娘,我和小茹先回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东生。”
芝娘看着手里的十文钱,有些感动,别人家都只送五六文钱,泽生却送了十文,她红着脸道:“你家的油菜……”
“算了,现在还提那事做甚。”泽生转身与小茹走了。
芝娘抹着眼泪,怔怔地看着泽生与小茹并肩走了出去。她羡慕这一对,又嫉妒这一对,特别是泽生的背影是那么的好看。再看着眼前发傻的东生,她突然嚎哭了起来。
尽管她哭得惊天动地,东生仍然没有反应,傻傻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河。若放在以前,他说不定会爬起来好好揍她一顿,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泽生和小茹来到自家的院子后,泽生就追问:“小茹,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小茹犹豫了一下,道:“泽生,你听了可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我感觉东生可能是脑袋被砸坏了,说不定……以后他就一直会这么傻下去。”
泽生有些惊愕:“不会吧,说不定郎中来看过后,给他配上对症候的药,过不了几日,东生就能好起来呢?”
小茹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瞧着难,就怕他会永远这么下去了。”
泽生愣着神,“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一辈子都会是个傻子?”
“我只是这么猜测。”小茹也不敢确定,她只是觉得东生这状况明显是大脑神经受损,他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就是比植物人强些。
泽生双眼有些湿润,儿时的伙伴、隔壁的邻居,如今有可能会变成傻子,他心里十分苦涩。
小茹见泽生心里难受,便转移话茬道:“泽生,下午我们还去采些野棉吧,要凑够做两件棉袄的才好,然后我们稍早点回来剥花生,明日是赶集的日子,可别又忘了做多味花生,像上次那般手忙脚乱的。”
泽生点头道:“好。”他心里在想,是啊,得把自家的日子过好,生命如此脆弱,得过好现在的日子,可不要像东生那般,好日子还没过上,就遇到这种倒霉的事。
想到这些,泽生又道:“有了昨日挣来的钱,明日再去赶集,我们手里的钱就不少了,后日就去县城进货吧,多进一些。”
泽生这突然其来的振作,让小茹有些始料不及,她微微笑道:“好,多进些。”
吃过午饭后,他们也没休息,就准备去山上采野棉。他们走出村子,来到大路上时,见对面走来一位同是赶集做买卖的妇人,她与小茹的摊子近便,早已熟络了。
这位妇人愁眉苦脸地道:“茹娘,以后我们要赶集做买卖可得费劲了,赶集的那个场子挪了地方!”
小茹和泽生顿时愣住,“挪哪儿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挪到姚家村了,可比以前的那个场子远十里地呢!你们说这不是祸害人么!”妇人气愤地道。
小茹惊道:“姚家村?这也忒远了点吧!以后恐怕大家都去镇上那几个铺子里买东西,不愿去赶集了。”
“可不是么,这不是叫我们这些做买卖的没了生路么!听说这块赶集场地被一户富贵人家买下了,好像是要盖大院,都怪那个看风水的假道士,说什么那是块风水宝地。就因为这一户人家,耽误全镇的人赶集,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那个田吏长是怎么同意的!”这位妇人越说越来气,气得想骂人,突然觉得当着别人的面说田吏长的坏话可不好,便又立即住嘴了,当官的她可不能得罪,要被人传了去可不好。
小茹思索一番后,却道:“换了地方后,我们南面的这些村子愿去赶集的人肯定会少很多,但北面那几个大村的人特别是姚家村,愿去赶集的就会比以前多了。因为以前北面那几个村离得远,来赶集的少。说来说去,赶集的人不会少,就是我们做买卖的得多跑路了。”
这位妇人恍然大悟:“哟,茹娘说得没错,我竟然没拐过弯来!只要买卖能继续做,多跑十里地,我也是愿意跑的!”
这下妇人不恼了,开开心心地与茹娘唠了几句,就各自忙活去了。
在山上采野棉时,小茹脑子里就一直在寻思着村民们赶集不方便的事。
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野棉,突然心生了个胆大的想法,“泽生,你说……若是我们在方家村大路边开家小铺子,这附近四五个村,再加上更南头的那几个村,会不会就不愿跑路去镇上了,或去姚家村赶集了?来我们开的铺子里买东西,多近便呀!”
“我们开铺子?”泽生惊得两眼直愣,他还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开店铺,也觉得小茹此时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小茹见泽生那样,噗哧一笑,“瞧你,这就吓着你了?还是读过书的人,这点事情就吓着你了,不就是说开个店铺么,又没大夸海口要买下整个镇子!开了铺子后,无论刮风下雨,我们的买卖都能做,难道你想一直挑着担子上门卖?”
泽生见小茹说得轻松,很纳闷,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们没有本钱,也没有铺子呀?哪能是想开就能开的。”
小茹遥望着山下方家村的路口,指着问道:“大路边那间破土屋是哪家的,怎么没住人?我们可以把这间房屋租赁下来,修缮一下。”
泽生远远地瞧了瞧那间破落的土屋,“那是邹寡妇的公爹庆大伯的,如今庆大伯一直在他的二儿子家住,你打算租赁这间破土屋?这间也太破了,西边墙都要倒了。”
“这土屋破成这样,租赁的钱肯定就低,我们好好修缮一下,开铺子是没问题的。”小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没有本钱。”泽生仍然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离谱。
“所以我们得赶紧多挣些钱,多挑几次担上门卖,赶集也一次都不能错过,等到腊月,也能存一些钱,在年前将铺子开起来,刚开始货少是肯定的,我们卖一点钱出来就赶紧去进货呀。年前家家户户都要买年货,可是挣钱的好时候,一定得在年前将铺子开起来!”小茹越说越带劲,越说越有信心。
泽生被小茹说得心痒痒的,“那好,今晚我就去和庆大伯商量租赁的事,他肯定想不到会有人愿意租赁他那间又破又烂,他自己都不愿住的破屋子。”
小茹之所以这么有信心,还是想到前世她家小区门前的那家小卖店,虽然超市离得也不远,但附近几个小区的人如果只是买一些小东西,还都爱去那家小店买,图的就是个近便,听说那家小店生意很不错的。
到了晚上,做好多味花生后,泽生就去庆大伯的二儿子家,这时庆大伯正准备上床睡觉。
他见泽生来找他,实在有些纳闷,他眯着一双老花眼,仔细打量着泽生,确定是他没错时,便打趣道:“泽生,你这小子,出世十八年了都没跟我多说过几句话,如今娶了娘子,怎么还记起我来了?”
泽生笑了笑,恭敬地道:“大伯,我来是想租赁你那间屋子的,就是大路边的那间。”
庆大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泽生又大声地对着他的耳朵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庆大伯被泽生的声音震得直往后退,嚷道:“你别那么大声,我耳朵好使,你说什么我听得都清楚着呢!我的意思是,你要租赁我那间破屋子干啥,我自己都不愿住。你若有用处,就拿去用吧,还扯什么租赁?”
“那哪成,怎么能白用呢!”泽生就将想开铺子的事说给庆大伯听了。
庆大伯倒是个脑子活络的人,听泽生这么说了,不但不吃惊,还大夸泽生脑子好使,“泽生,你这主意不错,后生可畏呀,你可比你爹和你哥都强。你要做买卖的话,我这破屋子就不能白给你用了,一年就……六十文钱可好?”
“一年六十文?”泽生惊呼。
“怎么?嫌贵呀,嫌贵的话那我就不租了。”庆大伯故意装傻着笑道,他知道泽生是没想到会这么便宜,一个月才合五文钱。他只是觉得自己那间屋子扔在那儿也是扔,都破得快倒了,完全就是一个废屋子,如今能一年收个六十文钱也不错。
泽生赶紧谢道:“谢大伯,我哪能嫌贵呢,是我承你的人情了。”
“哎,也别那么说,六十文钱也能买好些肉吃呢!你可得将那屋子好好修缮,否则会很危险的,特别是刮大风的时候,可别墙吹倒了,合着连你铺子里的货一起给吹跑了!到时候大家满地捡你的货,就不要钱了,哈哈……”
庆大伯平时就爱说笑,这下又把泽生逗乐了,“大伯,你放心,我肯定会修缮的,否则哪敢搬进去。”
此事说定了后,泽生就说等过些日子将租赁契子写好,送给他过目,互相摁手印。
庆大伯直笑道,怎么听上去像卖身,还画押呢!不过最后他还是听泽生的,这些过场还是要走的,免得以后遇事扯不清。
泽生回家后,见小茹不在家,而东生家门口十分热闹,一群人都围在那里看,当然,小茹也在其中。
泽生刚走近东生家的院子前,便听得院子里发出一阵怪怪的声音,呜呜啊啊的!只见一位巫婆披头散发,拿着一个火把满院子疯跑,嘴里胡乱叫着。
泽生不禁皱眉头,巫婆这模样,一看就是装神弄鬼!还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的,哄得东生一家人及围观的人团团转,以为她真的找到了恶神,拿火把烧它呢!
小茹似乎闻到了泽生的气息,她回头一看,见泽生就在自己身后,她靠了过去,极小声地说:“你瞧巫婆这么瞎折腾,能有用么?听说来一次得八十文钱,还说至少得来五次,东生才会好转,这明明就是骗钱,人家都遭祸了,巫婆还趁火打劫。”
小茹也知道当地的习俗,知道分寸,所以没有当别人的面这么说,只敢小声在泽生面前发发牢骚,她看着东生家这场面,心里实在对这位巫婆厌恶至极。因为她的声音极小,周边的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巫婆身上,否则他们还不知要怎么骂小茹呢。他们大部分都是相信巫婆的,平时哪家有祸事,大都要请巫婆的。
灾消了,说是巫婆跳大神灵验了,若灾还没消,就说是请巫婆的次数少了,没有压住恶神,然后哭着说都怪自家没钱。极少极少的人会认为是巫婆在装神弄鬼。泽生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偶尔在爹娘面前说不信这个,还遭爹娘的训斥呢,怕他胡说八道,惹了神灵。
泽生拉着小茹回家了,进了自己的屋,他才叹气道:“由他们去闹吧,只有闹过,他们才心安,若不闹一回,东生又没好起来,他们心里更难受,怕是因为不舍得花钱,东生才不会好。待明日周郎中来了,看他怎么说,还不知到时候郎中的话,他们信不信呢。”
小茹靠在泽生的怀里,喃喃地道:“以前我还真够讨厌东生的,他不仅粗蛮,还打女人。我也挺不喜欢芝娘的,感觉她这个人让人见了就不舒服,一副让人可怜的样子,却仍然止不住地做错事,还不安份,总是……”她不好说出芝娘总偷偷瞧他的事,便打住了,“唉,如今东生这样了,他们这一对该怎么过日子啊?”
泽生叹道:“日子不好过也得过,严家村有一个瘫痪在床二十多年的人,他的娘子不但伺候得他好好的,还将三个孩子拉扯成人,如今各自都成家了,日子都过得还不错。”
“就怕芝娘是撑不起来她这个家的。不说他们了,你刚才去庆大伯家,事情谈妥了么?”
说起这事,泽生立马从抽屉里找出纸笔,磨着墨,“嗯,谈妥了,六十文钱一年,我还跟他说好了,要写个租赁契子,摁个手印。”
“六十文钱一年?也就是……一个月才五文钱,泽生,你是越发的能干了,怎的这么会压低价钱?”小茹又惊又喜。
泽生用手抚平着纸,嘴角轻轻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