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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那李寻欢确实不是个英雄。他只是个浪迹平生的失意人,没什么雄心抱负,终日为了补偿兄弟之子耗尽心力。
他只有一副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病体,没有能力飞檐走壁以一人之力摧毁鞑靼二十万大军单枪匹马力挽狂澜泣鬼神惊天地。他只有手中一把小刀,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宣城的把柄而义无反顾地把这把刀刺向了自己。
他这样的人,是算不得英雄的。
李寻欢,你是匹夫之勇,龙小云的鼻子很酸,他咬牙对自己说。
李寻欢的身体无法动弹,他却望着龙小云,突然开口对他说话。
一股浑厚的内力瞬间响彻方圆数十里,龙小云站在高耸城楼的屋脊之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龙小云,你忘了是谁害死你父亲了?”
竟是这样一句话!
李寻欢!你拼着全力用内功喊出的竟然是这句话!龙小云突然仰天狂笑,他一把将胸前的玉石扯了下来,猛地扔向了城下。
“用区区一个江湖草莽来换你鞑靼王爷,难道他就这么不值钱?”龙小云大笑道,“苏鲁巴赫,你给我听着!现在你就退兵二百里!如果宣城二百里之内还让我看见一个鞑靼人——”龙小云的剑猛的刺进了阿尔苏博罗特的肩膀。
“龙小云你住手!”苏鲁巴赫失色叫道。
——苏鲁巴赫,无论如何,保证十五殿下安全归来,是你此次最重要的任务。
大汗,主子……苏鲁巴赫低垂的头慢慢地抬起。
鞑靼人退军的号角,响彻苍穹。
鞑靼军队退回四十里外,遥遥望见营地,竟是一片火光。
“这些汉人……落井下石。”苏鲁巴赫恨声道。见营地被烧,周围的人马已一片混乱。正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凭空而降,落在了已人事不省的李寻欢身边。
“抓住他!”苏鲁巴赫急忙下令。然而那人身法迅如飞燕,他拦腰抱起李寻欢,翻身就夺了一匹马,昂然呼啸而去。
苏鲁巴赫急令一队人马追赶,自己率众人扑去救火了。
一个月前,远在东方的蓬莱岛的海面,正波涛怒号,白浪翻滚。
东方日头刚刚升起,潮水已经褪去,礁石显露出来。沈浪迈着他一贯懒散的步子朝海岸走去,最大的那块礁石上,坐着一个白发如雪的身影。
沈浪抱臂往一旁的礁石上一靠,深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
礁石上坐着的那人,穿了件简陋如麻布袋般的衣裳,一头白发一直蜿蜒到礁石下的水面上。然而他的脸却并不如发色那般苍老,甚至仿佛很年轻似的。
那人一直在仰望着天空。
沈浪道:“卜算子老前辈,你已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可是有什么心事?”
白发人仿佛对“心事”二字觉得可笑似的,轻哼道:“我是在观星象。”
沈浪依旧温和地一笑,“可有什么头绪?”
白发人叹了口气,“自从我来到这岛上,先祖就再也没有在我梦中显灵了,不得已只好试试占星。这占星术是一百多年前一个老道士教我的,可惜我学艺不精。”
“你在占卜什么?”沈浪问。
“我想预测一下李寻欢能不能阻止这场战争。”白发人回答。
“想不到卜算子老前辈也会在意鞑靼的这次起兵,你不是常说自己对人类缺乏感情么?原来是怀着怜悯苍生之心,却不肯承认。”沈浪道。
白发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我是担心蒙汉开战?哈哈,蒙古人和汉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想看看,李寻欢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当初和李寻欢到底有什么过节,把他推到这种风口浪尖,搞得他如此狼狈?”沈浪问。
“我不信的事,他却偏偏要相信。既然如此,我便给他一个机会,让这个不自量力的男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白发人回答。
沈浪道:“何苦这么厌恶人类?”
“这句话你问过我许多遍了。”白发人说,少顷,他垂下头叹息道,“你听说过姑射山么?”
“我们这一族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姑射的深山老林里,天生白发碧眼,寿命是汉人的好几倍。本来我们从来不与外族接触,活得自由自在。可是自从几百年前汉人发现了我们这长寿的特质,就频频闯进姑射山中。族人被他们抓去剥皮拆骨做药,或是被抓去严刑拷打询问长寿秘诀。不得已我们所剩无几的族人只好举族北迁,逃到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地盘隐姓埋名。”
“老天是不会对某一些人特殊恩赐的,我们这一族虽然长寿,可却也正是因此而惨遭屠杀。”白发人道,“对于如此贪婪卑鄙的人类,我有的只是厌恶。”
沈浪并不与他争辩,只顺着他道:“我知道你有多讨厌人类,否则当初你也不会宁可吞药装死也要逃出鞑靼皇宫了。”
白发人轻笑一声,“还好图鲁博罗特那小子够意思,遵我遗愿把我天葬了。”
“可你对李寻欢可不大够意思。”沈浪慢慢地把话头往那边引。
或许是他的意图太过明显,白发人横了他一眼,道:“沈浪,好奇心害死人。”
沈浪大笑,一提气跃上了礁石,与白发人并肩而坐。他解下外衣,罩在了白发人早已冻僵的身体上,柔声道:“吉日格拉前辈,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不会随便评价的。”
吉日格拉的绿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了沈浪半天,最后无奈地长出一口气:
“我遇到李寻欢,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萨满的秘密
火堆上一具棺木在燃烧,四周的男女均虔诚地默念咒语。吉日格拉并不太喜欢主持葬礼,每一次都是因为这些女真族的百般恳求而勉为其难。
女真族的萨满从来都是女性,而吉日格拉身为男性却被这个女真部落的人冠以萨满之名。当年他初来乍到,先是预言了一场雷暴,使这些女真人及时逃进山洞避难,紧接着救活了部落首领,让二十余个奴隶免遭殉葬。原先的巫妪被他说成是恶鬼附身,赶出了部落。
吉日格拉并不在意被当作萨满尊敬还是被当作流浪汉轻视,对他来说,有吃有睡就可以了,而这一点,这个松花江下游的女真部落恰好能够很好地满足他。
夜晚降临,吉日格拉正坐在女真人在狩猎季节临时搭起的鹿皮帐篷里,两个壮汉扛着一头野猪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萨满大人,您的预言太准了!这片林子里果然有很多野猪!我们今天又是大丰收!”一个汉子道。
吉日格拉随意应付了一声。
一个女人捧着一碗骨头汤在这两个男人身后走进了帐,对吉日格拉笑道:“萨满大人,这是刚熬出来的汤,是为了感谢您特地做的!”
吉日格拉微微蹙眉,“我说过了,不要你们的汤。”
“那么,至少吃一些肉……”女人又劝道。
“迪鲁,把分给我的那头野猪留下,”吉日格拉冷冷道,“把你们煮的东西拿走。”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吉日格拉的冷漠,他们遵他的意思留下野猪,没有抱怨地退了出去。吉日格拉抖抖长袍站起来,掏出随身带的匕首开始肢解野猪。
他从来不吃别人煮好的东西。
不管是肢解野猪还是炖猪肉,对已经活了两百年的老吉日格拉来说都不过是小意思,很快肉的香味飘满了帐篷,吉日格拉舀了一勺骨头汤,津津有味地喝着。
这时候帐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吉日格拉立刻放下汤,摸上匕首,警觉地盯着帐帘。掀帘进来的是乌古的女人。这女人曾经是二十个陪葬奴隶之一,后来被放了之后就被首领送给了乌古。吉日格拉问:“你有事找我?”
乌古的女人一直都怯生生的,“萨满大人,小乌古病了,刚刚浑身都在抽搐……可不可以请求您……”她说着说着又没了声,偷偷看了吉日格拉脚边热气腾腾的汤碗。
“原来萨满大人正在进餐,打扰您了……”她又怯怯地要走。
吉日格拉已把匕首塞进了靴子,看都没看喝到一半的骨头汤,道:“带我去你帐里。”
小乌古确实病得不轻,整张小脸烧得黑里透红。吉日格拉教给乌古如何辨认他需要的那种草药,就让他去湖边采了。乌古的女人不停地朝吉日格拉叩拜,吉日格拉正在给小乌古擦着身子,昏黄的油灯中回眸淡淡道:“有我在,小乌古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了。”
小乌古吃了吉日格拉三副草药,就开始下地乱跑。这一日天空飘起了薄薄的雪花,松花江的冬季来临了。秋天的时候女真人转场游猎,住在临时的鹿皮帐篷里,而到了冬季他们会回到原来的驻地,住在半地下的木屋中。
吉日格拉望着苍白的天空纷扬的雪花,心想这一年的狩猎季节就这么结束了吧。
身后有人道:“萨满大人,我们正打算去汉人的集市上换些盐米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吉日格拉回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迪鲁。
“不去。”吉日格拉道。
“哈哈,您真是不喜欢接触外人啊。”迪鲁笑道。
男人的笑容很野蛮,但是却充满了感染力,吉日格拉也不禁淡淡一笑。
“最近你们和汉人接触蛮多的。”他也与迪鲁扯些家常。
“是吗?主要是汉人好东西多啊!”迪鲁扛着两头野猪挥挥手道,“我这就走啦,萨满大人,咱今天晚上大吃一顿,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喽!”
终于可以回去了,吉日格拉也不由欣慰地想,他喜欢那种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的感觉。
晚上的时候,去集市换东西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每个人都在大笑。
女人们端出好酒好肉,众人围着篝火欢闹狂饮。吉日格拉独坐在帐篷门口,望着热闹的女真族人。长生天是长久的,但却无情;而人类虽然短暂,却是充满感情的动物。其实何必要长久呢,只要单纯快乐就好,吉日格拉竟有些羡慕他们。
这时小乌古向他跑来,手里端着个小碗。吉日格拉招呼他道:“小乌古,你的病好了?”
“嗯!”小乌古点着黝黑的小脑瓜子。
“吉日格拉,给你喝酒!”他把自己的小碗往吉日格拉面前一送。
吉日格拉翘起嘴角道:“小东西,你干嘛请我喝酒?”
“妈妈说你救了我,所以我要谢谢你!”小乌古郑重其事道。
吉日格拉笑了,接过碗,一饮而尽。
当吉日格拉再次醒来,他只觉浑身如蚁咬一般难受。他动动身子,竟发觉手脚都被捆住了。部落被敌人偷袭了?这是他第一个反应。他忍着痛扭着脖子四顾,却发现自己竟是在临时驻扎的那片空地上,而原本的帐篷全都不见了。
“迪鲁!乌古!”他有些失措地呼唤道。
“别叫了!”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是一个汉人。
紧跟着他又看到了好几个汉人,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打扮的像是商贾。
“你们是什么人?”吉日格拉突然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熟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哥哥姐姐们……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一个人蹲下来抓起吉日格拉的一缕白发,道:“你是姑射山人吧。”
吉日格拉浑身剧烈的一颤。
“呵,我就知道我眼光没错。我们盯你好几天了。昨天终于和那群女真人谈成了,为了你我们可给了他们十箱黄金呢!”这汉人道。
十箱黄金……吉日格拉此刻突然想起了好多事,迪鲁总抱怨小孩吃的不好,他说汉人好东西多,乌古这几天每日都要去汉人集市上,还有小乌古……昨晚他说……
……他说“我要谢谢你!”
吉日格拉碧绿的双眼张得大大的,他不肯流泪。他咯咯地笑了。
他从来都不肯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喝别人递来的酒。他为什么要相信那孩子!他为什么要相信这群卑鄙无耻的人类!
吉日格拉越笑越疯狂,白发绿眼,宛已入魔。
二十年后的关外小镇,严冬朔风依旧刺骨冰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李寻欢一个人在雪地里孤独地蹒跚而行。他一只手费力地拉拢斗篷的帽子,另一只手半握拳抵在口边不住的咳着。
林诗音大婚之夜,他在楼下寒风中站了一整夜,从此就咳了起来。本以为是风寒,到了关外这咳嗽却变本加厉,他才隐隐觉得这咳嗽怕是好不利索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李寻欢突觉身子一软,整个人就猛地栽倒在雪地中。
雪和着北风,依旧无情地肆虐着。
李寻欢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木屋里。木屋的炉火并不很旺,他禁不住一个寒战。
门被推开,一个长相奇特的少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抬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终于醒了。”
这少年的一头白发编成了一条长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