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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倒是挺惊讶的,转头看了眼吴书来。若没有记错,这还是吴书来跟在他身边十多来年的头一回有家人来探望吧?
其实不止十多年了,自吴书来七岁进宫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这还是吴书来第一次得到“家人”的消息。其实以他现在的能耐,若想要知道家人的消息也无非就是一道命令的事。可他一直没有,乾隆倒是曾经没话找话地问过一次,但吴书来只笑了笑,没应下这茬将话题转移了出去,乾隆以后也没有再想起来这件事。
眼下得到了消息,吴书来的表现非常冷漠,面无表情,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若不是靠得近,乾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听见李玉说的话。
吴书来并不是没听见,相反他听得很清楚,以他的五觉,不要说李玉站得这么近,他就是往后退个五六丈,吴书来也同样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
吴书来小的时候其实很幸福,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靠着一些祖产还是能过得温饱。一家三口简简单单,日子过得平静又快乐。
吴书来从小就是被爹爹捧在手掌心里的宝,慈祥没脾气的爹爹对他最是宠爱,吴书来平时最爱腻在爹爹身上。爹爹总抱着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大字,可吴书来贪玩,每次写不了几个字就要出去玩,爹爹也摸着他的头从不生气。而吴书来的娘更是村里的一枝花,长得漂亮,又能干,吴家几乎是男主内女主外的。小时候的吴书来觉得自己非常幸福,爹爹温暖的大手,母亲做的红烧肉,是他小时候最幸福的片断。
可爹爹的身体不好,去得早,吴书来当时还小不懂什么叫死,只知道再也看不见爹爹了。悲伤是悲伤的,可那么小的孩子,又天性放得开,自然也没难过多久。
之后,家里经常出入一个男人,是隔壁村的一个匠人,以前来过家里几回,但这人现在却直接住进家里了。娘说他是来家帮忙修房子的,吴书来不懂,还很高兴地叫那个人叔。可村子里,却开始有人对自己家指指点点。
吴书来对这一切都不懂,他太小了。他只知道很快娘亲就改嫁了,就是嫁给那个叔,不过一家人还是住在吴家的房子里。然后没两天娘就挺着一个不小的肚子怀孕了,当时吴书来还很高兴娘亲这么快就要给他生弟弟妹妹玩,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继父并不喜欢吴书来,因为吴书来爱玩不爱干活,又很能吃。加上被爹爹宠坏了,也有些任性,虽然没打过吴书来,看他的眼神却让吴书来越发的害怕。
然后突然有一天,娘就牵着他的手将他交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说是带他到京城去玩。吴书来当时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就跟着走了。
到了京城,他才知道娘把他卖了做太监。当时吴书来太小还不懂太监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割的那一刀时非常非常痛,痛得他惨叫的时候,他甚至见到了死去的爹爹。
他是在爹爹的保佑下他侥幸地活了下来的,训练后被带进宫里。再也不能在到处乱跑,再也不能大声说话,大声笑闹,甚至连抬个头都可能被教训。一举一动都必须规规矩矩,因为宫里任何人都是可以打骂他羞辱他的,吴书来胆子小,战战兢兢下倒没有成为最受罪的那个。但他看过,他一个小伙伴被人直接打死,当时的血和尸体的模样让吴书来很久很久都不能平静入睡。如果不是后来幸而遇见师父,如果不是幸而跟着去了宝亲王府又再次回到宫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世上活几年。
一年又一年,再单纯再无知的孩子,也渐渐了解了许多事。比如他被母亲送进宫中当太监只是家中不富裕不想再养个没用的吃货。比如他被割的那一刀,就代表他们一脉单传的老吴家从此断了根没了香火,代表着想让吴书来开枝散叶的父亲的愿望无法完成。比如从当年离开家,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连个口信都没有听过。
吴书来性子好,天性善义,却不是圣人。他是怨母亲的。所以,当他明白这些,他再也没有关注过那个世界上可能和他血脉最近的女人的一切消息,再也没有期待母亲能来接他,再也没有期待过母爱。他只当自己死了爹没了娘,这个世界上只有皇上只有师父和朋友,那个女人和他再无一丝相干。
过去这么多年了,吴书来终于获得了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收到家乡的消息,吴书来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乾隆看着吴书来说道:“既然是有亲友来了,你就去看看吧。”
吴书来很想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想去,但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嗻。”
吴书来转头走了,李玉却一脸担心地看着吴书来的背影,皱着眉有些出了神。乾隆回头看见了,奇怪地问:“怎么了?”
李玉咬了咬唇,轻声地问道:“皇上知道吴总管为什么入宫的吗?”
乾隆点头:“他以前说过,家贫。”
李玉紧抿着唇皱着眉。乾隆见了察觉不对,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皇上,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奴才觉得,还是由吴总管亲口告诉您比较好。”
乾隆很不满他遮遮掩掩的样子,吴书来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让自己知道的?他连吴书来身上有几根毛几颗痣都知道!但李玉说的对,这种事,应该是由吴书来亲口告诉他。不过,吴书来以前为什么不说?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不说?因为这事是吴书来心头最深的伤;他不想触碰。所以即使是今天皇上开口;他也仍然是不想去见的。但人已经来了;吴书来告诉自己只是去把人打发回去;省得他们以后再来。至于是不是还有一些期待;吴书来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两人仍然留在宫门外;抬着头不断地往宫门里探望。不过他们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最后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太监,看了看两人问:“你们两个是来找吴总管的?”
两人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去:“是;是。”
上太监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好一会,这才露出一丝笑来:“嗯,跟我来吧。”
两人连忙拎好自己的东西跟了上去;搜身后确定没问题;才终于被放行。这小太监没把他们带多远,只是进去后转了个弯进了一个小院,这个小院只有两排房子,看着也不华丽,也冷冷清清的。
那小太监领着两人进去,看他们在四下打量笑了笑说:“这是守卫的侍卫们轮班休息的地方,你们不能进宫,吴总管又想找个没那么多人的地方见你们,所以就挑在这里了。”
两人听了连忙称是,小心翼翼。小太监又打量了两人一眼,指着其中一个房间说:“吴总管就在里面,你们随我进去。警告你们,对吴总管说话,可小心着些,吴总管的身份不是你们能随便冒犯的。”
两人暗暗吃了一惊,更加小心翼翼地点头哈腰地说好,然后跟着这小太监上了台阶。
那房间的门开着,一眼望过去空空荡荡没看有人,再一转头,就看到吴书来站在角落的窗边正往外看着什么。
“吴总管,人带来了。”
吴书来回过头,看了看两人,眉头细细地拧了一下。“嗯,去端些茶来。”
“嗻。”小太监弯着腰后退着出去,也没关门。主要是他不确认这两人的身份,门开着,也方便周围的侍卫和其他人留意这里的情况。
吴书来扶在窗台上的手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拍了两下,似乎有些紧张。顿了顿,这才收回拢在袖子里,走过来:“是你们要见我?”
这两人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太监。他一身极品袍服,无一丝褶痕,布料漂亮花纹精致,看着华贵无比。再看他的行为说话做派,就知道是个有身份的人!即使他们没怎么见过太监,也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与刚刚那个小太监以及宫门外看到的那几个太监不一样。
不过这人看模样比他们还年轻些,真的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吴书来吗?他们来到了这里,总是希望能见到人的。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呀。
年长的那个人有些惶恐地说:“那个,咱们是找吴书来,那是咱们的兄弟,您……这……是不是弄错了?”
吴书来皱了下眉,这宫里还有第二个叫吴书来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我是叫吴书来,你们是谁?”吴书来轻轻地皱着眉,眼睛直直地瞪着两人,很想从他们的长相中回想起什么。但很可惜,二十多年前的事,加上吴书来当时才几岁,再强大的记忆力,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他至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兄弟。
这两人互视一眼,年长的那个再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书来,小心地问了一句:“宝儿?”
吴书来惊讶地瞪大眼睛也上下打量他,皱了下眉,指了指中间的椅子:“先坐吧。”
宝儿是吴书来的乳名,因是吴家独子,吴书来的父亲很宝贝这个儿子,所以从小就是叫他宝儿。村里人大多也都跟着这么叫,吴书来一听那乡音叫出的乳名,就知道这两人确实是来找自己的。
看吴书来这个反应,两人知道应该是没有找错了,顿时越发的惊讶。吴书来的年纪他们是知道的,今年应该三十三四了,可现在这模样……难道当太监的都比别人年轻些?而且,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位高权重的,真的是吴书来?
吴书来挑了一个离两人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说话。对面两人看着吴书来不断地上下打量,也是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
这时那小太监端着茶走了进来,麻利地给三人上了茶水后站到了吴书来的身后。吴书来知道他是皇上派来的,没理他,端着茶喝了一口,终于决定先开口:“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咱家的?”
两人中年轻的那个立刻说:“我,我叫张顺,是你弟弟呀,大哥!”
吴书来挑了下眉,打量了一下这个看着三十出头模样的男子,撇撇嘴:“咱家没听过这名。”
张顺噎了一下,缩缩脖子一时没敢说话。他身边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对吴书来说:“宝儿,我是吴大柱,你大柱哥。咱们几十年不见了,你还认得我不?”
吴书来听到这名倒是有些印象,努力将记忆中的人与眼前这人比对了一下,轻笑道:“原来是大柱兄弟,这么些年不见都认不出来了。”眼前这人叫吴大柱,是他们村村长的孙子,比吴书来大四岁,从小就带着吴书来等一帮小屁孩田间地头上到处玩,是典型的孩子王。吴书来对此人倒确实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太多年了,记忆模糊,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这人了。
吴大柱见他还记得自己,立刻笑了起来:“可不是,几十年不见,我不也是没把你认出来嘛。你在宫里这些年,过得可好?”
“尚可。大柱兄弟怎么找来了?”吴书来没表现得很热情,淡淡的,而且他总是分出一些心神来打量旁边那个叫张顺的。他说是自己弟弟,也就是,母亲改嫁生的孩子?
吴大柱也看了一眼张顺,犹豫了一下,有些沉重地说:“宝儿,你娘她,想见见你。”
吴书来没动,只依旧低着头喝茶,什么表示都没有,似乎在等吴大柱继续说。吴大柱拿不准吴书来是什么意思,只好接着说道:“她今年也五十了,是该过个大寿的,她也没别的心愿,就想你能回去看看,给她祝个寿。你看……”
吴书来放下茶杯,问他:“大柱哥怎么这么热心肠,千里迢迢为那女人跑来京城?”
吴大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宝儿你少小就离家,村里的事你该是不知道的,咱们两家现在成了亲戚。俺妹子,现在是你弟媳妇呢。哦,不是张顺,是张升,你二弟。他是个秀才,现在可有出息呢。”
吴书来嗤笑了一声:“张顺?张升?和我老吴家有什么关系?”
吴大柱终于知道吴书来的意思了,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吴书来的娘刘氏当时把吴书来卖了当太监,在村子里可是极让人不耻的,自己的爷爷也是气得发晕,骂这个女人是个不要脸的贱|货,迟早要为她做的这些造孽的事付出代价!当时,所有人都是针对刘氏一家的。
可谁让刘氏的男人后来争气,赚上钱呢,说话做事底气足了呢。加上刘氏生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张顺没啥大出息,后来张家不再做生意后就在家种点果树养养鱼。那二儿子张升却是个有福的,因为生的时候张家正好有钱,所以从小就送去私熟读书。现在读书识字不说,还考中了秀才呢!这可是村子里除了吴书来他爹,久违的第二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