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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泥爐子。煮的清晨五更的泉水,咕嘟咕嘟冒著小水泡。紫砂壺里流出碧色的茶水,穩穩倒了兩杯,八分滿。
“飲茶,講究的是色,香,富裕的口感。但最重要的是心情,汝這般牛飲,好糟蹋老夫的碧螺春啊。”百里萬丈看著劍子一杯一杯地像在倒水。
劍子聞言,抬頭,露出百里萬丈剛才一般的露齒笑容,流氓味十足:“有一點你洠дf明白。飲茶最需要合適的茶伴。和牛喝茶自然是牛飲。”
百里萬丈一點都不著惱,慢慢地將茶葉換掉,續上新的,熱水一衝,芬香四溢。
“老夫聽說,前些日,有兩個莽夫闖到麒麟洞。”百里萬丈舉盞稍飲,“汝可認識是誰?”
“既然是莽夫,何必在意是誰?”劍子故作無知。果不其然,見百里萬丈的嘴角抽了一下,將茶杯放下,重重嘆氣。
“汝果然比道無華滑頭。”
“至少我不會等到失去龍宿才來追悔莫及。”
茶水碧色,蕩漾著一圈圈漣漪。遠方的鳥鳴叫撕裂長空。這一刻,彼此靜默。許久許久。百里萬丈取了鉗子,挑挑爐子里的木炭,發出“劈啪”的燃火聲響。
“告訴我,龍宿到底想做什麽?”
“其實那裡不是麒麟洞。儒門天下曾經出了一名了不起的人物,是當朝的王爺,當時皇帝年幼,他便攝政入朝,人稱九王。儒門天下也正是因為出了他這樣一位人物才逐漸光大起來的。他過世後,風光大葬。墓室就在麒麟洞。儒門天下稱那處為麒麟九王墓。陪葬品自然豐厚,武功秘籍,金銀珠寶……多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枺鳌_@墓藏得耄П危衷诮^峰之後,倒是少了宵小滋擾。儒門天下還是不愿意冒險,將其的存在視為最高機密……除了儒門高層,無人得知。”
百里萬丈頓了一頓,喝口茶潤喉。劍子不知道這些與龍宿有什麽關係,還是耐心聽著百里萬丈繼續會說。
“紙保不住火。江湖的人還是知道了。前些日汝們遇到的江湖人氏便知道了此處。不過還洠в腥酥朗侨彘T天下的地方,所以他們明目張膽要殺麒麟闖墓穴。後來龍首派了人馬駐守那裡也很快平息了,汝認為是為什麽?”
“有人守在那裡自然是不會去的……墓穴打不開?”劍子電光火石間整理思緒,道,“我們曾去過那裡,除了黑漆漆的洞穴什麽都洠Э吹剑胍蜷_墓穴必然有機關。儒門派人在那裡,雖然危險,但財寶太誘人,不可能就如此輕易放棄,除非有了新的進展轉移他們的注意。”
劍子說得又快又急。百里萬丈卻字字聽得清楚,露出贊賞的笑容:“老夫討厭道無華,不過不討厭汝。”
“那真是多謝了。”劍子撇撇嘴。
“麒麟九王墓除了麒麟顧守外還有其他變數,硬闖是不行的,那些陣法是死門,一旦有人硬闖,墳墓和闖墓人都會被埋在山轂里。而鑰匙……”
“自然在儒門天下。我曾聽聞江湖沸沸揚揚要奪一枚麒麟鑰,和這個有關吧?”
“是的。弦知音那孩子本來在眾人面前將其毀去欲打消奪寶念頭。果然還是不行……”
“我聽了半天還是聽不出這與龍宿本身有什麼關係。”
“老夫……從來洠в姓f過,吾要說的事情與龍首有什麽關係……”
“你!!!”劍子拍案而起。
百里萬丈淡然捧起涼掉的茶喝下去。
“汝既然已經洠в心托模戏蛞膊粫僬f什麽。多謝汝陪老夫喝了這么一壺碧螺春。”
劍子知道他話中有話,心底著急龍宿,只得拱手作揖,轉身大步離去。
傾倒出來的茶水,芬芳,喉頭余甘。百里萬丈摩挲著茶壺,拇指不停擦過光滑的表面,神色寂寞。
“老人家,茶有什麽好喝的?”清朗的聲音傳來,楚風影笑笑地亭子外的樹上跳下來。
百里萬丈看到他,笑了:“汝這事兒精,都不見人,去哪了?”
“辦事。”楚風影笑嘻嘻地答道。
百里萬丈嘆道:“辦什麽要緊事,把吾這個糟老頭給忘了?”
“哎呀哎呀,老頭別惱。這是龍首交代的,我怎么敢不聽?”
“他交代汝什麽?汝不早得了鳳華的承諾,離開儒門天下了嗎?”
“離開是離開儒門天下,又不是離開龍宿。”楚風影不客氣地拿起一個茶杯,也不曾燙過就倒茶來喝,“他中毒了。”
“相思難解本來非易與之物。”
“碎玲瓏。”
“怎么會?如何中的毒?”
“當年劍子送他的玉佩上面的。”
“不可能。”
“我本來也不相信的。當年我也曾經手那塊玉佩……”
“汝也中毒了嗎?”
楚風影不語。答案很明顯。百里萬丈陷入沉思,心想著一萬個不可能,可事實確實如此。
“當初他不過是個孩子。”
“但其他人不是孩子。”
“他被人利用?他那時年少也不至於被利用得毫無知覺,何況那塊玉不是一人一半戴著嗎?”
“問睿驮谶@裡,劍子洠в兄卸尽!
楚風影皺眉。
“我何嘗想懷疑劍子?但對我來說,儒門龍首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讓其他人傷得他一分一毫。”
“當初汝要求脫離儒門天下的時候,老夫以為汝會徹底離開。到最後,汝還是回來了。”
“這就是命吧……”
龙宿懒洋洋地接过穆仙凤递过来的银耳雪莲汤,喝上两口,就继续躺着不动了。
“主子。”穆仙凤哭笑不得。
“热。”
穆仙凤赶紧打扇子。
“风要再大些么?”
“不用了。正好。”龙宿靠着软枕,冰蚕丝靠着通风凉快,稍减夏日炎热。
尚未到端午,天气已经闷热得不象话。本来龙宿的功体寒暑不侵,因为毒气的关系,平日只当自己没了功体,用功力来压制毒性蔓延过快。
“凤儿,汝去让人守着,非吾传唤不得任何人入内。”
“那仙凤让言歆过来替主子打扇?”
“不必了。”龙宿撑起软绵绵的身子,缓步地朝内堂走,“吾去瀑布浸下水,就不必找人伺候了,让吾一个人呆会。”
穆仙凤知道龙宿不喜人见到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没多说什么,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龙宿踱步而行,用上一段时间,才走到瀑布下,除衣入水,冰凉得有些冷的水一触及皮肤,有种无法言喻的颤抖的痛快感。龙宿在浅水处泡了会,觉得热气还在头里,稍稍甩头,就扎进深处。清澈见底的水温柔地包裹着来人,暗藏的激流不动声色。龙宿宛如一尾得水的蛟龙游得畅快淋漓,时而潜下水底,时而浮上水面,在这样闷热得无法呼吸的天气,这样一泡,似乎什么烦恼都会散去。
这样游了一些时候,龙宿觉得倦,游回浅水处,靠着块大石头,有些懒洋洋的模样。
剑子匆忙赶来,闯过默言歆和穆仙凤,看见此时龙宿这番模样,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怔怔看着。追赶而来的穆仙凤见到此景,想要上前去将剑子拉走,反而被默言歆拉住。
“言歆,你做什么?”
叱呵声,惊扰了已经有些睡去的龙宿,抬起头来看见白毛老道站在他不远处,而自家两位忠心耿耿的孩子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纠缠。迷蒙一瞬间,便清醒了。
“汝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要做什么。”
对峙半晌。龙宿道:“凤儿,言歆,汝们先下去吧。”
“主人,他……”
“无妨。汝们下去吧。”
穆仙凤迟疑半晌,才与默言歆一起告退。
“龙……”
“汝倒本事。浩瀚海这么大的地方,让汝竟然一线就找到这儿来了。”龙宿将头靠着石头上,林中茂密,日头晒得不会太过毒辣。
“我不知道往哪里找,刚好听到水声。”
“说吧。”
“说……”
“汝来,不是为了来看吾的吧,有什么话,直接说了。”
剑子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龙宿光洁的后背移开过。长长披散下来的紫发,恰到好处的遮掩,只会让人心痒难忍。龙宿偏偏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凝脂肌肤,笑语红唇,在谁身上都免不得一个小白脸的说法,唯独龙宿。儒家涵养的特有俊朗,身为王者的霸气,都容不得别人轻视。
“剑子,汝到底有什么事情?”赤裸着身子让龙宿觉得很不自在,何况对面站着的还是剑子。他不由语音带着一些恼羞成怒。
剑子晃过神来,道:“我……”脑子一下纷杂成海,想不起来到底要说些什么。
龙宿低头半刻,旋即披衣上岸,走到剑子面前。
“汝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过想见见你。”
话语间情真意切。龙宿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易地被一块指甲戳破,露出红红的血肉,丝丝的疼痛,让他眼底发酸。
“汝有什么话就直说,少跟吾来这套。”
龙宿的手指往外一指,下逐客令。剑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声道:“龙宿你不要惹怒我。”
“怎么?”挑衅的笑容。
“龙宿。”看见松松垮挎的衣物下,精致的锁骨,以及脖颈上始终佩戴着一枚粗糙的玉佩。
知剑子目光所在,龙宿偏头,道:“吾只是忘了摘下来。”剑子露出温柔的笑意,将人轻轻地拥抱在怀里。红绳浸淫岁月的洗礼,已经不堪重负,只有反复换过才能熬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当真不珍视,此时怎么能在龙宿的脖颈上看到莹润玉佩?
龙宿将他推开,皱眉:“汝不是走了吗?”此话一出,龙宿差点咬断自己舌头,感觉自己像被抛弃的怨妇。
“我走,是为了一些事情。”剑子低头,额抵着额,“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要在你身边,龙宿,让我陪着你。”
喃喃的低语在耳边缓缓扩散开来。
温柔,温暖,弄得龙宿晕晕沉沉的。
心底一个声音暗骂着自己的不长进,脑子一片浑噩,只希望在他身边,依靠着他的温暖,享受他的温柔。
“随汝。”
一声叹息在龙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离开他的双唇之间。
剑子低头亲吻他。龙宿身体一僵,没有拒绝。温热的唇,先是亲在额头,然后是鼻梁,最后是嘴唇。龙宿启开双唇,与他唇舌纠缠,激烈地追逐,逃脱,挣扎,沉沦。剑子干燥的大手,此刻有了微微的薄汗,紧紧抓住龙宿的双臂,啃咬着他的唇。
“汝是饿了吗?”龙宿偏开头,躲开他。
剑子的眼眸眸色更深。
“龙宿,龙宿,龙宿……”
他忽然想起那个曾经在他梦里出现过的龙宿,活色生香。剑子伸手扳过龙宿的头,继续啃吻着他的嘴唇。龙宿措手不及,津液从彼此之间勾出一条银线。龙宿伸手要推开他,胸口窒息般一痛。
……碎玲珑发作了。
若是往日,龙宿会躺着等着疼痛过去便好了。现在,龙宿睁开眼睛,索性回抱剑子,狠狠地加深彼此的交吻。
甜美的味道,让彼此的指尖发麻,微微的颤抖。血液因为兴奋而快速流转。
林色日光的晕黄中,生长出不顾一切的花朵,舒展着纠缠的枝蔓,四处扩散出摄人的色彩。若非胸口的疼痛时时提醒,龙宿早就沉浸梦里,就如抽大烟时,那暂时的庄生晓梦迷蝴蝶,让人不清醒。
身为疏楼龙宿要不得这么迷惑人的糊涂,唯独遇见剑子,他变得不像自己,失去一切理智和判断,喜欢得心口发疼都可以不在乎。
剑子就如同上天留在他一颗心上的缺口,一旦刺中,轻易缴械投降。
察觉到龙宿不对劲的剑子,将龙宿轻轻推开。
“龙宿……”
“怎么了?”
似是而非。龙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剑子才发现,瀑布下,水潭边上,开满了成片的醉海棠,独特的香气弥散在风里。
时过小满,未及端午。无论如何,这海棠是不会有花的。人工培养又耗时耗力。龙宿不是会毫无目的去做一件事情的人。那么特意种植这些海棠必然有特殊的原因。
“这醉海棠是毒花。”这话一出口,剑子便知厉害关系。龙宿是不会特意去栽种这种花草去谋害别人。
“吾知道,然后呢?”
“然后……这……你怎么能泡在这样的水里?”
“这水清凉,吾解暑。”
“龙宿,认真回答我。”
“吾很认真。”龙宿偏过头去,“这毒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效果,不用担心。”龙宿说着,撩起放在石头上的单衣,披上扣好纽扣,大步便走。
剑子望着他的背影,皱着的眉头始终紧紧的:“怎么能不担心?”
龙宿始终没有回头,知道剑子在后面跟着,心下转过无数的心思,余下一片苦涩萦绕。
咬劲十足的细长面条,铺了半碗,清清而味道浓郁的汤头,撒上细碎的葱花,堆了迭迭薄而口感丰富的牛肉,最后撒上两勺正宗的辣子。剑子吃得停不下嘴来。
晚膳时间,儒门的小盘而精致的食物,是不够剑子大仙的口的。
龙宿问剑子有什么想吃的。剑子说,面。
至于是拉面炒面干拌面炸酱面什么的,他都没说。龙宿便吩咐下去让穆仙凤做了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