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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后阳台照进来,公寓的厨具是一迳的白,他看到卓霜沉静安适地坐在原木餐桌边包寿司,长睫低垂,专注而……美丽。
他惊跳了一下。
他怎么会注意她美丽与否?这跟他全然没有关系不是吗?
“今天不是公休吗?”他看着那些数量惊人的寿司,直觉认为她是要包来卖的,因为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数量那么多,不可能是包来做午餐的。
“对啊,今天公休,所以我要去育幼院。”卓霜翩然一笑。“就是收留我的育幼院,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莫名的希望他可以同行,大概是他看起来太沉郁了,她希望他可以出去散散心。
他想了想,与其待在屋里陷入痛苦的回忆困住自己,不如跟她出去。
“好。”他点头。“我去梳洗一下,很快就好。”
卓霜愉快的看着他。“时间很充裕,不必赶。对了,要来杯热腾腾的现煮咖啡吗?”
她开始感觉有个人一起住在这里是件很好的事。
母亲过世后,这间公寓显得太冷清了。
每天店里打烊之后,,就只有自己跟自己说话,她都考虑要养只宠物了,没想到会闯进来一个他,这感觉实在奇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好,一杯咖啡——”离开厨房前,他欲言又止的停顿了一下,终于说道:“谢谢。”
她微笑。“昨天已经谢过了,快去洗脸吧!”
奇怪了,他们好像一对新婚夫妻呢。
她曾看过一部影集,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新婚第二天就是这样,老婆在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老公起床走到厨房找她,凌乱的棕发,只在腰际围一条毛巾而已,那画面曾让她觉得很温馨,产生无限幻想……哎哟,她在想什么?她好笑的打打自己脑袋。
如果他知道她把他们幻想成新婚夫妇,他大概会吓得宁可去睡公园也不愿意住在这里吧?
停车场里,卓霜把几盒装有寿司的大型保鲜盒放在后座,很自然的坐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吴子皇看着她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坐进副驾驶座,这是一部很实用的都会小车,白色的,很适合她。
他从来没有被女人开车载过,如果他不想开车,自有司机代劳,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娇小的女人载着是第一次。
“车子是我母亲的,我会开车也是我母亲教我的,我母亲的驾驶教练则是我外婆。”卓霜转开冷气和音响,笑着说:“我们家三代三个女人有很多东西都是一代传一代,有形的比如咖啡店和公寓,以及这部车子,无形的则是厨艺,我母亲承袭自外婆,我的厨艺则是自小跟母亲学的。”
他没说话,外头刺眼的阳光令他眯起了眼。
一个三代都是女人的单薄家庭,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富足的,这点他还是无法理解。
一直以来。他父亲吴利来给他们四兄弟的价值觐都是钱比情重要,名利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而权势更不用说,那是名利的附加品,如果没有权势当靠山,他们吴家的人可能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家门吧?
然而,他身边的卓霜却截然不同,跟他所认识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的开朗个性全写在举手投足之间,不拘小节,浑身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独自经营一间小咖啡餐坊,过着恬淡的生活,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温暖的,他不记得在家里哪个人脸上看过这种笑容。
他母亲买到全球限量名牌包时会狂喜,受邀参加顶级宴会会喜不自胜,但那种因物质而流露的快乐却令他感觉到很空洞。
他的父亲更不用说了,他的不知足使他没有一刻放松,总是汲汲于名利,更从来不在乎他们的幸福,只要他们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
他很奇怪过去的自己怎么从来不曾觉得不妥过,原来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那么对待孩子,原来生活不是只有一种争权夺利的模式。
他也曾为了利来玫瑰付出所有心血,但是在他不遵从父母的意思之后,他就被他们像个陌生人般的一脚踢开了,他真的是他们的儿子吗?
“你怎么了?”
突然听见卓霜在问他话,他这才发现前面是足足要等一分钟的红灯,时间才倒数到五十五秒而已,而她明灿的杏眸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有怎么样吗?”他蓦然发现他正不自觉的紧蹙着眉心,连拳头也是握紧的。
“你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嘲弄着什么,又好像在生气着什么。”卓霜双手握着方向盘,认真的研究着他。
他松开了眉峰。“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
她妈然微笑。“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可以想想还没发生的好事,比如中乐透啦,对中发票大奖啦。”
他撇撇唇。“我不认为有钱是什么好事。”
因为钱,他看清了他深爱女人的真面目,也因为爱上一个没钱的女人而被父母否认而逐出家门,现在的他甚至可以说是痛恨金钱的。
“说的也是。”卓霜认同道:“我外婆常说,人要知足,如果多要了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会失去原有的福份哦,老人家真有智慧。”
“我休息一下,到了叫我。”他闭起了眼睛假寐。
想到父母和范婷嫣令他的心情大乱,他很闷,闷得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即使是没有恶意的她也一样。
“好,你休息吧。”卓霜不以为忤,温柔地说道。
她看得出他情绪还不稳定,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才会离家出走,现在心里一定在受着煎熬吧,她可以体谅。
她衷心的为他祈祷,但愿他可以早点走出阴霾。
第四章
“小霜姐姐!”
慈恩育幼院前,卓霜的小白车才一停妥就受到热烈的欢迎,在踢球的院童纷纷跑到她车边,兴奋的等她下车。
吴子皇有点迟疑,他没有马上下车,因为他从来没跟这么多孩子接触过,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相处。
跟范婷嫣情正浓时,他曾对孩子有过想像,他还想过,如果他们有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女儿会是件很好的事,但想到他父亲的重男轻女,他就立即打消生女儿的念头。
现在车窗外就有几个很漂亮的小女童好奇的在盯着他看,而卓霜已经下车打开后座,拿出一盒盒的寿司了。
“哇!看起来好好吃哦!”几个小男生开始流口水了。
“小霜姐姐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小霜姐姐我爱你!万岁!万岁!万万岁!”有的简直把她当皇帝来朝拜了。
“你不下来吗?”卓霜敲敲他的车窗问道,唇际绽露着迷人的笑容。
他当然得下去,车子已经熄火了,天气很热,继续待在车里会被烤熟。
他一下车,小朋友就七嘴八舌的开始发问。
“小霜姐姐,他是谁啊?”
卓霜笑了笑。“他是大哥哥,是小霜姐姐的朋友,大家要有礼貌哦!来,预备,一、二、三——”
“大哥哥好!”整齐、洪亮、中气十足,每个小朋友仰望着他的脸上都咧着大大的笑容。
他有点别扭,潦草的对他们点了点头。
一名天真无邪的院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说道:“大哥哥,你要有礼貌哦,来,预备,一、二、三——”
每个小朋友都在等他的问候,但他实在说不出口,就杵在那里,表情古怪,他这辈子没这么糗过。
卓霜噗哧一声笑出来,她明灿的杏眸笑瞅着他。“你只要对他们问声好就可以了,他们都没有恶意,你不要那么严肃嘛。”
他看着那些小朋友,终于开口了。“你们好。”
“很简单对吧?”卓霜用赞美的语气对他说、说完,她拍着手,清脆的说道:“来!我需要五名很愿意为大家服务的勤快小朋友,这里有五盒寿司,一人抱一盒进去跟大家一起吃!”
小朋友争先恐后要当那个勤快的小朋友,其他没抢到工作的则跟着寿司一起进去了,因为看起来实在太好吃了。
卓霜从后车厢抱出一个大大的保丽龙方盒,里面都是海鲜类的新鲜食材,她打算煮大餐给小朋友们吃。
“我来拿吧。”吴子皇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保丽龙方盒。
他们并肩越过操场。
这是他第一次来育幼院。
为了沽名钓誉,利来玫瑰也曾大力捐助老人院、幼育院和启智学校,但都是致赠支票给院方代表,也都一定会通知媒体来采访,从来没有亲自到院内关心过老人和孤儿。
这里和他想像的育幼院不太一样,环境跟小学差不多,有个篮球场,有个菜圃,还有几样荡秋千、跷跷板、单杠和溜滑梯,一排米色外墙的教室,建筑物很简朴。
“你看那棵大树——”卓霜指着操场旁一棵不知名的大树,脸上出现温暖的表情。“我小时候就有那棵树了,它的年纪比我还老哦,小朋友喜欢在树下游戏,院长山会在树下办活动,有很多院童把大树当成爸爸、当成妈妈,想爸爸、想妈妈的时候就去抱住大树哭一哭,哭过就好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也曾抱着大树哭吗?”
画面不由得跳到他脑海,一个伤心的小女孩因为想念亲生父母而抱着大树哭泣,眼泪都沾到树皮上了。
“当然啰,我小时候可是个爱哭鬼。”她扬起一记甜美的笑容,漫笑开来。
“七岁那年被领养后,我就没再哭过了,就连我外婆和我母亲过世我都没有掉下眼泪,因为我相信她们是去好的地方,不必再受病痛折磨。”
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七岁的他,已经被父亲毫不留情的训练着。
子冠、子冕、子堂他们当然也一样,他们几乎没有放松的时间,他也不记得小时候拥有过任何一样玩具。
过去他对这些从未有过异议,很自然的认为这是为了做好吴家接班人的位子必经的过程,他甚至认为他也会用同样方法教育他的下一代。
而现在,过去二十八年所受的训练变得可笑无比,他已经从吴家接班人里被除名了,依他父亲唯我独尊、顺他者生、逆他者死的性格,就算知道他跟范婷嫣已经毫无关系了,也不可能来找他回去。
他现在才知道,过去一直自命非凡的他,其实很无能,离开了吴家的羽翼,他竟然丧志到宁可去当咖啡店的服务生。
若在一个月前告诉他,他会过现在这种生活,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享受惯了权力和高尚身份的滋味,此刻的他就算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为过……就在他的思绪又在钻牛角尖时,他耳边传来卓霜令人如沭春风的声音。
“院长说,我三岁时被丢在门口,但我对带我到这里的人毫无印象,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里了,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的院童都是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你从来没试着找亲生父母吗?”他回神,本能问道。
“没有耶。”她的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对我来说,领养我的母亲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所以没有遗憾。”
他没答腔,内心却一阵翻涌。
为什么他拥有亲生父母,但内心却很空洞?
他的父母以擅做表面功夫闻名,对子女的关心只占他们生活的千分之一,他们太在意自己的一切了,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分给子女。
然而,这样的他们却还想操控子女的一切,他究竟是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家庭里?
那种家庭不回去也罢,反正他们也已经不承认他了,就当作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过去……“这里是草莓教室,墙壁画着满满草莓哦,很可爱吧?小朋友都在这里用餐。”卓霜笑吟吟地解说着。
画满草莓的可爱教室门口,吴子皇愣住了。
他停顿了脚步,当然不是因为他怕草莓,而是因为他看到三名像是患有脑性麻痹的院童。
“小胜、小雅、小芝,你们今天好不好啊?”草霜很自然的朝那三名残障院童走过去,摸摸他们的头,拉着他们的手谈天。
这一幕震撼了他。
他认为育幼院就只是单纯留收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而已,只要给他们吃和穿就行了,没想到还有肢体残缺的院童。
如果是以前的他,就算看到这副画面也不会动容吧?甚至会因为他们的身份与他不配而嫌恶的走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卓霜温柔的跟他们讲话,耐心的拿食物喂他们吃,他感受到她比他所知道的更美好。
这使得他想到,他真的有真正的认识过范婷嫣这个女人吗?认识半个月之后,她将自己毫不保留的交给了他,虽然她在床上的表现很羞怯,但他知道她并不是处子。
坦白说,那一刻他是有点失望的,他一直主观的认定纯洁如她,没有性方面的经验。
她的解释是,她十八岁时曾有一次初恋,她把纯洁的自己交给对方,对方却在得到她的第一次之后开始避不见面,这令她很伤心,也很后悔自己的少不更事,便从此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直到遇到了他,陈述着过往的同时,她也泪涟涟的哭倒在他怀里。
他怎么能苛责这样的她?所以,纵然她交给他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