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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罪。”
在康熙面前狡辩是没有用的,还是坦白从宽比较明智。
“你确实有罪,朕若是治你个包庇之罪将你也革职论处一点都不为过,”面前的李光地神色平静,康熙却是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不过朕没打算这么做,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臣谢皇上仁慈,还请皇上直言。”
“你去福建,想办法说服姚启圣,让他主动提出让贤,朕可以保他无虞。”
李光地听康熙这么说一时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姚启圣这次是栽定了,而康熙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当即心下大喜,连忙谢恩:“臣替姚启圣谢皇上宽宏。”
康熙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若无其它事,你便先下去吧。”
李光地却是没有起,犹豫了一阵,又道:“臣唐突,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你说。”
“臣自幼离乡背井在外漂泊求学,其后入朝为官食君之禄,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臣虽忠君却不能常侍父母是臣的不孝,几年前家父突然病重辞世,臣深感痛心,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臣不愿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家母身上,除服之后便奉母赴京入职,以常伴家母身边,而如今家母年岁已老,分外思念故里,臣不忍其心煎,此番前去福建,可否顺道送家母归里,并随家母长待故里一段时日,以尽孝道?”
“你要休致归乡?”
“还望皇上允许。”
康熙微皱起眉,想了想,终是点了头:“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既然如此,朕准了便是。”
李光地再次拜谢,胤礽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下一阵唏嘘,而李光地已经跪安退了出去。
康熙把胤礽叫到跟前来,问他:“朕将索额图几个革职一事你可知道了?”
胤礽诚实地点了点头道:“听说了,汗阿玛圣明,是几位叔公叫您失望了。”
“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康熙的眉宇间显出几分疲色:“失望的不是朕,当年你额涅临终之时托付给朕的两件事,一是护你平安长大,二是保赫舍里家一世荣华,是朕要叫她失望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胤礽听了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他相信他额涅绝非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女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必也是人之将死,只想把最挂心不下的都安排好,哪怕只是得到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而康熙,显然当初答应了也不会真正往心里去。
虽然他这一次是念着旧情又或者说其实他并不相信现在的索额图敢胆大包天到行不轨之事,而最终是放了他们几个一马,但一旦他的底线被触碰,那可笑的承诺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康熙的底线,从来就只有两个字,皇权。
过了界,再多的情分都是枉然,他会不惜一切维护他的至尊权势,绝不手软。
就如当年,他对索额图,对他,对胤禔,甚至是对胤禩做的那般。
胤礽不欲陪着康熙追往念今,甚至不太高兴在他嘴里听到他提起仁孝皇后,于是转开了话题,问道:“姚启圣身为地方总督,却贿赂朝廷命官,汗阿玛为何不办了他?”
“姚启圣没那么大的胆子,要说他是跟索额图勾结,欲图谋不轨,朕也是不信,顶天了他不过是想争功表现,才会情急之下使出这样的昏招来,要办了他容易,只是现下收复台湾一役迫在眉睫,姚启圣在福建经营多年,对地方事务比其他人要熟悉得多,若是把他办了,这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他这一总督之职,且这个时候办了他,怕是民心不稳又会横生枝节,索性给他一个机会,叫他戴罪立功,在后方负责粮饷供给,如此,他倒是会感念朕的不治之恩。”
原来如此,这便是所谓的帝王权术,胤礽垂下眼,表示受教,又与康熙闲扯了几句,也告退了。
只要确定了康熙是真的没有严惩索额图一伙人的意思,其它的胤礽并不是很关心,从乾清宫出来,便是长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钟粹宫里的生辰宴终于是散了场,人都走了之后,胤禔吩咐下去叫人收拾残局便回了自个房间去,方顺跟上去小声将乾清宫的事情和圣旨的内容禀报给他听。
胤禔听罢,微一挑眉:“就只有这样?”
“是,皇上虽然有苛责索大人几个,却没有在圣旨里提及他们接受姚启圣贿赂一事。”
贪恶骄纵……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虚了,胤禔闻言有些失望,他果然还是低估了他汗阿玛对索额图的容忍程度,就连意图勾结封疆大吏存不轨之心这样的奏弹也扳不倒他,恐怕只要没有牵涉到太子,他便不会彻底垮台。
撤职而已,蛰伏个几年又可以再复起。
他虽然让索额图提早了两年被办,但结果却没有变,历史还是向着它既定的方向缓缓发展。
胤禔用力握紧了拳头,眼中浮起一抹晦涩,他不甘心,不能就这么认命,他一定要改变结局,一定!
方顺见他面露痛苦之色,轻托了托他的胳膊,低声问道:“爷,您还好吧?”
胤禔闭了闭眼,平复住心绪,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复又问道:“索额图一家,还有没被办的吗?”
“有,在兵部任职的国舅爷长泰,皇上没有动他。”
原来如此,他汗阿玛原来竟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真是可笑。
李光地回去之后过了两日便收拾好行李上路,离开了京城回了福建老家去,这一次胤礽没有再去送,只是在毓庆宫接受了他的拜别,同样赠了一副墨宝与他作为归礼。
“日后若有机会,臣愿再得伺奉太子爷左右。”
“我会等着师傅回来的。”胤礽笑着道。
对于李光地他其实是有些佩服的,他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辞官回乡,必然不全是因为他口中所谓的尽孝道之说,康熙虽然没有治他的罪,到底心底怕是对他已有所芥蒂,这个时候留下来也是碍他的眼,倒不如辞官回去,离得远了有距离才能产生美,等过个几年,这事淡了,康熙念起他的好自然又会将他招回来,难怪他能一生尽得荣宠,果然身为人臣的,最得意的本事也不过是熟谙帝王心思了。
李光地与胤礽拜别过后便退了出去,何玉柱见胤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赶紧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半分。
胤礽抬起眼,看向他:“何玉柱。”
“奴才在。”
“你进宫几年了?”
何玉柱没想到胤礽会问这个,一时诧异,小心算了算才答道:“奴才六岁入宫,到如今已有快十二年了。”
“你见过我额涅吧,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奴才以前是在坤宁宫伺候过,仁孝皇后善慈宽厚,对待一众下人也极好,奴才当年能够伺候仁孝皇后,也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皇后额涅生我的时候难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玉柱心下一惊,跪了下去:“奴才该死,这些事奴才不该妄自议论。”
“你说吧,我恕你无罪便是。”
何玉柱犹豫了片刻,咬咬牙就说了出来:“当时仁孝皇后难产,接产的嬷嬷说只保得住一个,要皇上做决定,皇上那时也很痛苦,是仁孝皇后自己要求一定要保住您,后来您平安出生,仁孝皇后却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崩逝了。”
胤礽的指尖深掐进了手心里,一抹尖锐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汗阿玛当时有说什么吗?”
何玉柱本来有意欺瞒,又见胤礽面色哀凉,一时不忍便说了实话:“皇上的意思其实也是保小主子您……”
所以他会才在额涅临终前许下承诺,胤礽苦笑,他的命是用额涅的命换来的,互他平安长大,保赫舍里家一世荣华,胤礽在心里默念着,既然这是额涅的遗愿,汗阿玛做不到的承诺,他来替汗阿玛完成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看文的人越来越少了,说实话挺打击人的,这文是很慢热而且很长,我都不知道写到后面还有多少人能坚持看下去,唉
☆、送药
进入秋天之后,淅淅沥沥的绵绵秋雨就仿佛永远不会停一般,而胤礽已经习惯了每日出门都要打伞,只是偶尔脸颊也被雨水沾上的感觉实在是有点让人不舒服。
他的两个老师相继离开,新的师傅又暂时没有指派下来,因而现下每日胤礽便只能去兆祥所与众阿哥一块念书,不过说起来,其实也就只有,他,胤禔,胤祉和胤禛四个而已。
胤礽进门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到了,各自在默念着书,见到他进来,纷纷起身与他问安。
胤礽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去。
太子爷性子傲,一般对他们这些弟弟都是爱答不理,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逗一逗,这点胤祉和胤禛都早就有了充分的认识,只是胤禔毕竟是哥哥,虽然他对胤礽这臭脾气了解地更透彻,不过给他问安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模样,也实在是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
索额图被撤职了,于胤礽来说,至少面上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胤禔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半点的端倪,便只觉得这位太子爷实在太会端着了。
而另一边,因为索额图下台了,不说他以后还能不能复起吧,至少现在是再没人在康熙面前处处与自己抬杠,因而这段日子分外春风得意说是连睡着了都能笑醒来的明珠,倒似乎是还比不得太子爷能装模做样了。
索额图被撤职后,康熙将贿赂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无声息地给压了下去,姚启圣上奏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主动提出负责后方粮草供给,明珠更是在康熙的授意之下代表群臣进谏以施琅一人领兵攻台湾,由明珠来提这事不过是康熙给自己找的一条退路,万一日后攻台失利,也好由明珠来替他扛这个责任,而明珠则深感康熙对自己的信任,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其实揆叙把明珠最近说话都比以往大声的得意样告诉胤禔时,胤禔也是很无奈的,明珠这人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是半真半假,不过遇上索额图的事情,却也从来都是倍儿较真,一定要争个胜负出来,也不知算不算是孽缘。
更何况,得意过头了总不是件好事。
胤禔正胡思乱想间,授课的师傅也已经来了,他收回思绪,目光移到了桌上的书册上。
一早上的课业繁琐而枯燥,胤禔几次抬眼,都是前面胤礽挺得笔直的背脊,一来二去,就觉得自己似乎放了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心下有些懊恼,余光又瞧见一旁同样端坐着认真背着书的胤禛,心道这个才是未来皇帝呢,只不过于胤禔来说,对着胤禛,却远不如对着胤礽能引得起他的兴趣。
终于熬到下午骑射课的时间,外头的雨也停了,四人去了皇宫的校场里头。
两个小阿哥在箭靶前搭弓练箭,胤礽拉着马想去跑马场上溜一圈,胤禔拉住他:“雨才刚停,路面湿滑,还是别去了。”
胤礽看了看前面的路,无所谓道:“不碍事,我就溜一圈。”
说着便纵马进了跑马场。
胤禔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不仅是路面湿滑,还有雾气,远一点的路都看不清,胤礽却拉着马尽情驰骋,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连绵不断的下雨天下得他的心也快郁结了,好不容易雨停了,胤礽感觉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此刻牵着马几乎是闭起眼睛只凭着感觉往前跑,却仿佛心也要飞起来一般。
胤禔拉了马立在马道边上,目光却一直紧紧追随着那抹在雾气中越发显得艳丽的身影,胤礽今日穿得是一件赤色常服,红得似火,红得似血,竟是让人半点都移不开视线。
“太子爷小心!”
眼见着在一个急转弯处因那马蹄突然打滑,胤礽差点被甩下来,胤禔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胤礽从容地拉紧马缰勾马蹬,控制住马奔跑的节奏,有惊无险地稳住了身形,似乎是听到了胤禔的喊声,转头冲他笑了笑,又拉着马跑远了。
而那隔着雾气的模糊笑脸就这么印进了胤禔的脑海里,隐隐绰绰,此生此世,都再不能忘记。
说是只跑一圈,等到胤礽真正从马上下来,却已经是过足了瘾之后,脚一落地,才感觉到右脚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应该是刚才那一下勾马蹬的时候用力过大又扭到了,而原本上次在塞外折了腿之后太医就说过以后要小心,不然很容易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故,到底他还是疏忽了。
胤禔注意到胤礽的表情不对劲,上前去询问,胤礽摇了摇头:“无碍,劳大哥废心了。”之后便示意何玉柱扶自己回了毓庆宫去。
太医来看过说是没有折,只是用尽过大拉扯到了有些肿,休息几日便能好,于是胤礽便也没在意,让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