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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去秋来,一场大雪之后转眼又入了冬。
康熙的心态虽然平和了许多,到底身体还是撑不住,又一次病倒了。
胤禔看着喝过药已经睡下似是睡熟了的人,莫名觉得眼眶一热心下不是滋味,这近一年的时间,康熙以他所能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了下去,从前意气风发算来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的人如今却已然是满头青丝,有如垂垂老者一般。
虽然他没有再说过,但胤禔知道康熙心里一直都郁结着一块,心结难解,从来就没有想通过,自然也放不下。
轻握住他的手,胤禔一声叹息,终是慢慢道:“汗阿玛,儿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279驾崩
笔提起又放下;连着几次,胤礽心绪不宁;连批阅奏折也没了心情,转头看一眼窗户的方向,透过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外头皑皑白雪,再无其他。
贾应选体贴地帮他换了杯热茶,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觉着冷了?可要奴才叫人将地炕再烧热一些?”
“不用了。”胤礽摇了摇头,再次提起了笔。
半响过后,见笔尖滴下的墨汁已经污了手下的折子,胤礽才愣愣回过神;终是投降了;问贾应选:“大爷去行宫有几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了。”
“这两日天气似是又冷了些,太上皇那边……”
“皇上放心;太上皇的寝宫里地炕一直是烧着的,火盆、熏笼也都添齐了,内务府上个月就多拨了一批人过去伺候,冬衣冬被也都足够换。”
胤礽微颌首,却依旧微蹙着眉,心里七上八下地就是不得平静下来。
贾应选心下一声轻叹,这样的话几乎每三两天他就要与皇上说一次,只是说得再多,似乎也都是无济于事。
明明心里担心紧张,却又几乎没去行宫探望过,贾应选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敢猜,胤礽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其实胤礽自己心下也矛盾,从那回他去行宫看过康熙一次,之后几乎是一个月也才去个一两回,每一次父子俩相对无言俱是无话可说,反倒是越来越尴尬,到如今他都觉得去行宫于他来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一般。
还不如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匆匆来了人跪下禀报:“皇上,您去行宫一趟吧,太上皇他怕是……不行了。”
胤礽愕然,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大爷派奴才来请您现下就过去,说是……请您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回过神的胤礽猛地站起身,当下就吩咐贾应选:“派人去各府上通知,太上皇子嗣,宗亲王公,二品以上官员全部去行宫外候着。”之后便没有耽搁,大步出了门去。
胤礽步履艰难地出现在寝宫门外之时,胤禔正跪在床边握着康熙的一只手,伏在他耳边与他低声说着话。
“汗阿玛您再等等,胤礽他就快来了……”胤禔低声安慰着,刻意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哽咽。
康熙艰难地咽着气,眼睛一闭一合,说话都困难,听了胤禔的话,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胤礽眼睛一红,大步就走上了前去,在床前跪下,拉住了他的手,失态地喊出声:“汗阿玛……”
康熙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看着他,见他双眼通红,眼里蓄满泪水,胤礽惊讶得几乎说不出来,胤禔轻叹一声,默默退了下去。
“保……成……,是朕……朕对不住你……”
心中一酸,眼泪就这么不自觉夺眶而出,胤礽埋首在康熙手上,终是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两刻钟后,胤礽推门出来,已经恢复了镇定之态,除了眼眶依旧红着看不出半点异样,胤禔站在门边担忧地看着他,胤礽摇了摇头,吩咐门外守着的侍卫:“传所有太上皇子嗣、亲王、郡王和殿阁大学士,太上皇要见他们。”
侍卫领命下去,胤禔闻言面露诧异之色,胤礽再次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嗓音低哑,显然方才在里头是哭过的。
胤禔轻叹:“保成……”
“一会儿你也进去吧,跪在角落里别让人注意到就行。”
“好。”
从胤礽派人去各府通传,宗亲朝臣齐齐跪在行宫之外起,众人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太上皇怕是要宾天了,只是谁都没想到,近一年没在人前露过面的太上皇,会在这个时候一下传这么多人进去。
不管心里再怎么惊疑,被点了名的一众依旧是一块随着胤礽进了寝宫里头,隔着帘子跪了一地。
许久,躺在床上的康熙才慢慢开了口,断断续续地说着,却全是要众人尽心全力辅佐新君的话。
胤礽垂着眼跪在最前面没有人看得到他现下面上的表情,身后原本各怀心思的众人这会儿却俱是诧异不已,连胤祐、胤禟几个也禁不住再三将视线投向胤礽的背影,揣度着他到底是与康熙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在最后当众这般为自己说话。
但无论如何,这样于胤礽来说,都是件大好事就是了。
“大清江山交予你,必不负朕之所托,安社稷,利万民,传承千秋……”
“儿臣定不辱皇命!”胤礽沉声应下。
与胤礽说完最后一句,康熙如释重负地慢慢阖上了双眼,大殿里的哽咽声渐大,有人开始抽泣痛哭,胤礽闭上眼,眼角湿意却遮掩不去。
胤禔匍匐下。身,终究也是满面泪水。
太上皇驾崩,梓宫当晚就运回了宫,安置乾清宫内,之后便是彻夜守灵、祭奠。
在康熙驾崩的第二日,胤礽下了圣旨召胤禔回京奔丧,一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人终于是恢复了本来身份,光明正大地出入乾清宫祭拜为康熙守灵。
眼见着胤礽几乎日夜不合眼地跪在灵柩之前一言不发,不过短短二十日就瘦了一大圈,胤禔苦劝无果,只能随他一块。
二十日后,康熙梓宫运往景山寿皇殿,只等择日出殡下葬。
从景山回来的路上,胤礽将胤禔叫上马车,这些天来头一次私下里单独与他说话,胤禔问他:“那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最后竟然愿意当众说那些话?”
胤礽的皇位来得不光彩,即使让胤禛几个替他背下了谋朝篡位的黑锅,私下里免不得有人诟病说闲话,但康熙临终之前召见众人,既有宗亲又有外臣,叮嘱所有人竭力辅佐胤礽的举动,无异于给他正名,太上皇被皇上软禁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从此便再不敢有人质疑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胤礽苦笑了笑,反问胤禔:“是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才对吧?”
胤禔轻叹气:“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与他听了。”
胤礽一愣,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从前那些……”
胤禔点了点头。
“他信了?”想来也是匪夷所思。
“我本也只是当故事说与他听,他竟然全都听进去了,而且半点没有质疑,我跟他说你,说我,说老八、老九他们,他听了一直在叹气,”胤禔说着忍不住莞尔:“你说是不是很稀奇,后来我想着,许是人之将死,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说不定,也许我说的故事于他不再是故事,而是当真……”
胤禔没有再说下去,不管怎样,康熙已经驾崩,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胤礽闻言久久不语,眼里神色复杂,胤禔顿了顿,又说道:“他说,从前对我太苛责了,说等你把我召回来之后要我以后用心辅佐你……现在你说吧,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住我,”胤礽苦笑:“说让我不要怨恨他,其实……我有什么好怨恨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是君是父,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何况我自己身上的过错也推卸不掉,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他还说,这一次就当还了我,让我好好做这个皇帝别让他失望。”
胤禔轻笑:“果然是这样,如此也好,也算解了他的心结,也解了你的心结。”
胤礽道:“还有就是……他要我善待那些兄弟,包括老四他们。”
胤禔闻言倒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
胤禔没有再问,沉默片刻,伸手过去握住了胤礽的手:“这一回,再没人敢质疑你了,也给以后省了麻烦。”
胤礽回扣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以后,都靠你帮我了。”
“乐意至极。”胤禔笑着应下。
胤礽的唇角轻扬起,这些天来一直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
出殡那天才刚过了正月,漫天雪花夹杂着黄纸,宗亲朝臣几乎倾巢而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长达十几里,胤礽被冻得直哆嗦,却坚持不要暖手炉,亲力亲为事事躬亲。
最后这一程,他要亲自送他的汗阿玛上路。
从送殡出京到梓宫入地宫足足折腾了几日,一直到地宫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合上,胤礽才闭着眼睛长出了口气,事情终于是了了。
从今以后,天下就真的都是他的天下了。
康熙驾崩的时间是近年底,胤礽登基之后一直没有改年号,依旧以康熙四十二年记,这个年自然是过不了了,倒是从正月新年起,正式改元,记为,世济元年。
作者有话要说:年号是世济,不是济世,汗……
世济:世代继承
让康熙死得瞑目也解开和太子之间的心结,我觉得太子也才算真正放下了吧
下章开始最后一卷的内容了
晚上第二更
280巨剑
康熙下葬半个月之后;胤礽下旨分封众兄弟;胤禔恢复了爵位,胤祺、胤祐、胤禟晋了亲王爵,年岁小的几个也各自有了贝勒贝子爵。
除了之前被坐实了谋反篡位的几个。
胤祯因上奏检举揭发将功补过,被网开一面没有追究,胤礽也很大方地给了他一个贝子爵;还让他把德妃接去了府上奉养,却不过胤禛的王爵在胤礽登基之前就已经以康熙的名义下旨革了,之后就和胤祥一样圈禁在了府上,对于这两人的处置;胤礽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皇太后晋了太皇太后;康熙的后妃有生育的都随皇子搬出了宫共聚天伦,无子女的也全部妥善安置;留宫中颐养天年,郭络罗氏因为行刺胤礽和弘晳最后刺伤了康熙被处死,胤礽到底是没做到对胤禟的承诺,虽然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胤禟和胤祺面上没多大反应,心里也难免不好受,但说来他们也没理由埋怨胤礽,说来说去都是郭络罗氏自己作死的。
郭络罗氏显然是不能随葬景陵妃园寝了,胤礽让人给她留了全尸,交给胤禟两兄弟,让他们私下另择了地方低调下葬。
十四岁的十五阿哥胤禨也有了贝勒爵位,因为想让他多陪着弘晳一块念书,且胤禨也还没大婚,胤礽便没有让他出宫开府,依旧留在宫中阿哥所住,胤禨的额涅,胤礽的小姨娘赫舍里氏自然也暂留在了宫里,搬进了慈宁宫,从贵妃晋位了皇贵妃,又升了一级,成了皇贵太妃。
至于某个才恢复亲王爵位的人,则成了乾清宫的常客,日日一待几个时辰与皇上商讨政事众人已是习以为常,隔三差五地留宿乾清宫也早已见怪不怪,反正,皇上的事情,做臣下的,还是不要议论太多得好,而且现在这位皇帝的脾气,比起先帝爷,实在要臭不少性子也狠了不少,为了头上乌纱项上人头,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乾清宫。
胤禔在门外候着,一直到胤礽召见的官员都退了下去,才慢悠悠地晃了进去,手里抱着个纯黑色浇漆长木盒子,在胤礽面前的桌案上放下。
胤礽怀疑地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这什么?”
胤禔努了努嘴:“来恭贺皇上改元登基的外国使臣代他们国君送上的贺礼。”
胤礽修长的手指抚过去,在漆盒上叩了叩,搭上了盒子正前方中心的金扣,轻轻一掰,盒盖推了起来,红色的绒布上头是一柄剑身长达三尺多剑刃泛着锋利寒光的长剑,胤礽有些诧异地伸手比了比那足以双手横握的长剑柄,小心将之握了起来。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沉,一只手也能握紧,顺势比划了几下,因为剑身太长,胤礽用不习惯,又将之搁了回去。
胤禔笑着解释:“这种剑叫维京巨剑,是瑞典国王送给你的。”
瑞典国王?
胤礽挑起眉,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瑞典国储君?”
那个他们在罗刹国王宫里遇到,向他讨了三个条件,将他们送出莫斯科城的有趣少年。
“嗯,”胤禔点头:“他从莫斯科回瑞典去没多久就即位了,现在是瑞典国君查理十二世,彼得那边折腾了几年,那个反瑞同盟倒是成了,三年前跟瑞典开战,瑞典赢了,他们输了,同盟也散了,不过我看着也只是暂时停火,迟早还得再打起来。”
“跟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胤礽随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