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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道:“臣弟倒是听人说过一个法子,不知二哥可愿一听。”
“你直说便是。”
“此法谓之火耗归公,即令各省根据本省情况,每两地丁银明加火耗一钱至两钱不等,耗羡统一征课,存留藩库,再酌情给本省文职官员以养廉。”
胤礽闻言一惊,猛地抬眼看向他:“你这法子从哪里听来的?”
这火耗归公的点子虽然是老四日后弄出来的,但胤礽绝不相信面前这个才十三岁的四阿哥就能想到这一层上头去。
“臣弟也是在宫外偶听人说的。”
胤礽皱了皱眉,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即如此,你为何不直接禀报与皇上?”
“臣弟觉得这法子虽然可行,但推行起来阻力必定不小,万不敢贸然说与皇上听。”
于是这会儿胤礽算是明白过来胤禛今日来找他的缘由了,便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让我去与皇上说?可户部之事我又怎好插手?由我去说,不是平白让皇上心生猜忌?”
胤禛闻言忙道:“是臣弟顾虑不周了,还望二哥莫怪。”
“无妨,这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也不急于一时。”
胤礽这态度是摆明了对胤禛说的事情没兴趣,胤禛听出来,便也不再多说,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很知趣地告退离开了。
人走之后,胤礽脸上的笑意迅速退了去,吩咐何玉柱:“去给爷把凌普叫来。”
凌普听得胤礽传唤,也不敢耽搁,不过一刻钟便来了毓庆宫,请过安之后,胤礽冷声问道:“四爷在宫外都见过些什么人?”
“奴才也正要与太子爷您禀报这事,其实是三爷在外城认识了一帮子的酸腐书生,多是进京赶考的考生,还有些落第不得志的举人,那群人倒是挺能说的,朝事国事什么都敢议论,三爷跟他们聊得还挺投机的,每回私下里出宫都会去那些书生积聚的地方与他们作乐,后来也带着四爷去过几次,四爷面上对他们不怎么热络,倒是奴才看他后来又单独去找过其中几个,还帮之另安排了地方养着他们。”
“书生?”
“对,都是一帮子文人。”
胤礽微眯起了眼,胤禛这人从来都是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曾经他府上就养了许多这样的门客谋士,这些人助他登基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看样子这回,他是准备走曾经的老路了,倒也当真是好算计,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不过既然是胤祉先认识这些人的,指不定火耗归公之策他也是有听说过的,却又故意带着胤禛前去,想必也是那次听康熙提起要想法子彻底解决私征火耗之事便上了心,那么他的目的……一来是拉拢胤禛,二来借胤禛起势让康熙分更多的注意力到除胤禔和他之外的其他皇子身上去,算盘倒是打得真不错。
至于胤禛,会来找他说这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自己根本不会插手,却也还要与自己做个样子,至少他已经知会了自己,如今是自己先不要这个表现的机会的,过后他再做什么,便也怨不得说他有意越过太子爷争功了。
胤礽一边想着一边转着手里的镇纸,他倒是小瞧了这两个弟弟了,小小年纪就一肚子的心思。
打发走了凌普之后,胤礽一时有些心绪难宁,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干脆就别管了,反正弄这么出火耗归公的的戏码出来,胤禛就算因此让康熙高看一眼也不过是就这一时而已,到底着玩意儿真要成了,他得罪的人也绝对不会在少数。
于是第二日一早,胤礽去给康熙请安,原本还想着看看胤禛是不是已经将这事与康熙说了,却闻康熙勃然大怒,只因前线八百里加急军报,那噶尔丹到底还是跑了。
胤礽捡起被康熙甩到地上的折子看了看,忍了半天才憋住了没失控笑出来。
福全下令撤兵停战胤礽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倒是另留了一支队伍伏击以防噶尔丹逃窜,这点想必是胤禔提议的胤礽也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按说如此情况下,噶尔丹还能逃了,却是因为前去伏击的队伍中了噶尔丹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际,追着逃窜出来的噶尔丹跑了几十里将人击毙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厮,而再掉头追回去噶尔丹一早就跑没了影。
而这领兵的将领,却又是佟国维。
与他同去的永泰都统倒还算是立了功,亲手射毙了噶尔丹手下大将丹济拉,好歹能将功抵过,至于佟国维,则是罪上加罪,连康熙这回都不想保他了。
大军回朝之时已经到了二十九年初,虽然是打了胜仗,不过噶尔丹到底是跑了康熙显然很生气,与败军而归的待遇也没两差了,福全、常宁两个被罢了议政,罚俸三年,其余各路领兵将领一并被有过的革职不过的将级罚俸,至于佟国维,身上的官职被一撅到底,赶回了府颐养天年去了。
唯一叙录了功绩的,只有打头阵表现勇猛冲开了噶尔丹防线击溃了其主力军的,神机营。
毓庆宫里,胤礽正伺弄着露台上的花草,何玉柱进来小声禀报道:“爷,方才贝勒爷被皇上传去乾清宫了。”
胤礽没有抬头,依旧专注着手里的活计,懒懒问道:“说了什么?”
“问了贝勒爷在战场之上的种种表现,皇上似乎是称赞了贝勒爷。”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他这回倒是又得意了。
康熙虽然因没能彻底剿灭噶尔丹而恼火,对福全回报的胤禔的表现却确实是很满意,尤其知道是他与福全提议的设伏击以防噶尔丹逃窜,虽然最后因为佟国维的错误决策坏了事,但到底说来,胤禔能有所顾虑就已经让康熙很满意了。
而胤禔从乾清宫里出来在胤礽计算着时间的时候,便如他所预料搬的来毓庆宫报道了。
胤礽一见他人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乌青一片还胡子邋遢,便嫌弃地皱起了眉:“你先回去弄干净了再来。”
胤禔见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却是不管不顾,两步走上前去,将胤礽用力拥进怀里,嘴唇蹭着他的脖颈:“我好想你。”
胤礽拍他:“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放开。”
“不放,”胤禔耍起赖来,反将他抱得更紧,哀求道:“保成,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你别赶我走,我们说说话吧,这一路上我是真的很想你。”
胤礽放弃了挣扎,沉默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许久,才问道:“皇上方才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只随便问了问。”
胤礽推了他一把:“你少唬我,不想说就别说。”
“好,好,那就不说了。”
胤禔不想一回来就跟胤礽闹得不欢而散,轻声安抚着他,嘴唇蹭上他的脸,扫过眼睛,又亲上额头。
胤礽安静了下来,闭起了眼睛没有再问,半响过后,道:“你回来了,婚事是不是就要办了?”
“差不多吧,我没关心过这个。”
“你没关心过?”胤礽睁开眼,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你不是一早就上赶着自己选定了岳父,怎么,岳父大人可还让大哥满意?”
胤禔闻言心生一丝异样之感,随即又觉得胤礽应当不可能知道彭春的事情,怕是自己多心了,便笑着道:“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是在吃醋啊,太子爷。”
“是又如何?”胤礽反问。
胤禔一愣:“你当真的?”
胤礽扯过他的领口恶狠狠道:“大哥,又算是玩玩而已,你现在也是爷的人,你要大婚了还不许爷心里有点想法吗?啊?”
☆、堂辩
朝会刚结束;胤礽才走出乾清宫,索额图便小步跟了上来;跟在胤礽身后低声问道;“太子爷,方才在朝堂之上,您怎么一言不发?”
胤礽笑了笑:“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吵得那么厉害,哪里有爷插嘴的份。”
“那太子爷您的意思呢?”
“你觉得呢?”胤礽脚踩着地上枯叶,漫不经心地回道:“总归也是户部搞出来的东西;又惹来这么大的争议;你看李光地、陈廷敬他们有说过话吗;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会得罪人;还不如不说。”
“太子爷说得是,”索额图笑得有些猥琐:“奴才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奴才看太子爷您不说奴才想说也都得憋回去了。”
胤礽睨了他一眼,冷哂:“叔公是想说什么?”
提起这个索额图就来火,一时也没听出胤礽言语里的不满,咬牙切齿骂道:“库勒纳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刁钻心思,什么火耗归公,生生就是想断人财路,太子爷您是不知道,自从他那折子上了之后,奴才府上这些日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您又不让奴才说,奴才跟下头那些人……不好交代啊。”
胤礽嗤道:“养廉银不是银子?叔公,生财有道没听说过吗?不义之财收多了小心遭报应。”
索额图闻言身子一凛,满眼诧异看向胤礽。
胤礽白了他一眼:“回府里去吧,实在不行就称病。”话说完,也不等索额图再回,挥挥手便走了。
先头的朝会之上,康熙让众臣议论三日前户部尚书库勒纳上的关于火耗归公的折子,当即便引起争论不休,不论赞成的,还是反对的,俱是各执一词,高谈阔论,越吵越大声,越吵火药味便也越浓。
说起来这火耗归公的提议,于那些原本就在捞不到什么油水的清水衙门当差的官员,绝对是件大好事,但是对那些油水捞得盆满钵满的官员来说,则必然是要全力反对的。
也因此,这么争吵起来便是个没完没了。
众臣之中,反对声最响的便是那徐乾学,言之凿凿这火耗归公的折子是误国之言,直言朝廷一早就定下火耗不得高于两钱,现如今大多地方所收火耗却高达三四钱,本就不合理,既然收归公有,就当充入国库,断没有再分给那些官员的理,最后更是高喊‘为官者自当廉洁奉公,朝廷以火耗养廉岂不是笑话’。
徐乾学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为的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康熙否了这份奏折,若不是在场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德行,怕也都要被他这声泪俱下的表演给唬了。
事不关己的胤祉一旁站着,看着徐乾学的演出心下不免好笑,虽然他是默认了徐乾学的刻意讨好和亲近,也通过他拉拢了一些人脉,但是心里也清楚徐乾学这人靠不住,这火耗归公的东西,他透给胤禛借由他提出来还有另一个理由,也是借此希望徐乾学和依附着他的那些人能够收敛一些,别到时候触了康熙的逆鳞还连累了他,而且眼下的情形看来,这事十之八/九能成。
朝会之前,他和胤禛一块去与康熙请安,胤禛被单独留了下来,与康熙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虽然胤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从胤禛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应该是把康熙给说动了,所以胤祉对此并不担心。
与徐乾学争吵的大都是些清流,虽然气势上比不上徐乾学,不过能言善辩,引经据典,一时倒是难分高下,索额图是看着胤礽不表态即使他其实很想反对也不敢说,而明珠则是因为在上朝之前胤禔已经派人去给他透露过了康熙的态度,而他又不好公然表示赞成便只能保持沉默,至于李光地、陈廷敬等人便一如胤礽所说深知其中利弊,也明白说与不说都会得罪人,干脆就三缄其口。
眼见着争论已经变成了争吵,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让呈奏折的户部尚书库勒纳说,库勒纳上前一步,从容道:“先前徐尚书说以火耗养廉是朝廷在闹笑话,奴才并不以为然,朝廷本就默许了地方官员以两钱以下的火耗作为合法收益,只是未有明例定制而已,如此一来,私加火耗之事才会屡禁不止,因为未成条例,才会有空可钻,芶且钻营因而难得杜绝,若是能将火耗归公,再以官缺下发,形成定制,一来有贪念的官员没了收火耗的权利,想贪也无处下手,二来,在薪俸之外另置养廉银,也是彰显朝廷体恤慰抚百官之心。”
徐乾学辩道:“去年南巡之时,皇上才下过不加税赋的圣旨,如今你又要将火耗作为额定的正税,是要皇上出尔反尔不成?”
库勒纳立马顶回去:“徐尚书何必抠字眼,折子里写的也是比照正税征收,并不是作为正税,火耗就是火耗,自前朝就有,即使定制征收,也不是另加的,与圣上不加赋的旨意有何违背之处?”
“即使如此,火耗取之于民,如此堂而皇之地明例分给官员,怕也是不妥。”
“有何不妥?普通官员维系家用迎来送往样样需要银子,听说徐尚书上月娶儿媳府中大摆宴席,这酒菜钱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当着满朝文武,徐尚书若是不介意,倒不妨说说自己每月俸禄几何,开支又是几何,也好让我等都见识见识徐尚书是如何精打细算过日子,又能过得如此体面。”
“你少胡言乱语!”
“是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