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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再没人拿修路说事儿了。
升旗
四通八达的路终于完工了。朦胧的亮黄月色下,路面上的石头泛着光,我在哨岗里站着岗。李梦老魏他们正在研究着路,确切来说,他们是想搞搞破坏来着,可最终没忍心下手。说到底,他们也都不坏。
老魏折腾了一晚上的成果,是用他的步子量出了石路的长度,“七百四十四,两步一米,除二,得三百,三百五,三百七十二……三百七十二米。”他捡了块石头,在门前的壁上把这个数字刻上。
“三百七十二米。你这个傻瓜。”他骂着。
凌晨,我刚回屋躺下没多久,老马就吹哨紧急集合。五班以不要队形的全速冲刺,直奔到附近最高的土丘顶上。
此时,天蒙蒙亮了,老马原来是让咱们看看防空团导弹打靶机,也不光是看,他还说了很多,我只记了这一句,“我只是想跟你们说,别废了你们在这的日子,做人做出点目标感……”
那天,大家踢踢踏踏甩着正步下山。
再然后,整天散在桌上的扑克牌被收了起来,被子都叠起来了,地也有人扫了。
五班的人终于有了当兵的样子。
再一次开了班会,班会决定,修路。
路只有一条,已经修好了,那么就沿着原来的路修出个五角星来。现在是老魏在找石头,李梦在砸石头,薛林和老马在铺石头。
而我倒没事儿干了,便趴在一旁边练瞄准边观摩着。
各色石子铺出的五角星,再加上道边点缀的植物,这个造型作为路来说过于复杂,以至于从这头到那头,比没路的时候要走更远的距离。
五班的路看上去不再像路,而多了些园艺色彩,它更像花坛道。
几人觉得很满足。
“旗杆。哪个军事单位都会有旗杆。”老马指出了不足。
于是,旗杆在五角星的中心竖了起来,这让五班的疆域看起来忽然扩张了不知多少倍。
几个人影走向这疆域的中心。
老马捧着一面旗,站定了,先对旗杆行注目礼。老马存心让这个仪式持久一些,“立正!升旗!”然后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事先没定谁来升旗。
老马,“许三多,过来。”
我被惊了一下:“我不会……我紧张。”
老马:“是中国人不是?升自家的旗你紧张?”
这么严重的口气也就仅次于命令了,于是我过去,旗一点一点往上升,李梦吹着口琴伴奏,在这一切中日常的温馨多于国家的庄严。
五班最近确实改变很大,即使在这无人地带也尽量做得像在团营地一样。
远处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那声音我听过,“直升机!”
薛林,“两天一趟,例行巡逻。别咋呼啦。”
老马,“不会飞过来的,咱们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路段,离巡逻线老远了。”
“不,它飞过来啦。”我听见了。然后就见远处那小黑点迅速掠近,越来越大,已经近到能看清机翼了……机徽和正往下俯瞰的驾驶员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它绕着五班的驻地转了好几个圈子。
老马终于想起一个班长的职责:“列队!列队!”
五个人成横队站好,老马一声令下,五人齐刷刷一个军礼,那份正式让只要穿军装的就不得不正视。那架直升机终于悬停下来,机头轻轻地往下沉了沉,看上去就像敬礼,它还以陆航的礼节。
飞机终于掉头飞远,归入原定的巡逻航道。
薛林呆望着,“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变得重要起来啦。”
老马瞪他一眼,“一向就很重要!”
在直升机旋翼之下,五班驻地被道路分划成一个星形,中心是他们新竖的旗杆。这就是那架直升机改变航向的原因。无线电静噪轻微地响着,直升机上的人在处理着例行之外的一个小小意外:“仓颉基地。我是瞭望五号。”
于是团部办公室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营部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三连连部的电话开始响;
三连二排五班的电话开始响。
五班的人犯起了愁,这路,是修错了吧。
没错。哪儿能错。五班干出了没人能想到的光荣事儿。
于是,连里来人了解,紧接着团里来人采访报道啦,说是要给咱五班拍拍照。
我呐,该干嘛干嘛,现在,正替李梦站岗。
虽然我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可心里正琢磨事儿呐。
自打那天见了直升机,我脑子里就在不停回荡着:引擎发动的声响,螺旋桨转动带起的呼呼风声,电台沙沙的静噪——那是直升机的交响乐,各种声成组成对,继而完整的融合成一体,却又各自清晰可辨,很是奇妙,和暗夜里的草原完全不同。
是的,不一样。暗夜里的草原,清风拂过,绿草交织的轻微摩擦,草原地下小沙鼠在吱吱,远方的狼对月长嚎,各唱各的声部,各演各的小节,然后悄悄融汇,完成细腻而庞大的合唱。钢铁机械的协奏与大自然的合声都让我为之沉醉。
这算是爱好吧?对对,我对听这些声响有着浓厚兴趣,这肯定就是爱好啦。
为着这得来不易的爱好,我决定,我要听更多的声音,我要在脑子里储存所有听过的声音,直到我不能再继续倾听为止。
这一天,我记住了一个声儿,指导员的摩托声。这是我第一个决定要讨厌的声音,因为它带来的不是对五班的祝福,而是让我离开的消息。
其实这不关摩托的事儿,可我也只能对它发一下恼。指导员是来接我去团部的。我修的那条路让五班站起来了,可也让我不得不离开。我不想离开,虽然是这路惹出来的事,可我舍不得它,我也舍不得我的五班,舍不得我的老马班长。
老马吼着对我下了我来五班后的第一个命令,“许三多,你要服从命令。”
我在草原上躲了起来。就算不说我对这附近地形烂熟于胸,单凭我这双耳朵,他们也别想逮着我。
指导员的摩托走了,我从草窝里探出头来,看见营房里灯还亮着,就又缩了回去。现在我还不敢回去,老马是没脾气,可真发起火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草原上的风很大,睡了一夜,我给冻得够呛,缩着身子,擦着鼻子,蹑手蹑脚我就摸进屋了。可老马今儿怎么就这么警惕,我脚跟都还没落地,他一睡着的人就跳起来了,“抓住他!抓牢啦!别再跑了王八日的!”
李梦几个早就猛虎一般从床上扑下来,死死就压在我身上。我都冻了一夜了我,哪儿挣得脱啊,只好让他们给牢牢地抓住。
我真不想走,我已经,把这儿当家了。
可最终我被老马押着,被薛林李梦一左一右夹着到了连部。
已经没有回五班的希望了,我也就老实了下来。
好兵
指导员的手指哒哒地在桌上弹动,我保持着立正的姿势目视前方。
老马只好提醒,“许三多,知道你该跟指导员说什么吗?”
我这才慢慢地说,“对不起,指导员。我无组织无纪律,我就是个孬兵。”
指导员摆摆手,“错了就是错了,军队里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于是我说,“我错了,指导员。”
指导员的态度令人有点错愕,他居然说,“带了上千号的兵,我最信一种有情有义的兵,你小子有情义,不枉你班长对你好。”
指导员笑笑地接着说:“虽然……你这样在部队里是不行的,可我现在忽然有点看好你了。许三多,可能的话还是在红三连吧,红三连军事训练排第三,文娱可是排第一的,我保你在连部不比在五班差,再说你这不是还和五班一个连吗?通信员,带他去收拾收拾。团长要跟他叙叙怀。”
团长!老马一听,眼睛都大了。指导员苦笑着点点头,他也有些无奈。
团长?他见我干什么呀,就为那条路?也是,当年他也想修来着,可却没修成,现在被咱五班修起来了。我有点自豪起来。
指导员几乎是一路揪着我,一直揪到团长办公室,其实没这必要,我没再打算跑了。
团长只留下了我,可他在看公文,于是我生戳着,就像在五班站岗,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知道吗?”团长说话时还在看着文件,“我军装穿了这么些年,看到的标准立正真没几个。”
这什么意思?说我的立正不标准?不可能呀,我这是在新兵连学的,一直都这么站的啊。我该纠正一下?可我得纠正些什么?不知道。那就,等团长指点吧。
所以我仍旧那么戳着,一动不动。
“你是我看到能标准立正的人之一。”团长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正眼地看着我。
“报告。这是在新兵连学的,大家都这么立正。”我说。
“对,很多人刚从新兵连出来的时候都会立正,可不久后都会忘了真正的立正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相信了,是你一个人做成了当年我一个排没做成的事。”
不,站岗放哨的人是不会忘记怎么立正的,因为他们那是在展现属于自己的军人风姿。
团长好像要结束这场谈话,“好了。我见到一个比我当年要强的人,我希望能给你调换一个岗位。你擅长什么?”
擅长?我这才刚找着爱好,还没来得及培养成特长来着。就算以前在下榕树,我干得最多最顺溜的也就是……
“擅长,跑步。”
团长愕然到正要吸进嘴的一口烟都没有吸,他看着我,我只好解释,“特长还没培养出来,就跑步跑了十几年,算是长了。”
“哦?还是个体育健将啊。怎么,练这么久参加比赛?”团长笑了笑。
“不是比赛,就在林子里跑山里蹿,以前走不稳当路,就练练。”
团长点点头,“那我该让你干什么呢?要不然替团部的卫生勤务传递文件,很细碎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我问,“发枪吗?”
“好像给我送文件的人都不用背着八一杠。”
于是我沉默了。
团长显得略有些不耐烦,又拿起文件:“你好好想一下吧,我把这个看完。”
想?我看到团长身后窗台上的一辆战车模型。排长是在跟这模型一样的步战车上训练吧,我想……去能看到排长的地方。
“喜欢这个?”团长见我正盯着那辆模型战车,问道。
我点点头。
团长自豪地笑了笑,“不能送给你。那是我亲手做的。用105和122的弹壳焊接了整整一年,几乎就像你修路。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叫做做到。如果你做出让我觉得值得的事,我会把它送给你。”
我,我没想要这东西啊。我,我只是看见它就想起了排长……
“报告!我想去钢七连!”
团长愣了一下,“噢?说说看,你为什么想去钢七连。”
“报告。我想跟着排长——钢七连三班班长。我欠他一个解释,也欠他一个承诺。”
“解释?承诺?”团长若有所思。
“是。排长招了我,他说要了我这个兵,他就会陪我玩命!结果我没当他的兵,我欠他一个解释。排长那时让我清清楚楚想明白,我为什么要玩命!我一直不明白,直到现在才开始有点儿明白,我要当兵,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兵。这是我欠排长的承诺。”
团长缓缓点着头,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叫白干事过来一趟。”然后他等待着,在等待的间隙中又仔细看着我。
我保持着立正姿势,也就是团长说的,他军事生涯中没见过几个的标准姿势。
向团长敬了个礼,我就随着白干事出去了。
指导员一直在团部门口等着,见我们出来,忙迎上来,他以为我会回三连,却听说我去的是钢七连,顿时就傻在了那。我向指导员敬了礼,向着老马李梦敬礼。
我想跟他们说说话来着,可有团干事在,他们不敢上前,我也不好过去。就只有跟着白干事走了。
只听见身后指导员没好气地说,“咱们三五三团的一把刀,对敌人是尖刀,对训练是剃刀,对自己是剔骨刀,你说他去哪儿?”
“钢七连?”李梦声音里满是惊诧,“他能在那待得了三天吗?”
钢七连就是钢七连,连值日兵都和别处不一样,离老远便站起来,一个干脆有声的敬礼弄得白干事不得不老远便把手举到了眉际,嘴里问道,“七连长在吗?”
值勤兵,“连长去车场保养,指导员去食堂检查卫生,请问首长是否需要立刻通知?”
白干事让这兵的一丝不苟弄得有点没脾气,“算了算了,我在这等着。”
我打量着钢七连的外围,那个整洁,简直有点儿不近人情,连操场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个方向。进连部的第一道墙上,交插着两面钢七连的旗帜,一面是“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是“装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