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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翠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传闻慈光之塔中最神秘的人物并非无衣师尹,而是那位擅舞天神之舞的天舞神司,很少有人能一窥他之真面目,更遑论亲眼见他跳一出祭天之舞了。”
无衣师尹手捧茶杯,嘴角轻挑,缓缓道:“天舞神司生性超脱,不愿染指这些纷扰俗事。他常年在外游山玩水,只在三年一次的祭天之舞时才会回来。”
“祭天之舞是慈光之塔特有的祭典仪式,外界传言十分神奇,小女不才,不知这祭天之舞究竟神奇在何处?”
“这是吾族代代相传的古老仪式,吾族能在此安居乐业,也是靠着这三年一度的祭天之舞,祈天祭神,保佑吾族风调雨顺,作物丰收。”师尹悠然一笑,又道:“江湖道上难免道听途说,恣意夸大,王女若好奇不妨三日后亲自观赏,便能知祭天之舞奥妙所在。”
寒烟翠缓缓点头,笑道:“如此重要的祭典,想来这天舞神司必有天人之姿,果真是神秘莫测。”
那家伙吗——师尹轻抿唇角,却还是不由得微笑起来,深邃的眼眸瞬间如一弯春水潋滟化开,“啊——是啊。”
寒烟翠盯着他看了看,最后也笑起来,“我会期待。”
入夜之时,寒烟翠一行人便在早已安排好的庭院里住下。
无衣师尹这地主之谊做得算是完美,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没有丝毫不妥之处。连寒烟翠都不能不承认,这世间再没有比无衣师尹更会待客的主人了。
师尹回房时,夜已快至三更。
言允早已在案上香炉里焚了香——自然是换上了更清幽的。果然比前几日那种更让人舒畅,无衣师尹微眯了眼,微带赞许的揉了揉身后小少年柔软的头发。
言允果不其然的满脸通红,师尹眨着眼看着少年窘迫又欣喜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可说得上是——嗯,阴险。
“夜深了,师尹可要歇息?”言允自然只会觉得眼前主人的笑脸漂亮又好看,眼看师尹微微点头,便如往常一样,伸手去解自家主人衣服上那些复杂的盘扣。
刚解开第三粒,师尹忽道:“等等。”
言允依言收手,师尹几步跨到书案前,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张信笺,“这是谁送来的?”
小少年走上去瞅了瞅,摇头道:“言允不知,日落前言允来收拾桌子时,并未看见有这封信——”
话未说完,那边师尹已将信展开,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这一笑还收不拢了,就一直漂亮地微笑啊微笑。
这不知是谁寄来的信,自家主人怎么看得这么开心,言允有些好奇地凑上脑袋,看见雪白的信纸上,端端正正只写了八个字:焚香取道?装模作样。
这字体极漂亮,却也眼熟得很,言允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的双眼放光,叫了出来:“是天舞神司!”
无衣师尹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将就手上信纸敲了敲少年的小脑袋,轻声道:“聪明。”
随即他将已解开的盘扣复又系好,又把原本便一丝不苟的衣服整理了半天,冲着言允一眨眼,便飞一般的冲出房去了。
月光下,白衣男子独坐在树梢,把自己整个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只余那一双幽然的眼睛,静静看着树下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身后树枝忽有轻微响动,男子并未回头,一双眼仍默默注视着那身影消失之处,只那一眼,似乎已经痴了。
“既然这样想见他,为何又偏偏躲在这里?”那声音带着一点讥嘲,“你果然还是很喜欢他。”
白衣男子微皱起眉,缓缓道:“一羽赐命,这不是你该来之地。”
“是,这是师尹给予你的特权,可以守在他的房间之外,我无事却不能随意进出。”身后那人攀着树枝跃到他身旁,月光落下照在那人脸上,竟是一个美貌少年,年纪比言允略大,却比撒手慈悲年轻。
“近年来他的确很器重你,什么事都交给你去办。”一羽赐命微微冷笑,“但你始终也不过是他的一条狗,你以为他当真会喜欢你么?做梦!”
撒手慈悲冰冷着脸,亦是冷笑道:“他也不会喜欢上你。”
一羽赐命闻言大笑,“是,我是痴心妄想,但你不也一样。你跟随他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他心中藏着那人,他如今匆匆忙忙赶去,不也是为见那人。”
撒手慈悲脸色忽而煞白,手指一用力在树干上抓出五个窟窿,“你是说——”
身旁少年冷笑不止,“楔子——我们的天舞神司回来了!”
久做天涯客,应是故人来(下)
“楔子——”
走上前的时候,那人恰转身相迎。
他瞬间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脚下竟再也迈不开一步。
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似乎只剩那人回转的身影。那夜风中飞扬的青丝,那月华下俊朗的侧脸,那无悲无喜的笑容,那清冷淡漠的眉目,那上扬微启的薄唇——轻轻吐出两字:“好友。”
好友,好友——真是好遥远的称呼,自你走后,这偌大慈光之塔,竟再无一人能如你般坦荡唤吾一声:好友。
恍然失神间,无衣师尹微微一笑:“既然回来,为何不到吾房中让师尹奉上一杯清茶,偏要躲在这大风口吹凉风?”
那人摇头,“罢罢,好友房中世俗香气太重,吾可经受不起。”
师尹闻言直皱眉,“你这三年音讯全无,吾还未来怪罪你,你反倒一见面便奚落吾,想造反不成?”
“吾又不是师尹的部下,便是随意去留何处师尹也无权过问。”那人眉不挑眼不动,却能清楚地表示出揶揄之色,“再者,若在下果有心造反,好友以为你这慈光之塔主人的位置还能坐得如此安稳?”
无衣师尹磨牙道:“好,好,好。一见面就想打架?既如此说,那便先与吾比划比划,看到底谁更厉害——”
“耶~好友注意风度风度,师尹公子向来温文儒雅,若被人看见拔拳头打人可是有损颜面。”那人的语气跟他的笑容一样温和,“动不动就打架,真是又孩子气又粗俗。”
“楔、子。”无衣师尹咬牙道:“吾现在真希望你一辈子别再回来。”
那人哦了一声,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眸似也染上几分戏谑,“那祭天之舞——好友可是想亲自上阵?”
又是祭天之舞,无衣师尹泄气地叹了口气,立马换上一副好好先生的笑脸,“祭天之舞乃是慈光之塔难得的盛事,如此威风扬名的时刻,师尹不才岂敢与好友争锋。何况此次更有佛狱王女千里迢迢光临,这博得美人青睐的机会,自然要让好友好好把握。”
那人微微一笑,道:“慈光之塔主人尚未婚娶,楔子岂敢僭越。听闻王女寒烟翠乃是火宅佛狱第一美人,既然咒世主这般大大方方地将人送到好友处,想必这个便宜女婿是认了八九成了。”
无衣师尹不理会那人调笑,只抓住前面半句问道:“如此说来,师尹一日不娶亲,好友也一日不成家了?”
“知吾如你,何也如此问吾?”那人轻轻笑了起来,眼神中却带了一两分认真,“吾这样闲云野鹤四处漂泊之人,哪家姑娘跟了吾,岂不反是害了人家?”
“那也只是你不肯收心罢了。”师尹笑道:“若天舞神司认真放一句话,只怕这求亲的队伍要排到慈光之塔境外去了。”
“好友自然就不同了,有了咒世主这般威武的老丈人,啊啊,想必慈光之塔与火宅佛狱的前景一片美好——”话未说完,已被师尹扯了衣袖往庭院里拽去,楔子不由笑道:“好友拉吾欲往何方?”
无衣师尹头也不回,“回屋去,这风口站着你不嫌冷,吾却快被吹死了。”
“这时节分明已是暮春——”那人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吾倒忘了好友生性畏冷。”
师尹咧了咧嘴,“你只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哪里还记得吾。”
楔子笑得很是无害,“是啊,游历山川美景,见识江湖趣闻,的确没有多少时日可用来思念好友——”
无衣师尹那一向温文尔雅的笑容终于挂不下去了,他回头一字一顿呲牙道:“楔子,吾发现你我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君子所见略同。”于是那人笑得更漂亮了。
无衣师尹一路生拉活拽地将楔子拉到自己院子,那人倒也不挣脱,由着师尹拖着自己的衣袖。只在入房门的一刹那,微叹口气道:“好友,快把你那案上焚香灭了罢。”
师尹横了他一眼,却也不由笑道:“世人都道此清幽,偏你觉得恶俗。”
楔子只是微笑,“世人只知附庸风雅,装模作样——好友悟道,道自在心,何必受那外物滋扰。”
“就你道理最多。”师尹转身,对着那房角一处道:“言允,你将那案上青炉搬出去灭掉,这几日都不用再燃了。”
说罢,径直走到窗前将两扇窗门大开,让房内焚香之气慢慢流散出去。那边小少年已向楔子跪拜下去,“言允拜见天舞神司。”
楔子温言笑道:“几年不见,言允又长高了许多。”
言允垂首道:“多亏了师尹照顾。”
楔子点头,向少年问道:“这几年你那几个师兄弟可好?”
“皆好。”言允顿了一顿,又道:“自上次祭天之舞结束后,撒手慈悲师兄便被师尹破格提拔,允他进入内院随时侍奉在师尹身侧。近年来,撒手慈悲师兄很受师尹重用。”
“哦?”楔子转向不远处正挑玩烛芯的师尹,“撒手慈悲?”
“好友不管事,恐是不记得了。”师尹微微一笑,道:“这孩子资质不错,是秀士林训练出的好手,且吾观他形貌朴实沉稳,堪当大任,便让他跟在我身边历练历练。”
楔子也不在意,又转头笑问那少年,“言允身手可有长进?”
言允一张秀气的小脸顿时有些窘迫,喃喃道:“这——言允每日伺候师尹,并无多少时间练武。”
楔子听少年三句不离一个“师尹”,心下了然,也不再多问,师尹很有耐心地等他二人磨咕完,才走过来拍拍言允的脑袋,道:“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是。”言允向门口退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抬脸问道:“可要马上为天舞神司准备房间?”
师尹抢在楔子那句“当然”出口之前便道:“不必。”
对上楔子投来略带错愕的眼神,无衣师尹慢吞吞浮出一个极风雅的微笑,墨渊般的眼眸扑闪了半天,方道:“今日天舞神司与吾共寝。”
言允只觉得一口血几乎都哽在了喉咙上——他猛咳了两声,小脸顿时胀得通红。
师尹现在关心的自然不是少年脸不脸红,他一双笑吟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楔子的面上。却见那人连眉梢尖都没动一下,神色自若得仿佛没听见方才言语,然而他的确是听见了,于是他笑道:“也好,吾与好友三年未见,是该秉烛夜谈把茶言欢一夜。”
他顿了顿,又道:“好友盛意拳拳邀吾品茗,那吾——就却之不恭了,便饮一夜的茶又何妨。”
他抬眸正对上师尹的眼睛,师尹见那薄薄唇角含着的笑意虽然炫目,但那双暗紫色的眼依旧淡淡漠漠,那笑——未及眼底。
“如何?”
师尹收回视线,“言允,奉茶。”
言允慌忙答是,一面退出去煮茶,一面用衣袖偷偷抹去额角的冷汗。原来自家主人只是要与天舞神司饮茶而已,奇怪,刚才自己是在脸红什么,又是在冒哪门子冷汗……
无衣师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好端端躺在自家床上。
他在朦朦胧胧中坐起身,一大早就候在门外的言允听见房内响动,忙进来伺候自家主人更衣梳洗。师尹公子衣衫穿到一半,似乎方想起这房内少了一人。
还有,记得昨夜明明言好饮一夜的茶,怎么自己清早反睡在床上了?
还未来得及向身旁少年询问,却被少年抢先问道:“咦,怎不见天舞神司,师尹昨晚不是与神司——”
话未问完,言允忽的凑近他身侧,尖着小鼻头嗅了嗅,奇道:“师尹身上几时有这淡雅香气,竟不似往日那些焚香。”
师尹闻言扬袖一闻,那气息果然淡雅清香——只是香得也未免太熟悉了些。
他微微眯起眼,露出和煦的微笑,“天舞神司——”
言允一见自家主人那眼神就背心发寒,那微微眯眼的表情可是极其危险的——果然,随即听见主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不用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