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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你那媚眼儿飞的,哈哈,”怒极反笑,“如果眼珠子能滚,早就滚到他怀里去啦!”听着她无力的辩白,无助的表情,他只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咬上他两口,偏偏又舍不得,只能恨恨地咬住自己的牙。
门口,此时刚好响起了敲门声。
“云翔,找到萧家那几个孩子了。”来人,正是天虹的兄长——纪天尧。
“来了。”应了一声,云翔冷冷甩开天虹,却又怕方才自己真的伤了她,只上下瞧了瞧,见她无事,这才转身离开。
而天虹,坐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儿,点点落在腮侧。
云翔走出门口,看了一眼天尧,想要解释,却还是没有说话,一撩下摆,疾步而去。
见他走出了跨院,天尧这才进房,看着一脸委屈的妹妹,言语上却是冰冷:“你的丈夫是云翔——好自为知吧。”说完,头也不回,撇下天虹犹自哭泣,追云翔去了。
从小,玩心机,都诡计,耍手段,展云翔总是比不过展云飞——尽管,西席曾说过他天资聪颖,可面对云飞从钱庄拿的银子,也还是在父亲跟前说尽了他的坏话——这种事,他跟谁说也是被当作嫉妒云飞的谎言,所以,他只能消极,而他越是消极,便越是不得人心,纵然他表面装得多不在乎,可是心里对于云飞,不但是讨厌,却几乎称得上是厌恶的——本以为他走了,自己摆脱了这个阴影,可他偏偏又回来了,甚至,刚一回来就把他那贤惠的娇妻本来就不在自己身上的魂儿给勾走了——该死!
大街上,云翔纵马飞快,把街上人街边景远远抛在后面的感觉,让他似乎有种超脱世俗的感觉——似乎就是在飞,飞离了云飞的阴谋诡计,躲开了云飞的肮脏猥琐,离开了云飞的钩心斗角。
“驾!”用力一夹跨下马,这样的速度即便是善于骑射的军人也要思量,可是,云翔就做了,而且,身姿漂亮,就好似一道蓝色的旋风,刮在桐城。
“驾!”马鞭在身后挥舞,嚣张的模样,果然是恶少风范。
“云翔——云翔!”同是骑着马的天尧跟在他身后,却难以追上,只能在身后高声大喊,“等等我——云翔!”
两人身影消失在街道,这大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却有人猛然回头,眼光也只捕捉到了一个嚣张的背影。
“云……”礼帽挡住了这人的脸,可是,他口中却清清楚楚的发出了这个字——“云”。他一手抱着个六七岁的幼儿,身上穿的是这闭塞的桐城少见的洋服,做工精细,十分考究。
“老爷,方才过去的那个,您认识?”拉扯的洋车夫却回过头来。
“不,不认识。”压低了礼帽,“只是……有点好奇。”
“唉,您不知道,他可是我们这桐城的一大害——郑城北展城南,我们桐城就这么两家大户,郑家就是您要去的地方,至于另一家方……才过去的就是城南展家的二少爷,有名的恶少啊!”车夫长叹一声,“昨天还在溪边烧了人家的房子呢,您可不知道——这恶少的恶名呀……啧啧,真是不知道展老爷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哦。”这人听得好似心不在焉,却暗自记下了桐城的势力,“你说的,是这恶少便是展家的败家子儿么?”
“败家?!”车夫大摇其头,“他要是败家,还能是恶少?”
这下子,他倒是来了兴趣:“那……他又怎么恶名昭着?”
“唉,不是给您说了么——他们家开的钱庄,为了讨债,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啊!”车夫忽然卡住了,想了半天才又接口,“其实……他倒也没坏到什么地步,要么就是大街上这么骑马,不过……也还没伤过人……若说其他……嘿嘿,老爷,这展二爷啊,也就真的是讨债的时候不择手段些,倒还真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过啊,那手段太狠了,听说萧家的老头子,就给烧死了啊!”
“哦……”礼帽状似有所思量,却无意间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车夫听他不再说话,也就不好再跟他说什么,便一心拉着车往前走,不过转了两条街,眼前便是红墙绿瓦,气派非凡,朱红的大门上挂了一块大大的匾额——郑府。
“老爷,到了,六个铜板。”
☆、四、红顶
四、红顶
“老板,这是账本,请过目。”郑老板将一摞账簿放到礼帽的面前,态度十分恭顺,“没想到您今年能亲自过来,现在这世道啊……兵荒马乱的……”
“老郑,你办事,我从来放心。”拿下礼帽,露出的是一张充满了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沉稳的脸,这张脸,英俊、冷峻、淡定,却又透着若有若无的狂放,“从宣统元年,你就在这里帮我料理矿业了——这生意啊,是打仗还是吃饭,总是省不去,离不开的,也实在是辛苦你了。”
“老板言重了。”郑老板把账簿一本本摊开,里面一条条一款款,记载得十分详细,“既然老板您信得过我,我也不能给‘红顶’二字丢脸!”
红顶,红顶商人,那曾是商人中的无上尊称,也是商贾人家的佼佼者。既获得了御赐的恩宠,也是有了钦命的殊荣,拿了皇上的御批走天下,是踏遍神州大地,也是行走于东西两处——郑老板的话,正也是透露出了这人的身份——红顶商人,沈世豪。自从胡雪岩倒台了之后,老佛爷肯扶起来的红顶商人可就是这位沈大老爷了,不过当年刚刚赐了黄马褂,老佛爷便归天,一命呜呼了,也正因此,沈世豪倒是省下了一笔该捐的银子,不过,他沈老爷的名声却也传到了大江南北。
只道是这沈世豪家大业大,谁知道竟然也把手伸到了闭塞的桐城。
放下手中刚刚看完的账簿,沈世豪揉了揉眉心。
烛火盈盈,闪着淡淡的昏黄,脑海中却偏偏浮现起早上那在街上策马扬鞭的身影——只是个背影,矫健、英挺,充满了年轻的力度,张扬而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傲气,这样的人,只要一出现,就可以让天下人都为之失色……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沈世豪不由得暗自笑自己,对于云香,他似乎还是没有放开啊……那个女人,一个似乎已经走进他生命中的女人……可是……为什么面目都已经变得模糊?
“爹……”床上的小人儿似乎睡的有点不踏实,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爹……爹……”
“梓康,爹在这。”急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睡梦中的孩子——云香的孩子,云香跟温良玉的儿子,但是,如今却是他沈世豪的孩子,梓康——沈梓康。
“爹……娘……我要娘……”虽然是梦话,可是孩子哭出来的,却是让沈世豪心疼的泪水——即便不是自己亲生,可总也养了六年了,六年里,没有了念如,云香也因为难产而去,最后也就只有这么个孩子还是个念想。
“梓康乖,听话。”把儿子抱起来,他不能应下给他一个母亲的承诺,只能抱着这孩子,让他在一个父亲的怀抱里入眠。
夜色漫长,这漫漫长夜,沈世豪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曾经,他也是个穷小子,甚至,还不如很多乞丐。十几岁的小男孩,在街上晃荡一天也没有人肯要他做一份短工,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出人头地,而很少人知道,他当年,就是流浪在这个名叫桐城的地方——郑老板,其实也正是那个时候一同流浪要饭的兄弟。
后来,他从桐城流浪到了京城,见识了繁华,见识了钱财,也见识了一夜暴富。
自然也是因为这个,他娶到了念如——带了满满的嫁妆的大家闺秀,可就看上了他这个穷小子,从此,便开始了发迹。
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自己每当夜半时分,他这个红顶商人也会给现下手中的财富惊醒——睡不安稳。可是,当年,在桐城,那个除夕夜,那个肉乎乎的小男孩,还有男孩手中的肉包子,是他至今为止,觉得最安心也是最舒服的一个夜晚。
红墙绿瓦,曾是他的梦想,而那个时候,挂着两盏红灯的朱红色的大门,走出的就是这么个小财迷,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肉包子,几乎有那小财迷的脸蛋儿那么大。
“大哥哥,你真的很饿啊?”
“那……这个给你吃!”
“不过记得要还给我哦!”
“没关系,我等你有包子的时候再还给我!”
“那……拉钩!”
几句话,当时的他并不当真,可是如今想起来,当念如不在了,云香也去世了的时候,他……竟然会想到“还债”,就是那个肉包子,还的也许……会是两个……十个……或者……一个包子铺?
哄得梓康安安稳稳的睡了,沈世豪披着外套走出房门。
月色很美,美得好似那个除夕夜的包子。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脸上露出了平日里从来难以出现的笑意,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十五年了,他离开桐城十五年了,那个小债主,如今也该长大了吧?
努力去回忆少年时候的影像,可闯进脑海的,仍旧是早上那个飒爽的英姿。
“……”自嘲一笑,他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在意那展家的夜枭?不是说全城有名的恶少么,这样的人啊……他该是满怀鄙视的,可是听了车夫的话,偏偏就满是兴趣了——到底这小家伙恶在了什么地方呢?
什么人在桐城十分嚣张?
什么人在溪口火烧山庄?
什么人在半夜里伸出魔掌?
什么人欺凌弱小如虎狼?
那展家在桐城十分嚣张!
姓展的在溪口火烧山庄!
展夜枭在半夜里伸出魔掌!
展云翔欺凌弱小如虎狼!
远远传来一阵歌声,使得这夜色越发的有趣了。
看来,还真的是恶少啊……沈世豪嘴角带了笑,摇了摇头,唱歌的大概就是萧家的人了吧,听声音也该是蛮漂亮的姑娘,只是……不知道这萧家的小姐,怎么会知道北方的小曲儿呢?真不知道若是她们能唱出那“黄梅调”会怎么样……到时候,可真就是没人救得了她们了啊……这个恶少,却是无心做坏事,偏让人自己走了歪路。
东方泛白,沈世豪这才昏昏睡去。
☆、五、待月
五、待月
“拿着你的臭钱,滚,滚——”女人的尖叫穿透了整个桐城。
“我滚不滚不要紧。只是……这钱可不是给你萧雨鹃一个人的——不过你这丫头有性格,二爷我倒是很中意。”云翔不怒反笑,直接从天尧手上接过装满了银元的钱袋,“一百块大洋,不算是借,就算是我二爷赏你们的小曲儿钱。”
“不需要。”雨凤盯着云翔的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来,可是她知道,只要动手,必然是自己要吃亏的——展夜枭,先不说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但说他手下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只要一个人便可以要了她们姐妹五个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需要?”云翔笑得十分玩味,“你们那个整天只知道呼救买醉的爹一去……你们几个丫头,可有一文钱葬他?”
“不许你说我爹坏话!”雨鹃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在他身上烧穿个洞来。
“我说他坏话?”云翔笑得好似偷了腥的猫,“我劝你们还是拿了这钱,找个地方好好安身——能嫁就赶紧嫁了,也好离开待月楼,免得日后惹上麻烦。”直接把钱拍到雨凤手上,“拿好了,还有,给你们家那个小丫头片子好好看看,额头上受伤么,有刘海挡着倒是不太明显,对吧?”
“滚!”雨鹃抓起雨凤手中的钱,用力狠狠砸到他身上。
真疼。
接住钱,云翔撇撇嘴,却不再坚持,更也不想多说,多说了,便彻底把那个镇日买醉的萧老头一直所建立的慈父形象在这几个丫头心中抹得黑了。然而,虽然不再多说萧老头这些日子来断断续续从他这儿借钱买酒的事儿,可是一想到这老家伙自己的孩子也是不顾,他就有些憋气,不由得冷笑了起来:“好,有骨气。”把钱放好,“只是不知道,待月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身上的个骨头到底能有几两重!”
“你!”萧雨鹃听他话中有话,而晚上唱曲儿的时候也的确遇到了不规矩的人,幸好有位好人见义勇为,出手相救,可是她们姐妹却给金老板一顿好骂,心里自然也就十分不痛快,现在见了云翔,又给他一顿奚落,更是满腹的怒气便也不顾得雨凤与她说得什么“十年不晚”的话,抬起手就往他脸上掴——还没落下,就给一只手狠狠抓住,动手的人并不是展云翔,而是他的跟班——那个总替他做事的狗腿子!
“放开我!”雨鹃挣了挣,可力气上的确不是那跟班儿的对手,只能由着他抓着。
“啧啧,”云翔笑得满脸坏意,“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