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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仔喊了声快跑,转身就跑出十几米,学生仔一愣,立时跟上去,身后传来黑皮气急败坏的叫声,杂沓的脚步声逼近。
黑皮三人喊打喊杀地追了他们两条街,最终在迷宫似的青石巷子里不见了他们的踪影。三人不肯罢休,骂骂咧咧找了一圈儿,终于气恼地离开。阿青和学生仔从暗巷里出来,互相看看对方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阿青摸出烟,递了一根给他。他大约是没抽过,有些迟疑,但还是接了过来,阿青给他点火,他抽得太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完又笑了,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新鲜刺激,一双眼睛有少年人的亮光。
附近人家点了灯,光亮从窗户里透出来,他清薄的影子拉在地上,很好看。
阿青回到家来,矮矮小小的小食店里几乎坐满了客人,头顶的吊扇哗啦啦地疯转,热烘烘的风令人丧气。阿青一眼看见了坐在靠墙位子的一对穿着考究的夫妇,与周围粗糙恶劣的环境格格不入,也没有点餐,只是蹙着眉盯着厨房里的崔母看。当阿青走进屋来的时候,他们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阿青身上,探究打量的意味那样明显,由不得阿青当做没看见。他走进厨房,放下塑料桶,问:“那边的两个客人是什么人?”
崔母皱着眉,忧虑地望了外面一眼,道:“不知道。”
阿青走出去,直接走向那对夫妇,夫妇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甚至有些紧张。阿青问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吗?”
“噢,噢……”那美妇人有些慌乱,迅速低头寻找菜单,她对面文质彬彬的男人立时接口道,“随便来点什么吧。”又迟疑地问他,“你是老板娘的儿子?”
“是。”阿青点头,又询问道,“那冰镇冷面或者拌饭怎么样?”
男人压根不关心这些,点点头,一双眼睛还是紧盯着阿青,道:“听说老板娘还有个女儿是吗?怎么没见到小姑娘?”男人这话一出口,美妇人的双眼也热切地看向阿青,盈盈美目仿佛有泪。
阿青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那一对奇怪的夫妇并没有等到上菜就离开了,桌上压着足够付掉账单的钱,崔母看着桌上的钱,皱了眉。芯爱从拿着书包从外面回来,崔母将钱塞进围裙前面的口袋里,骂道:“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就知道偷懒,不知道店里忙得要死吗?一点都不懂事!”
阿青过去拦下了崔母要打到芯爱头上的手,对芯爱说:“进去写作业吧。”
眼角看到外面的坡路上,已经离开的夫妇站在路边,怔怔地望着这边,那美妇人似乎要走过来,却被丈夫拦住了,于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很可怜。
阿青并不知道,一场风暴已经悄悄逼近崔家。
那对夫妇再次出现在小食店的时候,阿青并不在家,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小食店并没有开张,崔母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店里。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小食店里没有开灯,她像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阿青叫了她一声,顺手打开电灯,她惊醒过来,慌乱地抹掉眼泪,不让阿青看到她的样子,扭过头说:“我去做饭。”急急地往厨房走。
阿青追过去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脚步顿住,被巨大的惶恐包围的心,忽然顷刻间倾塌,悲从中来,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忽然又涌出滚烫的眼泪,“他们说,芯爱不是我的女儿……”她几乎要软倒下来,阿青迅捷地扶着她,让她坐到椅子上。
她被贫穷生活淬炼得麻木刚硬的心在这一刻化成最柔软的水,她哭得那样伤心,惶恐又不知所措,只想找个依靠。阿青给她倒了一杯水,慢慢地抚着她的后背,她终于哭累,抽了纸巾慢慢地擦干眼泪,神情又恢复阿青刚进屋时的木然与空洞,怔怔地望着一处,灵魂出窍一般,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讲起——
“……说是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抱错了,芯爱是他们女儿。”
蓝色生死恋(三)
芯爱回来已经很晚了;崔母没有像平常那样打骂她。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尽管崔母尽量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不是擅长伪装的人;心事重重的沉默和不知不觉落到芯爱身上的那种罕见的怜爱目光;都令十四岁的女孩儿感到古怪。
阿青夹了菜放到女孩碗里,转而问起画画比赛的事情。芯爱狐疑地望了大哥一眼;虽是装着平静还是难掩得意与欢喜地说老师已经决定让她代表班级参加比赛。崔母忽然别过头;眼眶微红,唇边的肌肉抖动。芯爱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不知所措。
阿青对芯爱说:“吃完了去做作业吧。”
女孩默默地站起来;回了房间。
头顶的节能灯散发着白色的冷光,电扇哗啦啦地转着;光线仿佛也跟着在摇晃。阿青与崔母隔着桌子对坐着;半晌,阿青开口,“妈你是怎么想的?”
崔母僵硬的眼珠子碌碌地转了转,盯着灰扑扑的墙壁说:“你也看到了,那对夫妇都是有教养的人,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人家,我的女儿在他们家像个小公主一样,芯爱却在我们家吃了那么多苦。如果芯爱回到亲生父母那边,一定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受到更好的教育——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的芯爱,我的恩熙啊……”她的眼泪又流出来,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她几乎要将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阿青说:“妈你想让她们换回来吗?想要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我当然想要自己的女儿,可是芯爱……芯爱也是我的女儿……”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胡同,一边是相处了十四年的养女,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两个都想要,哪一个都不想放弃,换回来不对,不换回来也不对,在两家人心里都深深地埋下了一根刺。
门口有人影闪过,等阿青定睛去看,却又什么也没看到。阿青起身走进小食店后面的住房,轻轻拉开芯爱与崔母同住的房间,芯爱的背对着他伏在案上做作业,小小的骨架,撑着洗旧了的夏季校服,显得单薄。
她捏着笔用力得几乎要将笔折断,极力装作镇定的样子。门又轻轻关上了,她听到阿青走远的声音,眼里才敢流露出极度的震惊与兴奋。她扔开笔,飞快地掀开铺盖钻进去,将自己的头脸藏在被子底下,闷热的黑暗中,她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剧烈的心跳声。曾经多少次,她羡慕宛若小公主一样的恩熙,羡慕她有一个温柔英俊又宠爱她的哥哥,这种羡慕在势在必得的班长之位落到处处不如自己的恩熙头上,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大学教授的父亲时到达了顶峰,嫉妒像染了毒汁的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心。
但原来恩熙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她像一个强盗一样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崔母还在伤怀左右为难之际,芯爱已经作出了选择。
那天阿青从船坞回来,见到芯爱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上下来,手上抱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笑容灿烂地同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挥手告别。那中年男子一直望着女孩儿进了屋才惆怅地收回目光,转身打算离开,便与阿青碰了个正着。
阿青认出他就是那天来店里的客人,芯爱的亲生父亲尹教授。尹教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少年,于是只是点点头,坐进车子走了。
阿青走进屋子,便看见对峙着的崔母与芯爱,毛绒玩具熊被丢在地上——在看见芯爱从尹教授车里下来的一瞬间,崔母的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断掉了,她怒火攻心地将那只玩具熊夺过来扔在地上,劈头就打芯爱,嘴里骂着“怎么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我是怎么教你的,死丫头,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气死我”。
芯爱躲闪着,这一刻,她无比地痛恨着崔母,痛恨着这个家——低矮破败的房子,粗鲁暴力的母亲,不成器的哥哥……
“凭什么打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吧!”这句话就那么冲出了口,崔母怔住了,瞪着眼睛望着一脸倔强芯爱。
第一句话既然已经出口,下面的也就顺理成章了,她小小的身子像标枪一样挺得直直的,眼睛里燃烧着惊人的火焰,“昨天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我不是你的女儿,当年在医院里面弄错了。我受够了,总是穿别人的旧衣服用别人的旧文具,干不完的家务,非打即骂,小时候羡慕别的小孩有汽水喝,跑去求妈妈,结果换来妈妈的一个耳光,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崔母被芯爱爆发出来的情绪惊住,呆呆地站着,任凭芯爱捡起地上的玩具熊,冲进房间。她已决定离开,回自己的亲生父母那边,她以最快地速度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走出房间。
小食店里崔母还呆呆地站着,阿青沉着脸盯住她的眼睛。她不敢看,低头拖着行李往外走。阿青喊了一声站住,她停下脚步,倔强地咬着唇。阿青抬起手就给她一个耳光,啪一声在闷热的小食店里格外响亮,芯爱被打得趔趄几步,一瞬间头晕目眩不敢置信,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心里瞬间酿起疯狂的委屈与恨意。
崔母也被吓到,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阿青沉稳冷静的声音响起,“没有给你公主一样舒适安逸的生活很抱歉,但这并不是你怨恨的理由。因为爸爸生病,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妈妈每天含辛茹苦地干活而没有像其他母亲一样关心你疼爱你给你买漂亮的裙子可爱的玩具,这也不是她的错,小孩子受了委屈不满意了还可以向父母控诉甚至无理取闹,但大人受了委屈被生活压得喘不过去又要向谁去哭诉?我不指望你现在就能理解这些,但有些事情你得给我记住——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生活买单,面对已经过去的无可更改的事情,你除了真心诚意地接受没有其他办法,美丽不是考漂亮裙子装点起来的,骄傲也不要践踏别人的自尊,如果你能够一直光明坦荡,用乐观的心情做事,用善良的心肠待人,又有谁能令你自卑?”
芯爱紧抓着行李不吭声,阿青的话比那记耳光更加让她难堪。
阿青深深地看着她,说:“如果你选择回去亲生父母那里,没有人会拦着你。”
芯爱低着头,没有看阿青和崔母,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紧抱着那只玩具熊似乎要从中汲取力量,走出了小食店。
崔母终于崩溃了,软软地捶着阿青哭道:“你把芯爱找回来,你把我的芯爱找回来。”
阿青扶着崔母,淡淡地说:“妈,让她去吧,这是她的选择。”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做出很多选择,选择这个活着选择那个,没有对错之分,谁也不知道这个选择会将你的人生拐到一条怎样的路上,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永远不要后悔。
“妈你也说芯爱回去那里的话会有更好的生活,强自把她留在这里,到最后只会剩下怨恨。”
芯爱坐在港口的石墩上,抱着十四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玩具,流着眼泪,有那么一会儿,她想回家去,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屋,但强撑的自尊和对往昔生活的厌恶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不管如何,她不会再回去。天渐渐暗下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那个陌生的尹家,她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等待着她,她只是凭借着一股好胜倔强的心气,敲响了尹家的大门。
尽管发生了那样令人悲伤而无奈的事情,但生活并不会因此而通融。小食店照旧营业,崔母埋着头忙碌了一个晚上,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不同,似乎已经平复芯爱离开带给她的创伤,只是在阿青经过她房间的时候,看见她呆呆地坐在榻榻米上,抚弄着芯爱小时候的旧衣,神情萧索而悲戚。
阿青没有睡意,到外面抽烟,阿荣他们骑着自行车来找他,自行车是赫宇的,骑在上面的却是学生仔,阿荣和赫宇叠着身子坐在后座,伸着腿和手做飞翔状,一路鸡鸣狗叫地从坡道上冲下来,小弹弓跑在后头,一边跳着去无聊地去抓路旁的树叶。
阿荣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跳到阿青面前。老锈的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自行车蹭出五六米远才堪堪停下,学生仔抓起车子掉了个头,哼哧哼哧地倒推回来,冲着阿青笑了笑。
阿荣勾着阿青的脖子叽叽咕咕跟他说,原来几人还未忘记要约惠子出来的事,叫了阿青一起。阿荣在学生仔的背上一拍,学生仔掉转车头,骑上自行车,阿荣扶着后座小跑几步,长腿一跨就坐上去了,赫宇跟着蹭了后座,车子歪歪扭扭要倒下,乘着夜风,又是一路鸡猫喊叫。
几人在游戏房外马路对面,把每个人身上的钱都拿出来,说好谁约了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