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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得久了,他的性子也有些变了。像他那样沉稳的人,有一次我去的时候,竟然瞧见他正对着几个家将暴跳如雷,大声喝骂。几个家将已是面如土色,我也惊得呆了,只是怔怔地看他。而原因,竟是因为摔坏了一个杯子。
“你们在杯子里放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滑?!”他瞪着一双几乎要冒火的眼睛,冲那一干瑟瑟发抖的家将吼道。
“宇文将军……”我终于是忍不住,犹豫着唤了一声。
宇文成都一抬眼看见了我,他满脸的怒火好像在一瞬间冻住了,那双眼睛仍旧瞪着,消褪了怒火,便只剩了一片空洞,慢慢地,慢慢地,抽离出一种极深的痛苦。我实在不忍再看,赶忙挪动步子走过去,也不管他的意思,自顾自地把他那些家将赶走了,自己俯下身,收拾床前散落的杯子碎片。这应该是一个很贵重的杯子,由金、银、瓷几种材料镶拼而成,上头还缀着各色宝石,越发流光溢彩得好看。此刻虽已成了几块碎片,拿在手上,仍能看得出它的价值,掂得出分量,这样一个杯子,完整的时候,是很有几分沉重的。我心里一痛,禁不住去望坐在床上的宇文成都,他现在……连这样一个杯子都拿不稳了吗……
他靠坐在床上,脸很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可能因为刚发过怒,他的胸膛还没有恢复平静,一抽一抽地猛烈起伏着,呼吸也仍是不稳,略吸得几口气,便要重重地喘上一下。我赶忙低下头不再看他,他的虚弱,定是不愿让我看到的。
“我……控制不住……”
我闷头收拾碎杯子,忽地听到他呢喃似地说了这一句,很轻,很模糊,好像犹豫不定。
我不觉笑了笑,也没抬头,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轻轻道:“人总要控制住自己多累呀,偶尔控制不住才好。”
他好像愣了愣,没再说话,我却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地稳定了。
“啊!”我一心在关注他的反应,一不留神,手被杯口的碎边缘割了一下,划破了一条小口子,几滴鲜血冒了出来。
“怎么了?”宇文成都紧张地问道。
“没事儿!”我把手指头举起来给他看,满不在乎地道,“一点割伤罢了。”
“柜子里应该有些纱布。”宇文成都把床边的柜子指给我看。
我摇摇头:“这点伤,还要什么纱布呀,一会儿就好了。”我心想,从小练武,什么磕伤碰伤的没见过,这么点小伤,我连理都懒得理。
宇文成都脸色一紧,一抬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另一只手撑着床,竟像是打算自己下床来。我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拦住他,嘴里道:“喂喂,你要干什么!别吓人好不好!”看他这幅样子,我只好无奈地摇头,表示屈服了,“你好好坐着吧,我自己去拿。”
我走到柜子前打开,略翻了翻,就找出了宇文成都说的纱布,不由瞧了一眼宇文成都,托着下巴感叹:“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细心呢,往日我在家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哪个柜子放什么,若要找东西必是问娘,娘不在我就只有东翻西找,折腾个一天半天的都是有的。”
宇文成都没有作声,那双眼睛像是又越过了这屋子、这院子,望向了我看不到的时空,忽听他自语似地低声道:“我八岁时,娘就没了。”
我一怔,没想到宇文成都竟是从小就失了母爱的,我又想起他执意身边不要侍女的事,是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吗?可是,按常理,小时候便没有了母亲的孩子不是应该更加渴望母性的爱吗?为什么他那样坚决地拒绝呢?
“怎么不包上?”宇文成都已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我,问道。
经他这一问,我才想起,我一直呆呆地站着,拿着那纱布,却不记得包扎手上的伤口。我不觉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坐好,把纱布绕在手上,打结时遇上了点麻烦,宇文成都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替我拉住了一头,我终于顺利地包扎完毕。
他松开手,身子微往后仰,靠在垫子上,闭上了眼睛。我瞧他脸上有些疲惫,便问他:“你累吗?我扶你躺下吧。”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
我便在他的对面舒舒服服地坐好,看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映得他的脸上有斑驳的影子,不时微有变幻。他脸上本就很有棱角,雕塑似的轮廓鲜明,几抹或明或暗的光线,时而将阴影投注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脸颊消抹了一些,又时而落在他的眉骨,使得那双眼睛陷入更为深邃的阴影。我突地想起一句话,上辈子的时候曾经很喜欢:“所谓朋友,不是聚在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而是在一起时,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他睁开了眼睛,瞧了我一眼:“朋友?”
我冲他点头,笑道:“是啊,你不叫我公主,也不自称末将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就是朋友。”
他好像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我却瞧见他脸上蒙上了一层骇人的灰白,呼吸又有些不稳了。他今天那一场大怒,肯定是极耗体力的,我不觉暗暗自责,刚才就不该听他的,还让他坐着,就该早早地扶他躺下。我想着,便再不管他有些抗拒地注目,替他把垫子撤了,扶着他躺下,一边道:“你现在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伤,养好了,将来还和以前一样,但是这可急不得。”我细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这些天,总是白得教人放心不下,不觉叹了一声,又怕他难受,赶忙自己压住,对他道,“你今天也累了吧,就早些歇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我瞧他微微点了点头,我便走了,到得外头,又走出好几步去,那一声压着的叹息才总算吐了出来。宇文成都的将来……我搜肠刮肚地去回想上辈子有没有见到什么文字是比较前期和后期的宇文成都的,也不知他这一次伤后来是不是彻底好了……
我想得专心,全没注意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直等她一头撞进了我怀里,我才瞧清她,顿时喜出望外:“吉儿!”
小公主今天没穿繁重的朝服,一身轻薄的浅黄色裙装,衬着粉色缀着细碎小花的纱衣,头发只简单地扎了两个髻,用粉色的绸带束了,右边的发髻上斜斜插了一个錾金的紫色蝴蝶形发簪,那发簪做得极为精致,蝴蝶的一双翅膀是用细如发丝的金丝连结着,细密地绕在底座上,随着吉儿的跑动,一双翅膀便活泼泼地在她乌黑的发上颤动,越发衬得吉儿明媚可爱。
“皇姑姑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也不来看看吉儿!”吉儿嘟起了小嘴,泪眼汪汪的,在我的怀里倔强着不肯抬头看我。
皇姑姑?我心头一凛,吉儿以前从不这么叫我,往常她总是叫我瑶儿,公开场合就叫我杨花公主。皇姑姑……这个称呼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和那双细长的总是带着含义不明的浅笑的眼睛……
“吉儿,真对不起,我这些天有点事儿,一直没有得空去看你。”我蹲下身,替吉儿理了理刚才跑乱的额发,
“是因为宇文将军吗?”吉儿歪着小脑袋,天真地问出了一句让我大是震惊的话。
“吉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回答吉儿的问题,却问起她来,尽管心底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是世民哥哥告诉我的!”吉儿笑得很开心,大眼睛忽闪着,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很分明地露出孩子们特有的纯真的钦羡和仰慕。
我心头一跳,忽地想起那日张洋的话,和隋朝公主结亲有多少好处,难道李世民便是挑中了吉儿吗?
我看着吉儿无忧无虑的笑靥,尽管心里知道,对于她而言,嫁给李世民无疑是在乱世中保得性命无虞的最好方法,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酸。吉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沦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成了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我实在有些不忍。
吉儿被奶娘抱走了,我把跟着我的那些宫女太监都遣了回去,一个人朝上次那座小型工地赶去,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可是,想起吉儿的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我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我又一次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小院门,李世民并不在这里,然而,另一个声音的一声熟稔招呼却让我不由得皱起了眉。
“哟!杨花公主,是你啊!怎么有空到小人这里来了呢?”张洋在一截圆木上蜷腿坐着,虽然嘴里自称小人,但身子却显然无意站起来。
“你们是挑中吉儿了吗?”我一路跑来,还有些气喘,顾不上和他多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吉儿?”张洋的眼睛忽然亮了,带笑看我,“怎么?你终于想通了?想要嫁给李世民了?”张洋终于从那截圆木上站起了身,一边缓步朝我走过来,一边道,“好!虽然晚是晚了点,不过,也还来得及。”
“你胡说什么!”我怒冲冲地朝他喊道,“我的事你别管!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张洋见我这样,本来还笑吟吟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冷冷道:“这件事,你去问李世民吧,别来问我。”
我一愣,不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洋脸色虽难看,总算还是回答了我:“我早跟那姓李的小子说了,别在那个黄毛丫头身上花时间,不合适!那个丫头又不是很得宠,现在又小,不能马上娶进门,至少也得等个六七年的,这几年的太平是不能指着她来保了。偏偏那小子只是笑,嘴里说着好好好,一回身又见他跟那丫头在一块儿。那丫头也可恶,定要粘着李世民,这小摸样,还真是人小鬼大,已经知道要找个靠山了,‘世民哥哥’叫得那个甜,小妖精!”
张洋啰啰嗦嗦地抱怨了一大通,我心里却生出了好些疑惑,这么说,李世民选中吉儿,张洋是不赞成的,李世民对吉儿究竟安的什么心,我本以为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可到了这一刻,也不由迷茫了。
从张洋那里出来,我本想再去看看吉儿,可一走近吉儿住的院子,就听到吉儿甜甜的娇笑中夹杂着男子声音,是李世民!
李世民好像在对吉儿轻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他说的话,只能听见吉儿一阵阵银铃似的笑声。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李世民对吉儿安的什么心,吉儿与他在一起时,是很高兴的。想到这里,我不觉顿住了步子,转身离去。这件事,慢慢再和吉儿说吧。各人的选择都不同,我不愿意的事情,不见得别人也不愿意,如果吉儿知道了利害,还是愿意跟随李世民,那是她的选择,我便只需祝她幸福。
我照常每日去看宇文成都,他的伤最近像是有了点起色,虽然脸色依旧是白,但他的精神像是好了许多,也能吃得下东西了。前几日,他总是吃了药后就再吃不下一点东西。我偷偷尝过他的药,那味道简直就不是人喝的,苦且不去说他,还又腥又涩,伤重之人,本来胃口就不好,再被这药一灌,哪儿还吃得进东西。可这药不喝也不行,我只能看着宇文成都神色如常地一口吞下那药,却皱着眉挥手让家将撤下送上来的各样美食。
有一日,我一早起来就去宇文成都那里看他,不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竟没见着他的人,我登时就慌了,心说这受伤之人能跑到哪儿去。我从他的屋子窜出来,逮着一个人就赶着问宇文成都的去向,好不容易一路找到了一座偏厅,本是间空屋子,杨广带着大队人马来住下后,这里就改成了御林军的练武厅。我一路走来,这偏厅离宇文成都的住所虽是不远,但也实在是不近,我实在想不出,前几日还无力下床的人,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从门外就能听见里头的动静,像是有好些人在练武,我心里着急,再顾不得其他,伸手推开了门。
大厅中央,有十来个御林军正一人一剑在练武,大厅靠里面的一头放着一把椅子,宇文成都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御林军练武。他在朝廷的任职,除了是杨广的随驾护卫,还兼着御林军教官的职。可是,这虽然是他的本职工作,但现在重伤还没好,何必要急在这一时呢!
“公主!”
排在前头的御林军,已有几个发现了我,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慌,一抬头瞧了瞧我,又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我。坐在里头的宇文成都也瞧见了我,立即站了起来,然而,也许用的劲儿太猛,他的身子一晃,又跌坐了回去。我心里一抽,再不管这满地的御林军都在场,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宇文成都。他身边的家将已伸手要扶他,他却挥挥手遣开,自己用手撑着椅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心里焦急,却还不能就跑过去,只得端着架子,对那些御林军缓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军士听我这么说,都齐齐转回头去看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微微点了点头,军士们便向我躬身一礼,整肃队伍,退下了。
我赶紧冲到宇文成都身边,踮起脚尖够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往椅子上按,嘴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