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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得去了。”他嘴上这样说着,抱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动,又不舍的抱了好久。直至怕被人发觉异样,才恋恋的放开。
听得他出了门,慢慢将门带上。她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面朝床的里侧,嘴角弯出抑不住的喜悦弧度。低调,低调,不要让人察觉。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卫清萧安排“蝶谷医仙”住在宫中。以他多疑的心性,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前,恐怕是没有打算放医仙出宫半步。医仙诊断后已跟他说过,病人的眼睛有把握治愈复明,嗓子却因为声带受损严重,不可能再发声了。
卫清萧与医仙站在唐果寝室的门口,目光望向屋内床上面无表情的躺着的人。
“她究竟是如何失明的?”卫清萧问道。
医仙淡淡答道:“是被尖针刺入鬓角的穴位,挑断了眼底经脉所致。”
心肠已炼得坚硬如铁的卫清萧,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半晌,才涩涩出声:“怎么有如此毒辣的法子?医仙没有看错?”
医仙冷冷道:“草民这点眼力还有。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一下。病人鬓角的头发里藏有两点针刺后的伤痕。”
卫清萧迟疑的向唐果望去。却见唐果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已伸手在身边乱摸,准备在卫清萧走过来时扔东西砸他。
他旋即放弃了过去查看的打算,叹息道:“朕并非质疑医仙的医术。只是觉得……”呐呐的闭了口,竟说不下去。心中的五味杂陈,苦涩异常。卫清萧对医仙是极客气的。他权势再高,也不敢保证有一天会生什么病,难免有求于医仙的时候。
顿了一顿,又道:“嗓子是不能治的了?”
医仙道:“回天无力。”
卫清萧脸上方才浮现出的一点愧疚迅速的隐没在冷硬的表情中。“也罢。只要能看得到,也勉强可以。视力要多久才能恢复?”
“至少需要月余。”
卫清萧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还望医仙多多费心,这段日子就请住在宫中吧。需要什么药物尽管跟开口,太医院自会配合。”
医仙点头不语。
……
医仙称眼睛的治疗相当复杂,要凝聚神气,手法精准,稍有差错便会导致失败,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卫清萧特意吩嘱了守卫,医仙入房内治疗时要清退四周,把好门口,不准任何人打扰。
饶是如此,基于卫清萧多疑缜密的性格,担心他安排了眼线暗中监视,洛羽痕为唐果治疗之余独处的时候,还是不敢有过多的言语,也不敢有过度亲密的动作,只能借着身体衣服的遮掩时时的十指相扣,交流也是要么耳语,要么干脆在手心描字。
洛羽痕也不敢在屋内耽搁太长时间,只在每天上午进到唐果屋中一次,每次呆的时间不过是两个时辰。不是治疗的时间他便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半步也不出门。他以医仙的身份初次出现在卫清萧面前时,就刻意的维持了清冷孤傲的形象。卫清萧也认为这种世人高人都是性格孤僻的,见他从不与人交往,反倒让他放心了不少。
在医仙的悉心治疗下,唐果的眼睛渐渐的能感觉到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能看清事物的模糊轮廓。咽喉处那种火辣辣的肿痛也在药物的作用下一天天消了下去,但是被禁止发声,一是因为洛羽痕告诉过她要假装嗓子治不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再者声带恢复期间禁声也是必须的。
有他人在场的时候,她仍是沉着脸不苟言笑,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样,卫清萧数次亲自或是派人递上纸笔来,希望她能写出害她的人的名字,均被她暴躁的将纸撕碎。
不指出幕后的真凶,也是洛羽痕授意的,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她也懒得去问,就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他好了,她已是伤痕累累,且窝藏在他的羽翼下躲避就好。
当初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又瞎又哑时,对皇宫中所有人充满了仇恨。凶手正是皇妹,如果不是卫清萧将她抓来,她也不至于落到此等下场,于是卫清萧在她看来也是凶手之一。不是没有想过将凶手的名字写出来,只是宁愿痛恨着,也不愿借卫清萧之手去报仇。又想到既然凌薇留下了她写字的能力,必然是有恃无恐。是啊,谁会相信高贵的公主会做这种无耻毒辣之事?即使写出来,也未必有人相信。及至冷静几日后,她也在犹豫是否要写出凌薇的名字给卫清萧,总不能就此罢休。这时洛羽痕却出现了,在他的授意下,就暂且把狂怒的状态伪装了下去,拒绝写出凶手的名字。
只是偶然听到卫清萧问过景诀一句:“凌薇找到了吗?”
景诀答:“还没有。”
卫清萧随后便默默不语,脸色十分阴沉。想来知道了些什么。这宫中眼线复杂,若是真心想查,就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只是未找到凌薇本人,也不好做定断。
唐果倒是奇怪了,凌薇究竟去哪里了?难道是畏罪潜逃了?
半个多月后的某个早晨,她睁开眼睛后,发觉自己的视力已能达到高度近视的水平,虽然看远处还是十分模糊,但若是将手掌放在眼前约两寸处,竟已可以看清掌纹。
医仙照例在治疗时间来到屋内,第一件是便是检查她伤情痊愈的进展。她却趁着他靠近身前时,一对爪子冷不防掀开了他的衣襟,脸整个拱进他的怀中,眯着眼细细的查看,每寸肌肤都不放过,因为视力不好而离得太近,鼻息咻咻的扑得他麻麻痒痒。
他的呼吸一阵紊乱,站立不稳的用手撑在床侧,医仙的假面遮住了脸上的红潮,也掩不住眸中顿起云涌。
“果儿……”低语的声音喑哑绵软。
唐果却在查看完他的正面胸腹后,果断的拨拉着他掉过身去,又掀着他背上的衣服查看他的背部,动作表情间毫无风情。
他这才明白她并非在调戏他,急忙想掩住衣服,却已是晚了,背上一道斜斜的尺余长的深深伤痕已然被她看到。
他退出几尺远,揪着衣服面对着她站着,怯怯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她睁了一对只看到模糊影子的眼睛看着他,道:“你给我过来。”这是她嗓子好转后第一次发声,声音还十分嘶哑。
他慌忙跑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讲话,嗓子还没有全好,此时发声又会伤到。”
她的嘴唇在他手心里不老实的动了动,显然还是想说话。他赶忙道:“你不要讲话,我自己交待。……是上次试图闯宫时受的一点伤,并不很重……”
那样深长的疤痕,当时的伤势定是极重!她怒目而视。
“……只是有一点点重。”见她瞪眼,他小心的改了一下措辞。
那为什么又留下那么重的疤,难道医仙他没有药吗?!
见她的眉毛竖啊竖的,他吭哧半晌,道:“因为那时找不到你,心情极坏,没有心思给自己医治。”
果然如此!这个家伙还是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恼恨的啃了一口他的手心。
“果儿莫生气了,如今找到了果儿,我自会珍重自己。”
就不能,始终对自己好些吗?
仿佛是猜中了她心中所言,他微笑道:“果儿是羽痕对自己好的唯一理由。”
“所以果儿要好好的,没有果儿,羽痕的生命毫无意义。”
若是没有你,唐果的生命也是毫无意义。一时间,她的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眼泪啪啦啪啦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急忙哄劝道:“不要哭,这才刚好些,流泪不宜眼睛好转。”温软的唇覆在她的睫上。
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后,她的视力已基本恢复,声带也能正常发音了,只是仍装成不能出声的样子。
某个深夜,洛羽痕悄悄潜入了唐果的房间,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臂下夹了一个软绵绵昏迷的人。轻轻唤醒了她,将带来的人安置在床上,然后带着唐果离开。
整容术
此次出逃显然有周密的计划,宫里宫外有数名身份不明的人接应。他们顺利的逃离了皇宫。
几日后,他们回到了翠竹掩映的绝影宫内。绝影宫女并没有在上次卫清萧的进攻中进全军覆没,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缓息,竹林内已恢复了秩序。只是在制服方面有了变化:宫女们不再穿紫色衣裙,已换上了清一色的白衣,在翠绿竹林里翩然往来的时候,白衣曼曼有若仙子。
洛羽痕终于将他讨厌的紫色从视线里彻底清除了,仿佛如此就意味着彻底摆脱了卫清萧的阴影。
风尘甫定,洛羽痕、唐果、右三人在湖心小岛的亭下对饮。洛羽痕也不管右的在场,将唐果拥在怀中,像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半刻也不愿撒手,时不时的亲一亲,摸一摸,咬一咬,以确定怀中的人是真实的,眸色如蕴着薄雾般朦胧温存。好在右也毫不在意,无论桌子对面在上演何等香艳的场面,她的目光也只是淡淡掠过,神情空灵纯净。
唐果嗓子刚好,被禁止饮酒,只能喝茶。好在洛羽痕对她的禁声令终于解禁,允许她开口讲话了。之前她有很多疑问憋在心里却苦于无法开口,直憋得脑袋上长满了问号,如今终于可以开口,疑问句滔滔而来。
“洛羽痕,难道我们现在不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吗?卫清萧发现我失踪,定会四处搜寻的。”
洛羽痕:“他发现不了你失踪。”
“怎么可能?”
“记得那夜我带去你房间的那个人吗?”
“对了,那人是谁?”
“便是‘失踪’多日的凌薇公主。”
“呀?你将凌薇放进我的房间里,难道是想由她冒充我?”
“正是。”
“拜托,凌薇是卫清萧的亲妹妹,他眼神再不好,也不会发现不了吧。”
“果儿忘记我会易容术了?”
“知道。可是易容术不过是一张假面,凌薇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将假面扯下啊。”
“我给她做的这张假面,是扯、不、掉的。”
“什么?”
“我已将她的脸彻底改成了你的模样。”
“是用某种强力胶水将假面粘上去的吗?”
“不,是用锋利刀片修整她的五官……”
唐果扑倒在桌上,呻吟道:“整容术。你居然会整容术。”
洛羽痕欣喜道:“整——容——术?这名字起的好,我正想不出该如何为这一手艺命名。”
唐果顿生五体投地之感:“原来凌薇失踪,是你将她暗藏了起来动手术。”
洛羽痕很跩的点头:“过程相当复杂呢。而且我没有施麻药……”
“打住。”唐果不忍听下去了。尽管对凌薇恨之入骨,但听到她受到如此酷刑,还是忍不住可怜她。忽然记起一事:“对了,她可以跟卫清萧讲她的真实身份啊。”
洛羽痕微笑:“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假装失声。就是因为,如今假的郭糖再也讲不出话了。”
唐果趴在桌子上:“你好毒……”脸长得与郭糖一般无二,又说不出话的凌薇,即使是拿刀抹脖子,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凌薇公主了!
“胆敢欺负果儿的,我必让令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羽痕阴阴冷笑,歹毒至极的蛇蝎之心溢于言表。
唐果又瞄了一眼极淡定的坐在一旁的右,忽的冒出一句:“猫咪……”
右缓缓抬眸看着她,等她说话。
唐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托着腮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对于这个做为卫清萧的帮凶给洛羽痕和郭轩下蛊、却又救了洛羽痕的性命的人,她一直怀有复杂的情绪,不知该记恨还是该感激。可是及至再见到她,恩啊仇啊全都消逝不见,偏偏只有留了最初的那种对待小动物般的溺爱情绪。
右,会使用世上最毒辣的巫蛊术,却有一颗凡间难觅的纯净心灵。让她怎么恨得起来。
“猫咪呀……”她问,“你真的喜欢卫清萧吗?”
“是的。”右坦白的回答。
唐果压抑不住的想挑拨:“其实,他那种腹黑阴毒的性格,与你很不般配呀!”
右:“他本性不是如此,我还记得他幼年时……”
“他已经长大了,变得不一样了呀。”
“无非是利益、欲望,改变了人原本清明的心境。贪欲乃人之本性。我活了这么久,见多了人生起落,再多的荣华富贵,权势财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看不透,我却看得透。人毕生追求的,未必是自己想要的。”
“你说很有哲理,可是现在的卫清萧,(暗中吐槽:良心黑透,坏事做绝),你仍然喜欢吗?”
右:“现在和过去的卫清萧,本是同一人。只是现在的卫清萧,心不静,意不纯,贪心重,孽债累累。若是能滤去万般烦恼,得以心际空灵,倒是福份了……”
唐果抚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真的。只是,你难道忘记了左吗?”
右缓缓点头:“自然记得。”
“咦?我还以为你忘了他呢!”
“怎么会。他是我的恩师。亦是我的亲人。他过得可好?”右平平静静的问。
唐果讶异了:“他……也还好啦。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在等你吗?”
右有些茫然的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