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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心念忽地一动:也许,自己完完全全想错了方向。
或许,那个识天命、知天机的女子力拔萍山、避世远走,从来都不是为了成就自己修仙之途。
苍足尖轻点,疾步跟上,拱手道:「练云人,苍尚有一事请教。」
练峨眉侧头道:「何事?」
苍道:「无双误会妳遭狂龙所害,去寻他报仇,后来重伤而归,我细问当时情况,他只说与对方缠斗数日无果,发动极招,打算玉石俱焚,明玥逆鳞相接,两方皆被宏大气流震倒,云海涛涛略胜一筹,他脏腑受损,气血错乱,整整昏厥三日,狂龙则当场毙命,如今看来,实情或有出入。」
练峨眉停下脚步,淡淡道:「哦?」
「他并未亲见狂龙之死,小翠又言,妳曾在狂龙手下救过一人,依我推断,那人便是蔺无双。」苍眼底精光一闪,一字一句道:「能于电光石火间扭转玉石俱焚之招,救无双、败狂龙,此等能为,世间罕有,敢问云人是否知晓,罪恶坑第一恶首狂龙一声笑,究竟是谁所杀?」
练峨眉默然片刻,缓缓道:「……我不能容许他与狂龙同归于尽。」
苍闻言一震,练峨眉这句话,等于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
其实当日蔺无双急怒攻心,失却剑者应有的沉着,否则也不至于让狂龙所伤,练峨眉自狂龙出关后便一直暗自留意他的动向,见蔺无双寻他报仇,本以为他能轻松击 败狂龙,无奈明玥受怒火牵引,狠冷有余,沉稳不足,狂龙几次进攻,蔺无双竟不加闪避,任由逆鳞刀在身上留下伤口,后来更使出极招,她心知他欲与对方兰艾同 焚,这才出手拦下。
苍苦笑道:「妳之所以诈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无双,因为只要妳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将那套内功练好。」
练峨眉微微一笑,「你心思细腻,聪明绝顶,能想到这一层确实不易,既然谈到此事,那么我不妨一提,方才你关于蔺无双之死的推论,同样也有所疏漏。」
苍点头道:「愿闻其详。」
练峨眉道:「蔺无双剑法极高,内功却不及我,乃因他心有旁骛,迟迟未能突破己身进境,你的内功为蔺无双所授,方才试你内力,似已达到第九层境界,不知你当初花费多久时间练成?」
苍道:「无双尚未入宫前,教了我前面三段,入宫后事务繁忙,后面皆只要求我先背诵经文口诀,我少时喜爱音乐书画,对练武并没有太大兴趣,一直到离宫之后,才重拾……」
苍心头一震,下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然想到,练峨眉所谓「推论疏漏之处」为何。
还有一人,与练峨眉、蔺无双所练心法相同。
六弦之首,苍。
『此内功最需静心,前三层倒是无妨,至第四层心法以上,极忌妄动情念……』
原来那个人,早已看出皇子的情意。
原来那个人之所以自尽,不仅仅是因为生无可恋。
原来冥冥之中,蔺无双和练峨眉选择了同一种方式,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苍低声道:「若妳得知他已将心法修练完成,不再受此限制,是否愿意见他一面?」
练峨眉淡淡一笑,「他甚少出宫,不再关注武林事,自然无法得知,萍山自狂龙一声笑逝世那日起,再也不曾离地。」
苍「啊」了一声,直至此刻,总算恍然大悟。
关于练峨眉,关于蔺无双。
那两人太相似,太决绝,太孤傲,也太倔强,于是错过了便无可挽回。
他望着以面具遮住姣好容颜的清丽女子,一直不肯松口的人,终也承认了自己的牵挂。
那个不见峨眉不愿归的男子,你听见了么?
苍轻叹一声,「我将他葬在白云山,妳若愿意,可以去看看。」
练峨眉微笑道:「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謝謝大家給我好多溫暖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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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拾伍
苍回到天波浩渺时,天色已近黄昏,灵湘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拿扫帚清理环境,看见道者归来,连忙迎上前,喜声道:「弦首,你回来了!」
苍点头道:「那些人呢?」
灵湘道:「翠先生将他们打发离开了。」
苍道:「先生在哪里?」
灵湘的嘴朝内一努,「应该在里头。」
苍点点头,信步走入柳月阁内,天一剑弦静静躺在案上,却不见那人身影,他拦住路过的道清询问,两名侍童自郡王府的人离开后,一直在收拾善后,未能注意翠山行到底去了哪儿,苍也只能自己寻找。
琵琶既在,翠山行就不可能离开天波浩渺,苍心念一动,沿着后山小径,一路寻至桃花落处。
那人脱了鞋袜,坐在潭边,白皙的双足泡在池里晃荡,偶尔拍打出几片水花,瘦削背影在风中依旧挺直。
「小翠。」
他闻声回头,不知是否池水太寒,俊容微微泛白,淡然一笑,口气不减关怀,「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苍走到他身旁,在一颗圆石上坐下,摇头道:「没有。」
翠山行一愣,「我师父……」
苍接口道:「你师父是名女子,名唤练峨眉。」
翠山行怔了怔,垂首道:「原来师父并非男子,我竟然从未发现。」
苍微微一笑,「怎么一人在此发呆,连琵琶也没带?」
翠山行摇摇头,「我挂念你的事,不知你去追师父结果如何,没有心情弹琴。」
苍微笑道:「让你担心了,令师与无双是旧识,听闻他去世,本想取回明玥,葬在白云山,却不知莲华已早一步将剑取出。」
翠山行道:「原来师父知道白云山,她没向我提过。」
苍叹道:「无双也未曾对我说起练峨眉此人,难怪我俩会产生误解,以为他们就是同一人。」
翠山行望着在脚边自在悠游的鱼儿,低声道:「若我早知师父是名女子,你也不必如此费心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寻得你思念之人。」
苍笑道:「过往谜团水落石出,顺道将这十多年来的疑惑厘清,我倒觉得不枉。」
翠山行默然半晌,「……那么,你放下蔺无双了没有?」
苍道:「我知道他在乎我,也就够了。」
翠山行点头道:「嗯。」
苍唇角微扬,「令师说,她会在萍山等候你,待你诸事完毕,可前去萍山找她。」
翠山行收了脚,跳上一块半身高的巨岩,抱膝而坐,垂首道:「既然如此,我也该离开了。」
苍望着他道:「你还会回来么?」
翠山行望着湿淋淋的脚板在石上踩出大大小小的印迹,风一吹,夕阳一晒,便迅速干去,彷佛从未存在过,抬起头,淡淡道:「你放下蔺无双,已不再需要我帮助,赤云染的伤也好了,师父或有任务要交我去办,不知何时方能完成,玄宗身为武林支柱,六弦之首想必十分忙碌,未来之事,现在也很难说。」
苍苦笑道:「这是你最后要说的话?」
翠山行想了想,道:「希望你能寻到一名跟蔺无双一样好的人。」
苍缓缓道:「我已经找到了。」
翠山行一怔,心想苍何时有了心仪之人,自己时常与他一块儿,怎地毫不知情?思前想后,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愣愣道:「难道是我师父?」
苍忍不住失笑道:「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你。」
翠山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你只是受我情绪牵引才会有此念头,并非真心所想,只要暂时不再碰我,过一阵子便会恢复。」
苍苦笑道:「你难道不愿相信我?」
翠山行摇头道:「并非信任问题,事实便是如此。」
还真的不信,苍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想趁此机会向他说清楚,看他如此态度,忽然又没了解释的心情,暗忖等小翠与练峨眉见过面后,再好好解释一番,总之,往后是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了。
苍道:「待你去见了师父,回来之后,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说明。」
翠山行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苍微笑道:「你若要听答案,便会回来。」
翠山行道:「好罢,我也有事情要同你说。」
苍道:「何事?」
翠山行亦想把自己的情况告知苍,不过现在当然时机未到,「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谈。」
苍点点头,转了话题,「此去萍山,大约要花费多少天?」
翠山行想了想,道:「萍山在北,快马至少需六七日。」
苍道:「令师说她会在萍山等候十日,扣掉行路时间,你还可再留三日。」
翠山行不解道:「再留三日做什么?」
苍微笑道:「不做什么。」
翠山行道:「那么我还是尽早出发,免得让师父久候。」
苍淡淡一笑,忽然拉起翠山行的手,「你知不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翠山行瞥了一眼道:「你拉着我,会受我……」
苍接口道:「会受你影响。」
翠山行微微一怔,不知那人意欲为何,目光疑惑地抬起,却见男子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一吻。
很轻很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苍的拇指在那人唇上揉了揉,微笑道:「这个效用持续多久?」
翠山行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认真地答道:「短则数分钟,长则一两个时辰,视各人体质而定,若长期持续触碰,也许需要更久方能复原。」
苍低笑道:「所以,我现在想再吻你一次,也与那个有关?」
或许苍不知真实情况,翠山行却明白得很,自己的情意会诚实地投射至对方身上,苍那样说法,等于指明了是翠山行想亲吻对方,他才会受到牵引,翠山行脸上微微一红,忙不迭开始自我检讨:有么?我的情绪当真如此?我真的想吻苍么?
想了一阵依旧没有头绪,心头有些混乱,翠山行蹙着眉,暗忖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法掌握情绪了。
苍看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有些赧然、有些迷惑,还有些不甘,忽觉这样也颇为有趣,忍不住笑道:「你再留三日,三日内我绝不碰你,在此之后,若我仍与现在一般想吻你,那该如何解释?」
翠山行道:「三日过后,你心自会恢复清明。」
苍笑道:「你怎能如此肯定?拿那名郡主来说,就算经过了许多天,她仍对你念念不忘。」
翠山行摇头道:「状况不同,当时我并未碰她。」
苍点头道:「是了,这么说来她并未被『传染』,是真心喜欢你的。」
翠山行皱眉道:「纵容下属骚扰天波浩渺,还对灵湘出手,如此蛮横行为,如何谈得上喜欢。」
苍微笑道:「喜欢有许多种,她只是用比较激烈的方式表达而已,不能否认,那个姑娘确实非因受你影响而想见你,总该信她的几分真心。」
翠山行淡淡道:「我不喜欢她,她要如何想是她的事,信与不信又有何差别?」
苍望着他道:「对我而言却是有差别,若不碰你便能让你相信我的心意,我愿意试试。」
翠山行活了二十多年,遇过那么多人,除师父练峨眉外,根本无人能摆脱他的情绪影响,苍这么说,他自是丝毫不信,但见那人神色诚恳,毫无作伪,也不好意思拂他的兴,垂下头,低声道:「随你罢!」
既然答应了苍续留三日,翠山行也不再去担忧练峨眉之事,由于白雪飘和赤云染不在天波浩渺,他几乎每日都与苍待在一起,前些日子又是受伤又是中毒又是外敌来 访,还真没有如此悠闲的时光,六弦四奇所居的楼阁特色不一,周遭景色亦是各有千秋,苍带着翠山行把天波浩渺绕了个遍,这才知道除了桃花落处、怒海沧浪、松云涧外,怒山还有这许多美景,时至夏日,芍药、茉莉、牵牛、扶桑,红红紫紫地绽成一片,尤其在后山山腰一处小庙附近,更是花开成海,翠山行在那儿待了一整个下午,连琴声都多了几分快意。
第二日傍晚,两人正要返回玄苍阁,恰好遇上黄商子与九方墀自门外走入,苍提起金鎏影回归之事,黄商子拍手称好不说,一向面无表情的九方墀也露出罕见笑容,黄商子性格直爽,先前听闻翠山行能空手与金鎏影对掌,心中已生敬意,此次弦首中毒,又是倚赖他奔忙相助,好感登时大增,把翠山行当作值得结交的朋友,拉着他到伏琴阁后院的小亭里泡茶谈天,苍淡淡一笑,随他们去,自行到厨房吩咐晚膳菜色。
翠山行面对不熟的人一向沉静寡言,但黄商子与九方墀在一起久了,早已习惯那种自己说三句、对方答不上半句的情况,久而久之练就了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