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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才的梦中缓过来。
他坐在门坎上，抚额，脸色苍白。
身体微微在晨风中发抖……梦中，轩辕哭了。
就像看别人的事情一样，过去种种这些天一一在梦中回放，他当年忽视的，没有看到了，如今在梦中都看到了。
他捂住了嘴，该怎么告诉轩辕，他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小呆子，坐在门口干什么，不冷吗？”
腰被人抱住了，接着暧暧体温贴着背心传来，某人又是轻松将他打横抱起，他揪住这人胸口的衣衫，还是不停的发抖。
“为什么陷我于不义？明明答应过不伤害女娲的。她和你订下契约，解除！三生为约，系！”
他呆呆看着那个温柔笑着为他抹干脸上的水渍的男子，忽的他紧紧的抱紧了这个人……三世情约，永不相负！
可是……喝罢忘川水仍忘不了的……只有眼前这人啊！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23）断
天界，午后。
神树旁的小院，胖胖的蛟龙四脚朝天，小小婴儿趴在蛟龙肚子上睡得正香，一旁的茶桌上摆满各种茶具，蓝衫俊秀男子正神情专注的将泉水注入茶壶中，热气蒸腾起来了，满院都袅袅的白烟，清淡的茶香也渐渐的浓郁起来，幽淡甘美的气息连轩辕的禁制都掩不住，淡香一直飘得很远很远……
顾留芳注视着怀中茶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正要泼去时，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唤到臭小子开门，不用猜也知道是剑仙来了，既然剑仙来的了，爹也会来吧！
他只好先把茶放下，几步并做一步去开门。
门外剑仙笑眯眯拎着一坛酒和爹一起，他微微笑了，爹一进院中就看到了茶桌上的茶水，眉头微扬，他轻笑摇头，有些事情是绝瞒不过爹的。
“呵！这茶好香啊！”
剑仙还没有进院之前就闻得这茶的香味了，想到天下还有这么香的茶，想也不想，他拿一杯喝了一口，顿觉得茶水甘甜，香气直冲脑顶，这茶竟比烈酒来得更让人头昏目炫。
“一兮，你醉了！”
师兄稳稳的扶住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几乎站不稳的样子，然他的头真有些昏了，怎么会这样，他不过是来找臭小子喝喝酒的，怎么酒还没有喝就先醉了。
“留芳，我带你师傅进去休息，这茶……别泼了，留我一杯可好！”
爹眼神有着看好戏的神情，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爹是何等精明人物，有些东西就算过了千年也不会忘却的。
爹安置好剑仙，果然返身回到院中，茶桌前坐下，端起一杯飘散异香的茶，同样轻抿一口，而与剑仙不同的是，爹在喝茶时，身上有淡淡白光绽现，想来是在运功抵消这茶水的功效吧！
“一醉千年，大梦浮华，梦一场。主上，这茶叫什么名字，跟当年的痴醉好像不太一样了，还是主上你茶艺又进步了。”
说这话的爹嘴角淡笑未变，神情却格外悠远自然，恍若说着最平常的话一般。
“爹！”他犹豫一下，还是轻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呵呵！”顾若拙大笑起来，道：“主上，你还想瞒若拙到什么时候，除了三皇之中神农帝谁能泡出这杯让神都会醉倒的茶来。”
“爹！我不是想瞒你！”他手足顿时无措，喃喃道。
顾若拙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到了顾家少东面前，陡的单膝跪下，轻笑依旧，却朗声道：“属下三皇剑师殷若拙拜见神农帝。”
他眼眸瞪大，实在想不到爹会来这么一出，他无奈苦笑，淡道：“爹，你别闹了，以前见着神主伏羲帝你也不曾屈膝，你想笑话我到什么时候啊！”
顾若拙突然又笑了起来，从容起身，笑道：“呵！就是因为没有跪过，所以现在有机会跪了，过过干瘾啊！主上，不是好久不见了，你就不知道属下脾气吧！”
他看着这个双鬓染上风霜的男子，眸中笑意依然在，千年已过，这人还如当年一般疏狂，世人都道剑仙性情潇洒不羁，谁也不会想到能与神匹敌的剑师殷若拙才是真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傲！
“有劳剑师照顾我到现在了。”
愣过之后，轻笑。
拱手，施之以礼，再度展颜一笑的俊秀青年早就没有惶恐的神情，坦然自若的看着自家老爹。
顾若拙又笑了，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本来以为还能看到主上多窘迫一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神色如常了。
“主上，你打算怎么办？”
笑过之后，便是正事了。
他抿着这不知名的茶，喝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将主上兼自家孩子微蹙的眉头放在眼里。
顾家少东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什么都不告诉他行吗？我只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
扬眉，顾若拙轻道：“明知最后会伤得极深，还要和他这样下去吗？主上，你动情的对象不该是他吧！”
顾留芳脸色一白，低下头，轻道：“三生誓约，我没有忘！不过……不过，我若真的走了，他……他，还有青儿，我……我……”
看到眼前的人难受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顾若拙轻叹，目光扫向在小胖蛟肚子上呼呼大睡的婴儿，说实话，他家孙女真的很可爱，只是……眼神里不忍神情一晃而过，他站起身来，道：“现在有多么幸福，将来就会有多么痛苦，主上，你这又是何必啊！”
忽的，听到有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不回头也知道自己逼哭了主上，答应过一兮不管伏羲和主上之间的事情，不过，明明知道结局如何，却要眼睁睁看着，这滋味，他不想再尝了。
“留芳，我先带你师傅回去吧！有空再来看你！”
留下这句话，顾若拙进屋抱出他的师弟，又淡然的离开了。
小呆子这回是真的呆了，坐在院中，泪水打湿了长长的眼睫，泪珠一颗颗长划而下，濡温俊秀端正的脸庞。
“咯咯……”
青儿睡醒了，肚子饿了，发出声音来。
他这才惊醒，将青儿从小胖子肚子上抱起来，将仙桃的果浆一点点喂给青儿。孩子面色红润，小手小脚都比一般孩子更有力气，性子又乖，除了刚出生那几日会在夜晚哭闹，现在基本都不会了，白天和小胖蛟玩，吃得好好，玩得好好，夜里睡得贼香贼香，可爱的孩子，怎么不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他轻轻的用手指勾勾青儿的小鼻子，孩子一下子就笑了，黑溜溜的大眼都笑弯了，包子似的圆润小脸，粉嘟嘟的，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
将青儿抱紧了，在怀中轻轻拍着，孩子抓着他的衣襟不放，笑得咯咯不已。
轩辕回到家中，看到就是如此情景，嘴角不禁又悄悄勾起。
“青儿，今天乖么？”进门，轩辕好心情问道。
他侧身看着轩辕，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道：“嗯，很乖。”
“那你了，乖不乖！”
那人浅笑上前，直到他面前，极为自然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身子莫明一颤，他们之间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宛若老夫老夫！
“这是什么，好香，你又泡茶了。呵！”
没等他来得及阻止，轩辕已经端一杯茶，喝下。
只是轩辕喝完，并没有见到任何异样，就是这样才会觉得奇怪，为何轩辕喝下这茶会无恙。
“是迷妄！小呆子，你泡出这等茶，你有心事！”
抱臂把玩茶杯，轩辕轻笑道。
他怔怔看着轩辕，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那人上前，轻轻拥住他，在他耳边道：“我不喜欢这茶，下次给我泡别的茶吧！”
说这话时，轩辕温柔得不像话，也深情得不像话了。
“轩辕……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吻，烙下。
无法呼吸，无法拒绝！
“让你离开啊！”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傻傻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天人，然，那人继续淡淡道：“如果你走了，我会每天都很想念你，想念你给我做菜，你给我泡得茶，你的笑，你的泪，你的一切一切，之后我还是会一直等你，等你再回到我身边来，然后永远再也不分开了。”
那人说着，笑着，淡淡金辉在眼底涌动，只有情到深处时，才会看到这人眸色变幻。
无语凝噎，他微微启唇，低下头，小声道：“何苦如此！”
将小呆子拥入怀中，轩辕也没有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靠着，前尘不论，过去就让它过去，不去想为什么第一眼相见时，就会把对方的相貌刻上心头，也不去想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会爱上一个人……千年缘，一朝相见，抛去前事，剩下只有灵魂里记得样子，气息，感觉。
于是，过千年相见，一见钟情，再见沉沦，是理所应当！
晚饭，除了好吃饭菜，小呆子破天荒的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
“今天爹和剑仙来过，酒是剑仙要与你一起的喝的，结果没有喝他就先醉了。”
是因为那杯茶吧！
迷妄！
茶不醉人，人自醉！
这天下有心事的人太多了。
拍开酒坛封纸，取酒共饮。
小呆子不出声喝了一大碗，那模样简直是像在喝水。
他也饮了一大碗，既然小呆子想醉，不妨陪他一醉。
很快，酒就见底了。
小呆子已经喝得面颊绯红，有洒胆无酒量的家伙啊！
忽的，小呆子站起身子，朝卧室走去，拎了他的剑去了院中，他微微一愣，端着酒碗也跟着出去了。
天界之地向来仙气朦胧，此时正近黄昏，天地都笼罩淡色的金辉之中，风起，神树枝头有叶落下，翩然如蝶。
小呆子一个甩手，长剑出鞘，剑鞘射入土地之中。
他穿着一袭淡若晴空的浅蓝长衫，乌发以同色发带束起，清逸的身影执剑舞于风中。
长剑映黄叶，忽而矫捷游移于满天飞舞的落叶之中，剑过而不沾其身，忽而与风中飘舞落叶缠绵嬉戏，剑花一挽，灿然生华。
周遭落叶皆被引入剑气当中盘旋飞舞，而后剑身受内力催动化得形成一个风圈，将人围了。
剑身轻轻一震，原本飞扬落叶如黄蝶般四散分开。
然，天上下雪了，第一次见到天界下雪。
而那人仍在雪中舞剑，枝头娇艳粉色花朵随剑气摇曳而下。
漫天花雪中，只见那人剑走轻灵，神情专注，醉心于剑法上。
他斜倚门口，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将酒碗放下。缓缓走到树下，一剑朝他袭来，他以指为剑，剑指点上剑身，将剑震开。
然紧接第二剑，第三剑，随之而来。
神树之旁本就是天界景色最美处，此时，天地间白雪和粉色花朵一起飘浮，美得就更加让人窒息。
漫天的雪花中，轩辕和顾留芳一剑相斗舞于其中，轩辕轻踏枝叶翩若惊鸿一跃而上，小呆子直追而起矫若游龙与他交缠。
虽然只是寻常比划，但小呆子剑法犀利飘逸，神出鬼没，并不是好化解的。
恍然中，好像看到当年那人举剑向自己刺来，神情愤怒的喊道，为什么骗我？
就这么恍了一下神，门户大开，看着俊秀无双的人一剑朝自己刺来，他索性放开了手，任由身体从树枝下坠，而后重重坠落地上。
剑身贴着他的耳边狠狠插在地上，那人半跪在他身边，眼神痛苦的看着他。
他伸手，拉过那人，抱入怀中，轻道：“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卿儿！”
耳边陡的听到这话，宛若雷击。
顾留芳颤抖起来了，不能自控！
“为什么这句话，你不早一千年对我说？”他紧紧抓住这人的衣襟，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天界，帝宫。
天帝无奈看着漫天飞雪，对一旁的剑师顾若拙道：“这雪，是怎么回事！”
顾若拙淡看外面洁白一片，轻道：“没事，神农帝的封印解除了而已。”
耳边听到那两只狐狸对话，醉醒了剑仙只得苦笑。
当年他拼了命把中毒命不久矣的神农帝带回天界，是伏羲帝以功力耗尽的代价救回神农帝魂魄，并亲自将神农帝送到了轮回台。
他是看着伏羲帝是以什么样的神情送走神农帝的。
“一兮，他素来喜欢人族，让他去做一个人族，他该会高兴吧！”
爱到深处，无药可医。
次日，伏羲便归于混沌之中了。
到底是因为力气耗尽，还是因为神农帝不在了，那人才会如此，没有知晓！
他只记得，在神农帝的魂魄离开伏羲帝时，伏羲帝缓缓跪倒在轮回台边缘，一只手仍拉着神农的魂魄，不肯放手……可是，终于神农帝还是离开了。
伏羲帝就那样躺在轮回台上，任鲜红的液体从眼眸里流下去，神族无泪，只有血。
“一兮，下辈子让我做个能够哭笑的人吧！”
神树下，安静无声。
顾留芳支起身子，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高大男子。
“小呆子，我爱你！”
够了，顾留芳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人伸手拉他的手，坐起身子，抱着他，又是轻轻吻他。
吻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泪。
再然后，唇被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