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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忆之八苦系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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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籍摆了摆手,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只可惜,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终是棋差一着。”包拯“啪”的一下落子有声,“将军!” 
“‘棋差一着’?”庞籍抚着胡须,眯眼笑道,“不尽然吧。” 
说着用手指一点,升上一子道:“若走这步,可不就是和棋?” 
王与王相对,士与士相望。 
两人皆相视一笑。 

六.爱别离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只是开封位处北方,白雪随性一“飞”,便是数日不止。
正月刚过,汴梁大雪连天不见天光的日子,似也到了尽头。百姓皆拿了扫帚,各扫自家门前雪,和着前夜放的爆竹,红红白白倒也相得益彰。
再几日便是立春,春幡雪柳,各相献遗,自然少不了。再到十五元宵,更是庙会灯会接踵而来。一年里最热闹的时段便在于此。往日掐着算盘过日子的小门小户,逢此佳节,倒也舍得花些钱财,添置新衣,摆酒设宴,进香祈福,实实的闹腾一番。
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谁不想在一年之初,讨个好兆头呢?
路上却有一人,无精打采好比霜打的茄子。
天宁节过后,辽国使团尽数返回上京,只留萧成和相关随从坐镇都亭驿,筹办来年朝会。又一月,冬子收到萧燕寄来的书信。除了说些一切安好的客套话外,信尾处提及想了解中原文化的心愿,望冬子闲暇之余能“指点一二”。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其中奥妙。莫说大辽重用的汉臣中,文韬武略兼备的大有人在,单单上京辽人中,通晓中原文化的亦不在少数。自然轮不到一个连词赋都做不工整的无名小卒,来“指点一二”。
众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任由冬子洋洋洒洒的回了厚厚一叠信纸,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势。
转眼已过了月余,书信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连最初打趣冬子写信如赶考做文章的白福,也收了嬉笑之色,生怕惹得那小子情绪低落。冬子更是每隔几日便往递铺【注1】跑,回来却是托着腮帮,对着自家养的信鸽发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送对信鸽给她,好过两头苦等。
冬子拖着步子,将路边积雪踩的咯吱响,悻悻不已:定是驿卒忙于过节,或是大雪阻了行程。还不如随五爷和白总管回陷空岛,总强过独自在京城过节。想到白总管走前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冬子不由再次暗恼,捏起一把积雪,揉成一团,猛地向前方抡去。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冬子随手一抛的雪球,随意那么一落,便冲着拐口一人的脸面而去。
冬子暗道不妙,但也救之不及。却见那人并不闪躲,伸出两指,就着白影轻轻一弹,雪球便泄了去势,碎落在地。
“展大人!”冬子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忙赶过去招呼,“抱歉的很,刚才那个……小的真不是冲着您来的。”
“不妨事。”展昭一笑道,“方才你那一手‘投石问路’,再磨练几年,定能有你家主子七八成功力。”
冬子有些局促的挠着脑袋,道:“展大人莫要拿小的玩笑,若能有我家爷的一半功力,小的就心满意足了。”接着叹道:“此番回去,五爷怕是要过了上元才能回来,落下的功课不知何时才能补上。”
“要过了上元才回?”展昭喃喃自语,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五爷没和展大人说么?”冬子略微诧异道。
年前,闵秀秀几次飞鸽传书,催促白玉堂回陷空岛过年。白玉堂却借口京中大小铺帐未核清,推三阻四,迟迟不见动身。
就在众人一致以为今年要在京城除岁之际,白玉堂铁着脸匆匆回府,搁下一句“收拾行李,今日就走”,便关了自己在厢房中。好在众人皆已习惯了自家这位爷说风就是雨的秉性,当下各自收拾停当,雇了马车连夜赶往松江府。
那日走的如此匆忙,莫不是陷空岛出了什么事?不能啊,信中也未提及只字片语。——冬子细细回想当日情形,顿时生出几分不妥来。
“想是走的急了,一时忘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展昭已恢复清明,宽慰正一脸愁云的冬子。内心却是一揪:莫非还在为那日之事气恼?
冬子心中大石却是一松: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净瞎想!遂嘻嘻一笑道:“展大人您别往心里去,五爷风风火火的性子您最是明白了,只要他一回来,小的一准告诉您。”
“如此,先谢过了。”
“甭客气。您忙!小的就不打扰您了。”言罢,冬子便三步一蹦的走了。
展昭望一眼城东方向,满街屋舍皆是银装素裹,心道:还真是有公事要忙……

城东小甜水巷的郑林两家,互为邻舍,祖上更是八拜之交,关系自然比一般人要亲厚。两家各育有一儿一女,郑家公子与林家小姐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常有走动。
只可惜世事难料,原本其乐融融的两家,一夜之间皆走失了儿女,先后来开封府报案。
那郑氏跪在厅内捶胸顿足,只道是儿子丢了求大人为她做主,除了大哭不止再无他话;林氏也在一旁默默抹泪,问其缘由经过,也是一味摇头,声称不知。开封众人只得画了肖像,贴了榜文,派人四下寻找,皆无所获。
不过才两日,那郑氏又跑来击鼓,这回却是一纸诉状将林家告下,口口声称是林家小姐早有预谋,将其子诱拐而去,要林家还她公道。案子到此峰回路转,开封府一方继续遣人寻找二人,另一方由展昭出面调查案情始末。
展昭来到城东,倒也不急着向当事人询问,反而走家串户,向邻里打听两家近况。众人见是官府办案,自然愿意配合,絮絮叨叨将所见所闻说与展昭听。东拼加西凑,正剧与谣传的一整合,展昭在心中划出个大概。
原来郑林两家曾指腹为婚,虽说只是口头上的戏言,但难得郑家公子与林家小姐情投意合,两家也乐见其成,只等时机成熟,便来个亲上加亲。
不想这几年,郑家仗着官府中有人帮衬,将自家生意做了个红红火火,一时间攒下不少家当不说,独子郑文庆也中了举子,可谓前途无量。反观林家却依旧是平庸度日,不久前还略有亏空,生意上举步维艰。
接着无外乎是嫌贫爱富退婚毁约,才子佳人双双私奔的老套戏码。事情极是清楚明了,只是这人如何才能找回?——展昭决定从两家的亲朋好友中着手。至于谁亲谁疏,只有两家自己知晓。
才至郑家大门前,院中便传来尖锐的叫骂声,从半掩半开的门后传遍了整条巷子:“你家养的好女儿,知道勾引男人了!她怎么不去那些个勾栏院勾引个够,纠缠我们庆儿算什么?当年老娘看这小蹄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一个个都被丢了魂似的帮着她,我呸!……死鬼,你扯我干什么!你也护着那小贱人不成?!”
郑家老爷认出了门外所站之人,急急拽了自家夫人进屋,忙不迭的请了展昭至厅中说话。郑家的亲戚大部分都在汴梁城中,一些远房的早就没了往来,但凡有些联系的,郑家皆已派了人去查看,都说不曾见到。
看来只有去林家问问。——展昭向另一侧高墙看去。
林家虽与郑家比邻,也同为商人,家中布局却大不相同,多了几分清雅淡泊,少了几功利市侩。林家自本朝起,便是人丁稀薄,仅有一异性兄弟远在江宁府。展昭问了些寻常话题,答应其传书江宁府,让当地府衙代为查询。
临走时,展昭无意间看了眼林家后院,却见一舞夕少年站于院中,墨绿长衫,赤着双脚甚是单薄。再睁眼细瞧,院中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树外,哪还有人在?
青天白日的,难道是眼花?——展昭暗道。
“那棵是梓树,又名相思树。”林老爷见展昭看的出神,顺着目光寻去,误以为他是对院中草木感兴趣,忙解释道,“小女早年喜欢听些文史典故,尤其对‘乌鹊歌’【注2】念念不忘,便和郑公子一起种下了这棵相思树。不想长成后真就招来了不少乌鹊在此驻足。只可惜……”
只可惜,树易载,人难守。一曲乌鹊歌的缠绵悱恻,道不尽尘世间的人情冷暖。
树上的乌鹊巢,此刻看来格外显眼。巢底皆用铁丝细细的缠了,牢牢固定在枝头,看得出主人用心良苦。每年春暖花开之际,成群的乌鹊自南而来,啁啾鸟鸣绿树成荫,必是一番盛景。——展昭对此情此景怀了几分期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的陷空岛五员外,正往江南某处踏雪寻梅,泛舟访友。
江南的景致比起北方,胜在一个“秀”字。就连江南的冬日,也远不及北方来的浓郁来的烈。“风头如刀雪如海”吹过了大片疆土,落在此处,便只剩下“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
只是如今“乱”的,不只是飞雪,还有舟中一人。
白玉堂坐在船舱内,对着四面碧水幽幽,群山皆白的美景视若无睹,手举酒盏,久久未动。若说如此良辰佳景,能让白五爷孤身一人郁郁寡欢的缘由,当从几日前说起:
离京前一日,白玉堂曾约了展昭在府中饮酒赏梅,只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却仍不见展昭赴约。直到开封府来人传话,才知宫中下了一道口谕,将人急招了去。
这原本也不是甚么大事,展昭人在公门身不由己,奉旨办差将白玉堂一人晾下的行径,着实为数不少。白玉堂体谅之余,也尽可能配合。想着那猫一办起差事来,对自家身体不管不顾,便在城门对面的酒肆内,定下一桌饭菜,暖上一壶好酒,等着展昭办差归来。
孰料,一直等到下半夜,才见展昭出现在宣德门外。待飞身上前,才察觉展昭脚下略有虚浮,面色微醺,并肩站有一人,正是辽国使者萧成。想是方才隔得远了,萧成又刚巧立于城墙阴暗处,故而一时不曾发现。
好你个展昭,让白爷爷空等一日,自己却和别人吃酒快活。——白玉堂不免暗火汹涌。
展昭见白玉堂从天而降,也是一惊:“白兄为何深夜至此?展某让差役带话给白兄,可是没有收到?”
话是收到了,至于为何在此么……白玉堂暗自咬牙,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一恼一羞,便凑成了怒。满脑子就只剩了一个字:走。
走走走走走!这汴梁城有甚么好的,爷不稀罕。——隔日便命家丁收拾家当回了陷空岛。白玉堂不知他此刻的心态,好比被人抢了玩具的孩童,心有不甘还一味的嚷着“我不在乎!”
不想,烦恼并未就此结束。
回到陷空岛后,五兄弟久未见面,自是十分欢喜,当夜摆酒庆祝。酒过三巡,四鼠见白玉堂似有不快,问其缘由,白玉堂便将那日之事讲了,众人听后皆是面面相觑。
卢方此刻已是喝的两眼迷离,拉着白玉堂絮絮叨叨:“五弟啊,你何时变的如此妇人度量?往日的江湖兄弟,红颜知己皆是来了去,去了来,也没见你上过半点心。如今却为一点小事怄气,难不成与官府中人呆久了,失了江湖人的豪气?”
说的白玉堂一时似有万般思绪,呼之欲出,却又抓不住头绪,只得狠狠的灌了口黄汤。
“唉!”徐庆晃着大手,重重的拍在白玉堂肩上,吐字不清道,“要……要俺说,老五就不该受这个气!老鼠……老鼠去舔猫鼻子,不是找……”剩下的话,自然被韩彰一把按住,用酒给堵了回去。
蒋平很应景的喷了一地残酒,拍着干瘦的前胸直喘气:咳咳咳,真真要人命!
于是陷空岛的五当家,在岛上才呆了一日,便独自跑去寻清静了。
怎奈,偏偏访友不成,又被雨雪淋了一身。新仇加旧恨,白玉堂心中如被猫爪挠着,却又奈何不得。只好雇了渡船,泛舟湖上。
此刻雨势渐小,雪却大了起来。
船家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实汉子,来来往往拉了几十载的渡船,从未见过舱内这般人物。若说相貌,怕是比天上的仙子还俊上几分;若说通身气派,那是浑然天成,不似平常官宦人家的子弟那般拿捏作势。只是这样出彩的人物,为何看着不怎么快活?
“公子,雪下的紧了,可是要回去?”船家抬头看了眼天,提醒道。
白玉堂略一想,问:“附近可有甚么赏景的好去处?”
“这个,公子你可算问对人了!老汉我在此住了大半辈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那是相熟的很。”船家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热情的细说起来,“此处坐船向东,约莫半个时辰,有座望月山,山上有座望月亭。每年这个时候,书院的学生和官家弟子都去那里赏梅。再往东有座鹊山,相传住着位仙子,专待有缘之人。公子可有兴趣?”
“那便,望月山吧。”——提到赏梅,不知何故,又想起了那人……

山脚下,白玉堂寻了一户樵夫家暂住。主人见白玉堂虽是富家弟子装扮,但言辞恳切,不仗势欺人,也是满心欢喜。当夜,两人豪饮畅谈,煞是痛快。
次日,天刚光亮,白玉堂便一人一壶酒,向着望月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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