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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鬼雨惊飞-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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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害死了他们……”
  雨化田想要离开灵棚,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发疯,但脚步不受身体控制,跌倒在地。
  “卜仓舟!!!!!”他厉声大喊,身边的一具具尸体让他喘不过气。
  卜仓舟马上扶起雨化田,将一粒宁神的药丸塞人对方口中。
  顾少棠没想到从前狠利的西厂督主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当下心中有几分同情,对卜仓舟说道:“我去给你们安排住处,你先照顾他。”
  她牵着马匹绕到马棚,被土房挡住视线之前望见卜仓舟搀住雨化田坐在了客栈前的石块上,一黑一白的瘦削背影有些孤寂。
  雨化田的手掌冰凉,他握紧了卜仓舟的手,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暖。
  “……还有的人……都去哪儿了……”
  卜仓舟答不上来,只好将雨化田的手握得更紧。
  大漠这么大,雨化田茫然望着,忽然落泪。

  马进良

  雨化田一个人住回了南京的府邸,卜仓舟平时住在周神医的医馆,得闲经常去看望雨化田,给兄长带些吃食、衣物,还问雨化田要不要找仆人伺候,怕那人过惯了宫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一下子回到民间不习惯。
  雨化田整日整月地待在家中、深居简出,从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诵经,若非卜仓舟还来找他说说话,他已似行尸走肉。
  还剩紫竹笼内的黄莺、重新吊上门楣的镂金香球陪伴,睡前没人准备药材帮他洗脚,躺回榻上一闭眼就是那人某次中毒后昏迷的面容、对方也是躺在这张榻上,嘴角有恐怖的疤痕。
  雨化田常常发呆盯住帐顶,嘴唇嗫嚅,可是没有声音发出。
  『进良』
  无论如何再也叫不出口的名字,像一把刀血淋淋地扎在心上,拔不去。
  雨化田算好车马的行程,每年都会叫卜仓舟一起再去龙门,他总是赶在当年黑沙暴到来的日子前到达,然后待在龙门客栈静静等待。
  只有在秋冬雨化田才稍微显露生为“人”的活气。秋冬时节大漠的气候严寒,雨化田的功夫在龙门一役后就没用过、几乎废了,他又受过重伤,身体大不如前,每年车马劳顿到龙门都会生病,看得卜仓舟阵阵揪心。
  卜仓舟劝阻不了他,每次都发狠提醒雨化田:“他们都死了。”
  雨化田不理他,清俊的面容毫无温度地望向客栈外人来人往,
  “你若是要等他们,为什么不住在龙门?成天成天地等,总有一天被你撞见。”他问他哥哥,问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先不说雨化田现在身子弱,如果要对方每时每刻都对着那片黄沙,没等其他人出现,雨化田肯定先被自己的回忆折磨死了。
  “我不敢。”雨化田暗哑的回答如卜仓舟所想,他长时间不说话,连嗓音都变得很奇怪。
  “那好,”卜仓舟拔出从大白上国带回来的那柄短剑抵上雨化田的喉咙,“我一刀了断你,送你去和他们相见。”
  刀锋削铁如泥,雨化田的脖子渗出一线血,他本就白得不像活人,鲜红的血衬着让他看上去更加恐怖。
  “没等到他们,我还不想死。”
  雨化田折磨自己,卜仓舟被雨化田折磨,年复一年来大漠,点两坛酒坐一整天,从晨始到黄昏,从日出到日落。
  人间已经几经变换,朱佑樘励精图治、把国家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到处一派祥和。
  而那些祥和,似乎一点都融不了雨化田内心的寒冷。
  第四年,卜仓舟和常小文成亲了。
  第五年,周神医把医馆交给卜仓舟继承,卜仓舟成家立业,安居南京。
  第六年,顾少棠嫁了人,不再留在龙门。
  卜仓舟成亲时很热闹,那天医馆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的红。卜仓舟穿上喜服,唇上留两撇干净的小胡子,整个人稳重许多。雨化田多年来难得展露笑颜,他拍拍卜仓舟的肩膀,又仔细瞧一遍对方的装束样貌,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
  “你……”雨化田开口说话,却忘记要嘱咐什么。
  见到哥哥难得微笑,卜仓舟也笑盈盈地看对方:“我以后没空管你了,你好自为之。”
  当然是玩笑话,雨化田微微怔住,复又恢复笑容:“记得来我府邸看看我就行。”
  新人拜堂时雨化田作为唯一的兄长要受跪拜,他接过卜仓舟和常小文敬的酒一气饮下,心里的一些执念忽然被冲淡了。
  雨化田当晚喝了许多酒,到最后已然迷醉。
  眼前是满堂的红蜡烛,有几句话言犹在耳,萦绕脑际。
  第七年,雨化田独自一人来到大漠。
  临走前卜仓舟备好车马盘缠,一问再问要不要他跟着一起去,他担心雨化田身体虚弱照顾不了自己,被雨化田拒绝了。
  “那你把药带好。”卜仓舟交给对方一包袱药,跌打损伤风寒去火什么都有,雨化田接过道别,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闹市人群中。
  脚下的路每年都要走一遍,从痛苦、绝望到平静,再到如今的安然。
  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到死去?
  龙门客栈的幡子换了,听说顾少棠嫁人后就把客栈转给了关外来的一队商人,现在是新掌柜在经营。
  雨化田见到幡子上的字,死寂无波的内心掀起狂风骤雨——那字迹和那人的实在太像!他急忙翻身下马,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店内忽有人迎出,帮他牵住马匹。
  雨化田看清来人,说不出一个字。
  继学勇脸上的疤痕几乎不见,他执住缰绳也是惊诧,接着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声音带颤:“督主!”
  雨化田听见这个称呼似从梦中惊醒,第七年,他终于不用再等一个晨昏。
  他来不及跟继学勇说话,慌乱地冲进客栈大堂,嘴唇抖动却无法出声,只是急促呼吸着到处寻找,把每个位置上的人一一看过去,拉住跑堂的小二再一个个瞧遍,几番下来并没见到意想中的脸孔。
  “……进良……进良……进良……马进良!!!”
  雨化田支持不住声嘶力竭喊道,因为久病声音沙哑孱弱,双手扶住桌面勉强站住、泪水盈眶。
  继学勇支开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扶雨化田坐下。
  “督……不,雨兄,您先歇一歇,我去准备上房……”说着要离开,但被雨化田死死扣住手。
  继学勇无奈坐下,回握雨化田的手安抚他:“……他现在不能见你……”
  雨化田一愣,悲喜交加:“……他还活着吗?!”
  继学勇倒了一杯热茶给雨化田暖身,缓缓道来:“我那年受的伤最轻,侥幸留下一条性命,第二阵狂风过后地上的尸体都现出来……唉……我见大档头的身子忽然一动,似乎还活着,当即去背他走,也是我们命不该绝,我脚下一空突然掉进了一个地道,之后顺着那条地道走出了龙门关……”
  雨化田心神不稳之余忽然想起那是龙门客栈膳房的一条秘道,他当年探过,告诉了马进良。
  继学勇继续道:“……当年再见到那个扮督主的骗子时我想起您给我的吩咐,就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死了那么多兄弟……不提不提,后来我们在关外找鞑靼人的大夫治伤,鞑靼人的医术说也奇怪,我和大档头脸上的疤痕都被治好了。督主您刚才是不是没认出来?”
  一番言谈下来气氛有所放松,继学勇说着摸摸光头,雨化田仍旧心焦,要听继学勇说完。
  “我在关外待了几年,随当地人跟出关的汉人做生意,赚点钱过活,前几年钱赚够了就不想再待着了,一回来就赶上龙门客栈要卖,人这运气啊,真是说不准。可是……大档头他……他伤太重,当年还有断剑插在脑门上,疤是治好了,可惜从此傻了。”
  雨化田的惊喜之情忽地坠入冰窟。
  继学勇估摸着该让马进良露面,于是跑到柴房去拉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伙夫灰头土脸出来了,人高马大,但有点畏畏缩缩。
  继学勇把他拉到雨化田面前:“他现在谁都不记得,人也傻了。”
  雨化田慢慢站起身,伸出手去揩那人脸上的灰尘,手指的力道轻柔,生怕一用力似梦非梦的眼前景就碎了。
  灰白的义眼总是没错。
  “……进良……”
  他唤对方的名字,已经七年没有对着这人的面叫过,现在有些许陌生。
  马进良不自觉地向后退让,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雨化田几眼忽然开口道:“……雨……雨……”
  雨化田又一阵狂喜,几乎不能自己,他刚要再次伸手,马进良却绕过他去关窗。
  “……雨……要下雨了……”
  窗外狂风大作,龙门关的雨总是来得鬼,摸不清时候。
  雨化田脱力坐到椅上,木然望着马进良忙碌的背影,惨淡地笑出来。
  至少那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他还是能见到他,在以为一辈子就那么过之前还能再见一面,已经非常好。
  傻了也没关系,忘了前尘往事当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傻也不错。
  雨化田又凝视片刻,声音更加沙哑:“……罢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猛然被冲过来的马进良挡住了去路。
  对方傻呆呆的眼神盯住他一会儿,忽而变得清明,执住了雨化田的手。
  “客官为何急着走?外面风大雨大,不过要说到雨,八方风雨都比不上我们龙门关的‘雨’。”
  继学勇在一边狡黠地笑,顾少棠把店给他们时告诉过他们雨化田每年来的日子,他和马进良已经等了三天了。
  雨化田冷了许久的手掌终于在七年后又有了温度。

  【番外】素慧容

  她望着那两个男人,从早到晚。
  前不久还是三个男人,甚至是四个男人,有一个黑皮八字胡的匆匆来看望过就走了,还有个光头某天收拾完行李也走了,黄沙里的土房子中除了说话听不懂的鞑子小二以外,留下来的就只有那两个男人。
  她认识他们,从前还三个人单独在一起过,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为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了铺路石,反正从东厂到西厂,她的营生都没有变过。
  她还挺喜欢西厂的那帮人,可是那些人也一个个走了,走之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来生投胎去个好人家。
  这句话有个人也对她说过。
  她时常想起另一个女人,有英气的外表,第一眼看去就喜欢得不得了,何况那个女人还救了她,她确实是动了真心。
  可惜的是,那人也还是走了,天涯海角,离她远远的,在偌大的江湖等一个姓赵的男人,鸳鸯双宿蝶双飞,从此不关她的事。
  情情爱爱的,她只能躲在暗处望着那两个男人时时缱绻,世人常说七年之痒,那两人经过了种种,过的日子看上去有些平淡,情到深处无处寻,有时候一个对视的眼神也很美。
  她看着看着,就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片大漠,她的家乡和此地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到了春天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小河潺潺,男子女子携手踏青,笑得像一朵朵春花,暖洋洋的带着湿润的柔软。
  回想起,就忍不住哭起来,那种伤心从早到晚伴着她,如同她从早到晚只对着那两个男人一样,似乎被牵绊住了。
  黑皮八字胡多年前还没留八字胡的时候帮她拼过身体,光头还没走的时候和那两个男人一起在旁边等待过,他们身后还围着没离开的西厂几人的魂魄,大家都沉默地望着她,等黑皮把丑陋得看不清形状的尸骨一块块拼回去,好给她个全尸。
  侥幸的是,她的身体拼回去了,但是她自己从此不愿再看一眼。
  还好没多久他们就被安葬了,她远远瞧见自己被永远埋进了地下,又止不住地哭了。
  她没来得及对那个很美的男人说:我不想葬在龙门,我还是想去找凌雁秋,把我的尸骨给她,让我跟她待在一块儿。
  很美的男人现在渐渐憔悴,手上的佛珠再也没摘过,一直戴着,每天都去给他们诵经。
  然后其他魂魄都安然走了,只剩她久久不愿离去。
  她不知道去哪儿,她放不下凌雁秋,想去找那人,可是天地广阔,到处空荡荡的,她怕自己走迷了,变成孤魂野鬼。
  有一天她站在佛堂外的一扇门扉后,照旧看见白衣披发的男人点香叩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督主,你不用守在龙门了,他们都离开了。”
  她开口说道,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
  男人身子微顿,转过身张望屋内。
  “我也该走了。”
  她微弱地说着,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我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陪你们。”男人回道。
  “‘你们’?现在没有‘我们’,就剩我一个了。”
  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淡然一笑:“还有大良陪你,我们三个。”
  她怔住,摇摇头,对凌雁秋的思念似乎少了一些。
  她又待了一段日子,从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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