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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顺着掌缝滴落在地,积蓄了一天的乌云黑压压地盖了过来,天空炸裂开几声雷响,雨水就倾泻而下,冲刷这天幕下的一切。
雨水渗进伤口,刺痛感让徐语棋紧咬牙关,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徐语棋收紧了手掌,割伤的痛苦让她更清醒,也逼迫她更坚定,“我知道,你是在告诉我强行改变过去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不能放弃。他们会死的,陈穆,姐姐,爹爹,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许你只是在守着这里的秩序,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不像你,他们都是我爱的人,我在乎他们的生死,让我去,他们会死的!”
回应徐语棋的话的,是杏树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晃动。展昭和白玉堂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颤动,仿佛杏树的树根也要冲破地面。
这恐怕是杏树至今为止给出的最剧烈的反应,他们都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也许是严厉的拒绝,也许是对徐语棋的愤怒。在这剧烈的反应过后,是久久的沉寂。
小院里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院中的三人只是不幸地在院中遭遇大雨,被困在雨中寸步难行。
难道,事情真的到了再也不能挽回的地步了吗?徐语棋眼中希望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松开了手,掌心的叶片被雨水带到了地面。
就在这时,树声再一次响起,在雨声的背后,是那么轻,那么轻,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对徐语棋的坚持无能为力。
在雨帘中,漾起一圈圈肉眼清晰可辨的波纹,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徐府外散去。然后,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感觉到身体一轻,仿佛原先压制在身上的某个限制就这样被解除了。
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他们已经能出徐府了。徐语棋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跪在了地上,对着杏树感激地拜了拜,“谢谢你。”
雨越下越大。马车中陈穆听着雨水敲击车顶的声音,有些担忧了起来。这样的雨天,并不适合出行。
掀开车帘,驾车的车夫早已浑身湿透。陈穆劝道,“这么大的雨,还是不要走了,找个地方避雨吧。”
他们与徐父搭乘的并不是同一辆马车,这条路很窄,来来去去并不适合两辆马车齐驱。因为雨势,两辆马车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视线不清,路面又滑,这样子赶夜路很可能会遇上危险。
车夫费力地拉紧缰绳驱车,“姑爷,不是小的不愿意,之前我们已经错过了投宿的客栈。这里是山路,没什么地方可以避雨,如果想要休息,也只能是翻过这座山才能找到地方投宿。”
只是说话的片刻,夜风就夹着雨水灌入口鼻,车夫痛苦地咳嗽着,手上的缰绳却一点都不敢松。这要是松掉了一点,马就会乱跑了。在这样的雨天,它们只会想要找个地方避雨。
“姑爷,您先进马车里去吧,外面风大。”车夫双手拉过缰绳,马车拐了个弯。不得已,陈穆只好回到了车厢内。
马车内,徐书言正裹着披风侧躺着休息,这样的雨天出行只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陈穆看着也是心有不忍。
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发烧,陈穆伸手探向徐书言的额头,结果正如他所想,徐书言真的有些发烧了。
陈穆的指尖冰凉,徐书言舒服地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迷糊间就听到了马车外的雨声,头又疼了起来。
“你有点发烧。”陈穆拿了个软垫垫在徐书言的身后,“外面在下雨,情况可能不太好。要过了这山才能休息,到时候再给你找大夫。”
“嗯,谢谢。”徐书言平静地道谢,听着马车外的雨声,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记得我睡着之前的雨声还没有这么大。”说着就挑起车帘。
“嗯,越下越大,情况可能不太好。”陈穆觉得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这所有的不安在听到徐书言的惊呼之后就凝聚成了让他颤抖的恐惧。
“相公,你看外面。”徐书言的手指着窗外。
陈穆往外看去,透过雨幕,他看到徐书言所指的山头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滚下碎石。而眼下正有一块大石在雨水的冲刷下从原来的位置松动,不断地往下滚落。
“不!”徐书言惊喊!
不顾三七二十一,陈穆冲出马车,对着车夫大喊,“停车!让前面的马车也停下来!停车!”
他们的马车是停了,但是载着徐父的马车却对危险丝毫无所察觉。
“爹!停下来啊!”徐书言冲出雨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石头坠在了载着徐父的马车车顶。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塌了。以至于她没有听到车夫那几声“马惊了”的高喊,只是感觉自己好像被撞倒了,身体往后一仰,身下却是空的。
好像有人想要拉住她的手,是陈穆,她好像还看到了徐语棋的脸。
☆、第077章
陈穆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从马车上冲下来的时候却恰好看到那颗巨石滚落在马车顶上的时候,从听到徐书言的尖叫声变成两个的时候,从他回过头竟然看到徐语棋从马上跌落在地上。
不管是徐书言,还是徐语棋,在看到被巨石砸毁的马车时都只能发出痛苦的尖叫。雨越下越大,生生地将巨石下的血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巨石上也毫无痕迹。
而噩梦并没有停止。马受了惊,嘶鸣着抬起前蹄,挣脱了本就无力再掌控它的车夫之后,疯也似的朝着徐书言冲了过去。
再之后,徐书言就这样子被撞落,摔落了悬崖。他在这个地方经历多的所有画面都在一瞬间闪过,让陈穆甚至有种错觉,被撞出去的人不是徐书言,而是自己。
“姐姐!”是徐语棋近乎绝望的呼喊才让陈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他看到的竟然是徐语棋紧紧地拉住徐书言的手,却因为极滑的悬崖而被徐书言的身子带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啊!拉住他们啊!”展昭和白玉堂都在徐书言被撞出去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了,但是他们却被残忍地和这个世界隔开。
他们根本就触碰不到徐书言,更别提把徐语棋和徐书言两个人都拉上来了。而现在唯一一个能够帮上忙的人竟然还站在那里跟出神了一样。
展昭的话宛如惊雷一般让陈穆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他也伸出手,握住了徐书言的手腕,而徐书言已经闭上了眼睛。
“书言,书言,求你睁开眼睛!”
“姐姐,姐姐,你看看我们啊,姐姐,你上来好不好?”徐语棋的泪水一点点地落下,即使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
混杂在雨水之中,那泪水落在徐书言的脸上却是那么滚烫,硬生生地让徐书言把绝望的噩梦扯回了更加绝望的现实。
费力地抬起头,透过阻隔视线的雨幕,徐书言看到了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都抓着自己的手,拼命地呼唤着自己,他们脸上的焦急和悲痛映入她的眼中,是那么清晰。忽然,她觉得好累。
徐语棋和陈穆不知道徐书言心中所想,他们只知道徐书言睁开了眼睛,那么他们就可以把徐书言拉上去。
但是他们两人刚刚准备使劲,徐书言竟然抬起了原先一直垂在身边的右手。不好的预感袭来,徐语棋两手握住徐书言的手腕,“姐姐,我求求你不要啊。”
“对不起。”徐书言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泪水决堤一般地涌出,“但是我真的好累。”然后,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徐语棋和陈穆的手。
越是抓得紧的东西,反而会丢失得越快,而失落感也越深,在心底挖开一个洞,然后鲜血淋漓地把人吞噬地一干二净。
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身体,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这个雨幕的世界,随着徐书言的坠落而消失殆尽。
展昭和白玉堂也不敢相信,徐书言这个女子,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竟然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在这里,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却是徐语棋。“姐姐!”她是那么痛苦,撕心裂肺,谁都会相信,如果不是陈穆拦住她,徐语棋会随着徐书言一起跳落悬崖。
即便是被陈穆抱在怀里,徐语棋却还是不停地挣扎,尖叫着想要往悬崖下跳。陈穆扇了她一巴掌,愤怒绝望地喊道,“你清醒一点,你这么做,又能有什么用?”
这句话,说出了他的愤怒,他的绝望,他的痛苦,他是在对徐语棋说,但是他这又何尝不是在告诉自己,他们在这里再做任何事,都是无用的。
但是陈穆的话却丝毫没用,徐语棋再一次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绝听一切的声音,只是痛苦,不敢相信地痛喊,“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放我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啊啊啊!”
天地仿佛被徐语棋的悲痛撼动了一般,电闪雷鸣,撕裂天际,整个黑夜在电光之下变得一片惨白。徐语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陈穆,跳下了山崖,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在徐语棋跳下山崖的那一瞬间,白玉堂和展昭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将两人抛离了地面。
“猫儿!”白玉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力地握紧了展昭的手,如果不握紧,那么等这一场冲击过后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天旋地转的感觉真的持续了很久,久到白玉堂都不知道这种还存活于世的感觉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他感觉到手下仿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黑暗中他感觉到那是一个人,他环着一个人。那一刻,白玉堂觉得全身冰冻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恰好望进了怀里人同样睁开的眼中。
在对方的眼里,白玉堂看到了喜悦,狂喜,不敢置信还有自己的倒影。想来,在自己的眼中也是相同的。
“猫儿!”
“玉堂!”
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法想象的事情,现在唯一能让两人安定下来的就是彼此的怀抱。两人紧紧地相拥着,仿佛松开一点就又会被分开。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不对之处。他们的身上是干的,他们所站的地方也不是山路,而是草地。在他们的手边,竟然是那棵杏树。
展昭和白玉堂感觉全身都被凝固了一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印入眼中的不是徐家的后院,而是陈穆的家,回来了,他们竟然是回来了。
“展昭,白玉堂?”公孙策又惊又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往门口看去,公孙策正扶着门,激动地看着两人。
公孙策飞奔到两人的身边,着急地把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了两个人没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将公孙策离开之后他们在徐府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公孙策。公孙策安静地听着,低声地沉吟着。
在白玉堂和展昭说完之后,他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你确定,当时你们都是在的?”展昭和白玉堂很肯定地点头,很在意公孙策眼神中的忧虑。
不过这个茫然只是一瞬间,他们很快就注意到这里少了一个人的声音,“陈穆!”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喊了这个名字。
三个人惊慌地朝着石台的方向看去,陈穆竟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躺在那里沉睡着,一点都没有移动过。这是个说不出是好是坏的事情,好事,陈穆没有出事,最起码他还活着;坏事,既然展昭和白玉堂都出来了,陈穆为什么没有出来。
“既然那个梦是两方控制的,很可能你们是被弹出了梦境。”公孙策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判断,“现在陈穆应该没事,你们先跟我来。”
看公孙策如此严肃,展昭和白玉堂马上就想起了之前公孙策和他们断开联系的理由,他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展昭和白玉堂很快就跟上了公孙策的脚步,来到了之前陈穆所说的院子里。他们看到的只有围墙,高高竖起的围墙,长满了爬山虎。
公孙策却非常准确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然后用力地拨开覆盖在墙上的爬山虎,在爬山虎的后面,他们清楚地看到了一道木门,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公孙策的脚步很急,白玉堂和展昭也没有追问什么,反正公孙策肯定会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所以两人只是默契地加快脚步,追上公孙策。
展昭和白玉堂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围墙的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别致的小院。久无人迹,这里被岁月吞噬,徒留着别致的框架,却早已今非昔比。
公孙策回头看两人,展昭和白玉堂的震惊是在他预料之内的,因为一开始他也是一样震惊的,但是他马上发现展昭和白玉堂脸上的震惊比自己原先设想的要更多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