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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一去,大观园里又冷落了一层。如今住着的,只有黛玉、探春和惜春三个。李纨因为事杂,且去了迎春失了臂膀,不得不多担待些,已经搬回我的院子方便理事。原本迎春每隔一两月会归省,和妹妹们说说话,但是现在传了喜讯,正在安胎,所以暂时不来了。湘云、杨暖虽常来,终究不是久住的。宝玉已经搬出了大观园,岫烟已嫁,李纹李绮选秀未成,已经回乡。宝琴和她哥哥嫂子一起挪了出去,专心准备着嫁妆。也不过偶尔来一遭。
我才知道原来翰林院里一位姓梅的前辈学士,就是宝琴的未来公公。他家里我听说过,子嗣不旺,所以几乎没有内争,是个好人家。仔细想来,翰林院里都是清贵,少见内院起火的,大约诗书世家,终不与平凡官宦相若。
和亲的队伍一到,南安郡王也该回来了。战事已了,人人心里绷的弦都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户部有不少官员告病假,皇帝体谅他们,都准了。沈中和自然趁机求了休息,他进来瘦得只剩皮包骨,外头的大夫以及皇帝特意命给他看诊的御医都说是太劳神之故,皇帝褒奖他一番,又赏赐丰厚,与他一月之假。
他病成这样,我又不爱往外走动,加上最近变故实多,没有闲逛的兴致,是以不过完结朝中事后,往他那里去坐坐。后来发现我去了他非但不能好好养精神,反因心神不定多一分忧思,于是便不去了。如此过了十来天,再看他,却又更瘦些。我最后也还是每天晚上从翰林院或宫中出来,先去瞧他,再回家。
南征的军队在和亲的船队到达之后一个月,陆陆续续地返回驻地。此时已到年底,官面上因为平叛失利,没有过年的喜庆氛围,但是各人家里还是高高兴兴的。
黛玉因为林如海即将回京,眼中的笑意眼见着多了起来。惜春和探春因为未来的不可预料,不大爱往园子外面去。老太太又病了,更是没有庆祝的意思,贾政秋季放了外任,整个年过得比往年冷清。
年底下本有孙绍祖家请的媒婆来说探春,因老太太卧病,贾政不在,耽搁下来,我由衷地为探春觉得幸运。不过即使没耽搁,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探春被许给孙绍祖。有时候我会恶劣地想,不知如果嫁进孙家的人是夏金桂,却是个什么情形?
想到夏金桂,又想起薛蟠,因宝钗和藩之功,赦免了他死罪,如今放了出来,却老实得多了。他与宝钗本来就感情极好,薛姨妈的话他听不进去,宝钗说的他就听,到头来害他妹妹最多的恰是他自己。他如今后悔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惹事,每天不过正儿八经地在铺子里学着做事,他多少在外面跑了几年,又有薛蝌协助,总算能勉强应付过来。薛姨妈本来每天都以泪洗面,儿子忽然知道事了,心情方略平和些,日里能往我们这边来说说话。
只这种平静也没过多少日子,才过完十五没几日,李纨、熙凤带姊妹几个在院子里给我治了一席小宴,正到一半,云翎领着薛姨妈的丫鬟同喜慌慌张张地跑进园子来,唬了我们几个一跳。
同喜扑通一下往地上跪了,抓着李纨的衣摆哭道:“大奶奶!救救香菱姐姐!”
熙凤立刻道:“怎么回事?快说!”
同喜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哽在喉咙就是说不出来,熙凤连骂了几句废物,干脆和李纨先往薛姨妈院里去了。同喜挣扎着爬起来跟了上去。
黛玉幽幽道:“今儿是大哥哥的生辰,也是宝姐姐的生日,恰又是宝姐姐二九之年,只怕和宝姐姐有关。”
她这样一说,探春也没了精神。我怕她们几个心中搁着事,郁结于内,酒食又多油腻,到时伤了脾胃就不好了,便勉强笑道:“想来有姨妈在,出不了大事,妹妹们只管接着行酒令,我叫云翎、风翮去打听着。”
杨暖此时也在,便笑着接过话道:“这话对了。管他呢,天塌下来有大哥哥顶着,云姐姐,我们两个继续划拳吧。”湘云于是扔了乌木筷子,二话不说,一捋袖子就和杨暖比划上了。宝玉在桌边劝着黛玉多喝一碗汤,犹豫半天,道:“我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别是又出了什么大事,我还是去看看。”
我没拦着,黛玉拉他一把:“先捧上炉子,一路过去冷得慌。”说罢黛玉将一个手炉塞进他手里方让他走了。
出了这档子事,其实也没什么可继续的了,好在今年我兴致一直不高,也不觉扫了兴。我看着席面上差不多了,便催着几个妹妹先回去。我从园里出来,照例要请安,老太太房里,再是王夫人房里。同贵正在王夫人跟前说着什么,王夫人见我来,道:“你来得正好,去你薛姨妈院子看看。听说香菱被蟠儿打死了,还得你和你弟弟帮忙操办。”
她说得很云淡风轻,我却听得不胜可悲,只得答应着退出去,又往薛姨妈家去。原以为香菱借宝钗的庇护躲过这一劫,我也可辗转将香菱买出来,到时候送去和她母亲团聚,总也是苦尽甘来。没想到宝钗一去,她跟着薛姨妈都会遭此大难。
熙凤、平儿正帮忙里里外外地招呼着,我过来,她便抹着眼泪带我进门。薛姨妈和李纨正在房中哭,里间床上躺着的就是香菱。宝玉面无表情地在床边站着,手里拿着香菱平日里看的《断肠集》。
我上前拍拍他的肩,宝玉便将那集子放在香菱身上,和我一起出去到外间坐下。李纨与我解释道:“都是那个薛大奶奶挑唆的,说当初不是为了香菱,薛蟠也不会打死人,如今也没有宝姑娘为了救他而远嫁的事了。薛蟠拿起门闩一阵打,结果……”一语未尽,已哽咽难言。
宝玉叹道:“去了也好,省得人间污浊玷污了她。她本比我强十倍,自然她的去处要比我强十倍。”
我没接话,只觉得又悔又恼,悔之前怕流言蜚语不曾尽早将香菱接走,恼薛蟠的错却让她一身承担,如今魂返太虚,终不知是谁之过欤?
再想到探春、惜春二人,若我还像鸵鸟一般地等着,她而人的将来却又如何?还有宝玉,他虽然终究是我亲弟弟,手里也干干净净,不曾沾染过什么,难道要他和这府里一起殉葬?李纨跟我这些年,一天福也没享过,还有贾兰更是我心头肉,怎舍得让他落个罪人的身份。不趁现在赶紧安排好,难道真要等到大祸临头了我才会想办法?
我一面琢磨,一面起身离开,背后哭声渐渐小了,夜色渐渐沉重。这晚上我一宿无眠,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没两日,林如海书信到了,说是不日将回京,黛玉便忙着打点行装,说什么也和林如海搬到一处。宝玉失望归失望,却没撒娇耍赖地要老太太和王夫人把黛玉留下来,只说早走早好。不过后来林如海又有书信说,过了这事就辞官回乡,劝黛玉再住些日子,到时候一起回苏州,也免得在京城还要折腾一番。黛玉也就不急着整理行李了
这也方便,我正好还要和黛玉说些事。黛玉生日那天,我瞅空请她往我那里坐一坐,趁机将探春、惜春和宝玉之事说了:“我早在姑苏备下了宅院人手,如今想借妹妹南归一道,将两个妹妹和宝玉、贾环一起送到姑苏去。”我没说是为什么,黛玉也不问,却道:“这原是极方便的,我也正希望一路上有个人能说说笑笑呢。哥哥作此安排,一定有所发现,我也不必避讳了。《诗经》上有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便避到姑苏去,也逃不了往后的罪名,大哥哥待怎么办?”
我知道她必定也有所察觉,不然不会有此一问,便道:“我已托了栊翠庵的妙玉师傅,将三妹妹和四妹妹记在她名下,到时候只是庵中遣两个姑子往南方去讨经书罢了。到了姑苏,等京城平静下来,再还俗。至于宝玉……我也只能暂时让他避开些,说不定到时他还没被问罪,已经先行免罪了。毕竟北静王、南安王都和他交好,保他一个懵懂孩童,应该不难。”
黛玉听了,轻轻一叹,又道:“我明白了。”
我微微一笑:“一切有劳妹妹。但愿能全身而退。姑苏那边的人我自有安排。到时有劳妹妹将这封信交给林姑父,早先我已和姑父说好了在姑苏的打点。”
黛玉将信收进袖内,又道:“大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三妹妹、四妹妹。愿与大哥哥还有重聚之日。但不知大哥哥对大嫂子、兰哥儿可也有安置?大哥哥自己又当如何避开此劫?”
“还没到时候,话也不好说太死。”我道,“林妹妹此去,好生保重。”
卿卿(少量修改,看过勿入)
探春和惜春的下落我安排好了,接着是整个府里的。我和贾琏一起,将我名下的庄子都变卖,只留下铁槛庙附近的田庄没动。别苑是我心血凝结之处,舍不得胡乱转手,故而迟迟没找到买家。最后是杨持出面买下了别苑,一连串苛刻的条件也都答应了,例如元春的院子不可擅进擅动,各处的匾额也都不改变。也许是因为看朋友的面上,杨持付钱付得痛快极了,比市价还高不少。这些钱我收着了,没有立刻拿去填补,补得早不如补得巧。
李纨和兰儿我虽然也有了想法,但是不到那一日,料李纨不会答应,是以暂时没告诉她。连探春、惜春我都瞒住了,只说是黛玉想请她们一起去姑苏,也算是探亲,一应花销都由林家出,又请宝玉一路护送。等到了那里,自然有林如海给他们说明一切。他们三个不疑有他,每天叽叽喳喳地商量如何玩法,我看着也放心。
看着田庄陆陆续续被卖掉,再看着往姑苏去的准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心里多少有个底。
三月里南安王、林如海、杨拭等人还朝,因为是兵败而归,也没甚可庆祝的,活着回来就好。黛玉和林如海见了一面,打听着时间准备起程。林如海舟马劳顿,有些劳累,皇帝特意安排了宅院让他休息两月再另行安排,黛玉无法,早早搬过去侍奉膝下。至于林如海辞官的折子,皇帝留中不发,到底是什么意思,别说我了,就是迟老先生这样的近臣都不知道。
春好时不管怎样都还是要出门踏青。别苑如今不归我了,沈中和便和我带着贾兰往南郊去了一趟。“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所见所闻,可证此言不虚。即使北地春晚,风也依然和煦,是一种柔和的冷风,叫人既畏缩,又喜欢。
今天出门没乘马车,我和贾兰共乘一骑。贾兰起初还别手别脚,出了城门,一番自由天地就让他啥都忘了。我拿斗篷紧紧把这小子包紧,他要是还闹,就敲他的小脑瓜,得他安静片刻,不一会又从斗篷里钻出来,几晃几晃,差点让我和他一起栽下马。真是,明明我和他娘都不好动,怎么有这么个儿子?我放慢马速,道:“坐稳些,仔细摔着。”
贾兰一撇嘴:“怕什么,儿子管得住。再说师傅一定会接住的。”
沈中和上前一些,笑道:“这徒弟收得值了,全心全意信任我,比你这知交还划算。”
“你们两个就一唱一和吧,我哪敢和你们拧。”我抓着贾兰的头发一顿乱揉,又道:“我看这里风景已经很好,近有麦田,芸苔也开得好,远处有小河农家,取水也方便,就在这里停罢。不然我可吃不消了。”
沈中和看看四周,马鞭侧指道:“也好。在前面缓坡边停着,往哪里去都便宜。”
我们几个在小坡下停了,贾兰欢呼一声,扎进油菜花堆里,惊起一大片粉蝶。飞飞扰扰的翩跹粉蝶,衬着小孩子活泼的身影,好看极了。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孩,贾兰在菜田里徘徊片刻,经不住诱惑凑进去,很快就玩成一团。
沈中和叫几个小厮跟上去小心保护,剩我们两个在树下看着,沈中和道:“我们往远处走走罢,只在一处站,怪闷的。”
我摆个请的手势,沈中和一笑,道:“圆泽也请。”
“能这样出来走走真好。若能果真寄情山水,太强似此生蝇营狗苟于红尘。”其实郊外的风景我见得多了,不见得多好,但是每一次都会觉得是解脱。我又道:“多谢你每每想着我。”
沈中和此时正三十四,好年纪,剥去少年时代的棱角和轻狂,却将无所畏惧的气势留给了他;他如今锋芒不曾消失,却又不失内敛,依然又倔又傲,却知道迂回取胜之道;既有诗书满腹,又没成迂腐的书呆。再配上一幅好皮囊……就算是上天厚爱吧,那上天偏心得也太没天理了。
沈中和摸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扯我衣袖:“醒醒!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嫉妒得咬牙切齿吧?”
我道:“谁嫉妒你,就会自多。看风景是正经,今天运气好,风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