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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中和摸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扯我衣袖:“醒醒!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嫉妒得咬牙切齿吧?”
我道:“谁嫉妒你,就会自多。看风景是正经,今天运气好,风不大,太阳却好,又非一味地曝晒,云也正好。”
沈中和,环顾四面,又闭上眼负手而立,静默半晌,道:“不如卿卿也远矣。”
我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开始烧,然后追着他打。沈中和边躲边笑道:“我说错了?难道你冲我发呆的时候,不曾这样想?景致虽好,不及对人有情,自不如卿卿也远矣。你真是个不老实的,比我不坦诚多了!”
我不如他大胆敢言,那是因为我脸皮薄,谁和他一样皮厚!既然皮厚,那就再多打两下。我又追一段,觉得气力不支了才罢手。沈中和扶着我到一块青石上坐下,我一面拭汗一面打量四周,不觉到了一处木笔丛生的密林,此时辛夷花开正好,清香四溢。花开得这样繁密,可见这里的辛夷花并非是有人刻意栽植以取花蕾、树皮。
“真是别有洞天。”沈中和就在我旁边坐着,也拿帕子擦着脖颈,啧啧称赞。我因刚才跑得急了,有些咳嗽,沈中和便轻轻帮我推背,懊恼道:“忘了你不胜冷风。一时忘情,该死该死。”
我缓过来,道:“没事了。”一面推开他的手,一面又道:“真是个好地方,素不知木笔花开到浓处也极好。若将来可得这样的花相伴老,也不觉寥落了。”
沈中和道:“难道你想与之相伴老的,竟不包括我?”
“你比我知道得多,想来你比我清楚我家现在是个什么境况。”我低下头,道:“既不知将来如何,又不知所归何处,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承诺你。”
沈中和道:“我已为这个苦思几月。正如你所言,我比你清楚主上的打算。我担心你。你以前就和我说过,要保你家清清白白的姊妹兄弟平安,如今你也已经计算好了,也安排好了。可你自己,怎么脱身?”
我侧过头,道:“我不算是清清白白的,但也罪不致死,况且又将功补过。即使主上知道我在这里耍了心眼,为了表示仁德是非,明面上也必定会为我减罚。我是不知道将来会流落到何处,到时天各一方,我已耽误你前三十年,不想再耽误你后七十年。侥幸逃出生天,有缘才有将来。”
“我不是心怀天下的人,这几年在京中勤勤恳恳,不过是为了等你一句话。将来你去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如果你是在为我的前途担心,就错看我了。”沈中和又道:“我怕的是,你把自己绕进去,就出不来。你不知道圣上一提起你家,牙根就痒,未必能照你所想的饶过你去,为了那样的家,何苦。”
我笑道:“准平说是为我留在京城,不过虚宽我。也慢说没有为国为民的想法,不合你为人。早先我说六年,就是怕现在的状况。准平愿等,就再等两年。”
沈中和没答话,瞧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拉我起来,顺着林间小道往前慢慢走。
好不容易出来散个心,沈中和一番话让所有的游兴全飞了,我闷闷地看着前方的树木,没半点欣赏的心情。
“我想……带你走。”沈中和不知不觉停了脚步,道:“我辞官,你也辞官,和那家里摘干净,我们远走高飞。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拘在哪里找个田庄住下,平平静静过剩下的日子——圆泽不要说你不想这样。”
我如何不心动,谁想辛苦地过活。不过他的话里透露出来的另一重意思叫我有些心惊了,忙扳过他问道:“你知道了什么?什么叫只有‘死路一条’?”
沈中和起初不肯说,我再三追问,他才道:“元妃娘娘自封妃来,一向宠冠六宫,如今……已被打入冷宫,说不得便要赐死。主上真心怜惜娘娘,于心不忍,才拖到现在。娘娘尚且只能如此,你如何脱身?”
他的话对我而言不啻晴天霹雳。我家真到了这地步,连元春都会被连累致死?原来他今天弯弯绕绕的就是想说这个,我慢慢松手放开他,道:“果真是这样,我更不能走。一定要想办法救娘娘,即使在冷宫里度过余生,好歹也是活着。家里人是指望不上了,不能连我也一走了之。”
“那我怎么办?”沈中和拦住我道,“就算到头来空等一辈子也是我选的,我不怨。但是如果等来是……我后几十年只守着墓碑过!你妻子还能再嫁良人,难道我还能再找一个你?”
我无言以对,只得向他一礼,道:“多谢你递这个消息给我。我想,我得立刻回家。”想想又道:“准平放心,我不会最后只剩个墓碑给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真死了,一定不会叫你知道。”
我才走两步,被他一把拽回去,然后,然后脖子被咬了,然后……又被咬了,这人属狗的吧。我有些佩服自己在这时候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这可是光天化日,我还没开放到可以在这种环境下和他这样亲密。不过推不开,又不敢出声,且一直来是我在负他,也舍不得打,难道叫我反咬他?
好在沈中和也就是咬咬,咬够了也就放开了,喘着气低头帮我整理衣服,道:“对不住。你既然要走,我送你回去。”
我找回贾兰匆匆回府,才进大门,贾琏急急忙忙撞上来道:“大事不好!”
我一面道:“慌什么,等等说。”一面让丫鬟将贾兰带到正房请安,自己和贾琏往王夫人房里去。路上贾琏与我道:“二老爷今日突然回京了,府都没进就被主上急召进宫,听闻斥责了一天,现在还没回来。本想瞒着太太和老太太,但是老爷一回来,想瞒也瞒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病着,千万不能惊动。太太那里也不用全部都说,只说咱们俩正在办。”我道,“可有别的消息?”
贾琏一顿,道:“史家被抄了,昨晚送来几大箱子东西,我照大哥哥说的,都交到都察院了。幸好史大妹妹已经出阁,未被连累。咱们家……”
“乱想什么。”我打断他,道:“不稳住自己,怎么稳住太太。先在太太那儿应付过去,回头我再和你说。”
王夫人近来精神不大好,我和贾琏又刻意相瞒,也容易应付。晚上贾政回府,神色一片灰暗,他亦打定主意不能让老太太和王夫人知道,是以只和我草草说了今日皇帝召见的情形。果然是族里素行不良,被人弹劾了。贾政也确实冤枉,一则贾府门人极多,有些事根本与两府无关,即便有关,贾政既不是族长,也不袭爵,如何能管。只是皇帝震怒,他亦不敢分辨,一天下来只觉元气大伤。元妃被打入冷宫的事,贾政也知道了,更是悲恸不已。匆忙给老太太请了安,再与我说这几句便撑不住要歇下。我请安回来,转身就去了贾琏房里。
贾琏、熙凤正等着我,我一到,贾琏便问:“眼见着不行了,宫里娘娘也——大哥哥打算怎么办?”
我往炕上坐了,他两个也都坐下,我道:“不知道。但若有个万一,你我是逃不了的。有些事我不能再瞒着你了。你赶紧先将弟妹和你嫂子安排好,巧姑娘我已想好了,和三妹妹、四妹妹一起托在妙玉名下,到时候打发两个人陪着躲一阵就完。关键是二弟妹。”我看看熙凤,道:“你大嫂子我已有了主意,万不得已时,便有休书,让她与我家断绝关系,贾兰只说是愿侍奉母亲,从此改姓李兰,跟着他娘走。你大嫂子为了兰哥儿,一定会答应。可保她母子二人免受辗转,二弟妹也可……”
贾琏微微一皱眉,也看着熙凤,点头道:“万不得已……”
熙凤从炕上站起来,道:“我不答应。我与二爷既然是夫妻,合该福祸同享。大嫂子有兰哥儿,是不得已。我却没这负累,生死我只跟着二爷。要休,就把二爷的姨娘休了,我是死活也不能答应。”
凤姐儿说得斩钉截铁,我和贾琏都接不上话,贾琏只握着她的手,我强笑道:“说不定只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哪里就真到那地步了。你们的事,只商量好了去办,有我帮得上的,不敢推辞。”
“多谢大哥哥。”贾琏夫妻与我行礼,我只让他们尽快想好办法,不忍再看,只得告辞回房。
对李纨我仍然一个字没提,她慈爱地和贾兰小声说今天的踏春,那幅画面我怎么也不想破坏。就等到那一日,等不下去了,再说。
次日没有意外地,接到皇帝召见我的诏书。御书房里摆在我跟前的是小山一样的弹劾奏章,有弹劾贾琏结交外官的,弹劾贾政任上亏空的,有弹劾贾赦、贾珍……种种不良行为的。也有弹劾我的,最多不过是说我治下不严,管家无方,比起弹劾贾珍贾赦他们的那些,倒像是牵强附会来得。不是他们不想弹劾,而是我负责拟旨,又和都察院的两位御史以及迟老先生往来频繁,弹劾我不过证明从皇帝到迟老先生再到杨拭兄弟都没眼光罢了,加上我也没甚把柄,故而不见多少弹劾我的奏章。
皇帝拿弹劾的事一一问我,东府和大房的我只能说不知道,我安排过的,比如石呆子之事,能说得略详尽一些。若问二房这边还有什么差,便是亏空的事,自有那部分卖了别苑田庄得来的钱填补,虽然远远不够,好歹赚回“知错能改”四个字。
我听不出皇帝的喜怒,不敢懈怠,冷汗将贴身的衣服浸了个透,一口气吊着就是下不来。这一问就是大半日,直到问无可问答无可答,皇帝才命我起来。
跪了这半天我哪里站得住,皇帝还算仁慈,赐座与我,方道:“圆泽与元妃,多有相类。甚为可惜。元妃临死求朕恕你兄弟姊妹无罪,朕于公不该应,于私,不忍不应……”
后面皇帝还说了什么,我一个字没听进。我只记得他说,“元春临死”,换而言之,元春现在,已经死了。
结尾(上)
我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浑浑噩噩,直出了宫门,小厮们迎上来我才回神。先掐自己两把,现在不是忘情的时候,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办。
皇帝略提一提元妃的死,因他终究是喜欢元春的,私下答应元春饶过府中无辜之人,便与了我十天时间准备,默许我早早将姊妹们送走。十天一到,就是抄家之日。
我得了这样的准音,还有什么可等的。先往翰林院递了辞职的奏章,回家找来倪二、贾芸等人,让帮我看着城里的几处乱坟岗。宫里被赐死的嫔妃,大多数有宫中的安置,但是皇帝方才暗示我,元妃不一样,停灵几日后,便会抬出宫。我已不能帮元春得活命,总不能连收尸也做不到。
回到府里我只和贾政、贾琏说,贾政哀叹一声,彻底不能管事了,我与贾琏只能商量着办。贾琏那边,小红被贾芸赎出去,巧姐已记在妙玉名下,贾琏便嘱咐贾芸、小红夫妻一路护送巧姐往姑苏。我身边的晴雯自有托挥墨的名义赎,紫鹃、春纤等人有黛玉赎出来,侍书、入画两个也假托黛玉的名义买走。
这番变动瞒得了其他人也瞒不了老太太和王夫人,这两位乍闻悲讯,又是痛哭又是昏厥,清醒过来却比我有条理多了。借着如今入不敷出的局面,让愿意自赎或有家人赎的丫鬟都出去,外面的小厮想脱奴籍的,只要拿得出钱也让他们去,只当是积德,得了钱多少是填补。有贪恋富贵不愿去的,以后如何不能怨别人。鸳鸯本不想走,老太太依然拿将她的奴契给了黛玉;晴雯、朵云两个收拾着东西,出了府门好伺候几位姑娘。晴雯到姑苏地界自然跟着挥墨回家,朵云侍书紫鹃她们就和黛玉探春等一起过。给她们准备下的银子是早就拨好了的,在姑苏也有小田庄,或者京中事了,她们返回铁槛寺,也能守着宗祠,不至于无依无靠。
家里的事我暂不曾告诉她们,只写了长信,交待黛玉到了姑苏再给她们。
宝玉身边的袭人本是不愿走的,无奈宝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千方百计地让她出去。袭人兄嫂又为她看好了亲事,王夫人亦让她去,袭人无法,只得去了。袭人临走,有“好歹留着麝月”一语,是以宝玉身边得意的丫鬟能走的都被打发走了,唯麝月死活不去,只一心伺候着他。
二房和大观园走得干干净净,东府和大房仍然醉生梦死,老太太未尝没提醒,他们全然不顾,也是难救。
下人就这样能遣散的都遣散,不能遣散的看造化,自有王夫人等料理。贾琏因将妾室都休了,平儿没去,秋桐哭哭啼啼地被邢夫人带回大房;尤二姐泪眼朦胧地不想走,贾琏忍不住将家中变故一一告之,她便也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李纨处我最难开口,却不得不开口。李纨多少从这几天的事里猜到了影子,那日晚上我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