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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这样那张拜帖上我就该说我最近身上不好,不能出门所以只以轻礼表谢意。
水风香看我愁眉苦脸,问什么事,我照实说了,她便笑:“早先我不就是这样说的,大爷不听,非要做个老实人,怪得谁来。”
阿福听着她越发娇纵,把她推出门去,道:“满屋里就她话最多,大爷也太娇惯她了。”
“她就这样的性子,管得死了倒不好。这才是小女孩的样子。”我不以为意。
水风香隔着窗子,在外面笑道:“正是呢,阿弥陀佛,自古以来只有大爷懂我的。阿福姐姐素来最体贴人,怎么不体贴体贴我了?”
“作死的丫头!”房里已经没有阿福的事,阿福便追出去和她扭成一团。
我在屋里听着她们在外面笑着闹着,没由来地突然开始想,这样的日子我还能看几天?
茶楼会
七月初一这天,我按杨家二公子的约定来到常丰茶楼。
常丰茶楼离我家真远……真的好远。也许离直阁将军杨家很近,可是我这一路过去,地上的暑气蒸得我一动也不想动,只能蔫着神晃荡过去,左右没错了时间就是。
在茶楼门口下了马,早有人过来把马记好牵进马厩里去,我带着的洗砚、晋旺和寿儿就在楼下不拘哪里找个桌子坐下来。我自己则依着那掌柜的指引,来到二楼上往里,过一段长长的走廊,转过几个弯,过三个穿花小厅,尽头是一间像亭子又像阁楼的房子。
这间房子有八扇窗,盛夏季节,帘幕都已经勾了起来,只留水晶帘还在遮档视线。正门上半掩着一卷湘帘,湘帘里是一个已经擦磨得泛光的乌檀透雕的屏风。房间里传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大真切
掌柜领着我到那门前,早有人卷起帘子,通报一声说“荣国府珠大爷到了”,里面便传来杨二公子的声音:“快快有请!”
掌柜的向我告个礼,看我进去了才离开。
我有些忐忑地绕过那屏风,抬眼一看,坐了四五个人,上座上便是杨二公子。旁边四个有一个我认得,乃是柳芳,过年时见了一回——那时他还未袭爵,是以在他姑父家见过一次,年后袭了爵位,就不是我能见得到的了。没想到在这里见了他。
我估计他不记得我,于是也不与他招呼,只等着杨二公子介绍。
杨二公子捏着一把折扇把玩几下,待我见了礼,啪一声打开扇子指他旁边的位子:“坐吧。跟你老子一样古板得紧,我知道你没那么迂腐不堪。”
他旁边的那个深青倭缎圆领衫的青年已站了起来让出一条道来,显然没我拒绝的份儿,我告个罪,依言坐了。
杨二公子先按着我灌了一通酒,以扇自指:“本公子,不才杨持,字恒坚,你叫我恒坚就是。”
“这如何使得?”我可慌了,不知他这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他年纪长我至少七八岁,又是参议,真正细究起来他和我老爹是一辈的,怎么算我也不敢直呼他的字。
杨持冷笑一声:“非得指着我说我是直阁将军家的二公子才算使得?”
柳芳笑道:“从了他便是了,他从不计较这些。若认他是个朋友,就叫他恒坚,怎么不行。这里最小的韩奇都直接叫他的字。难道你想兄弟姐妹一般地叫法?”
他这样说,我便这样应着,依言叫了声:“恒坚。”
杨持点点头,站起来走到方才让我坐在这里的那个青年背后,扶着他的肩,道:“这是才刚外任了的凉州节度使的刘大人的长子,将来少不得他减等袭他爷爷肃毅伯的爵位。我现在与你介绍了,将来也好见他。你只管叫他刘多孝就是了。”
我有些尴尬,杨持却只大笑,又对“刘多孝”道:“成天里在那个又丑又恶的继房底下充孝子,叫一声多孝,还嫌不足形容呢。说来你也是个没志气的。难道你跟她横来,你老子会依着她?就算怕顶撞了你老子,如今他又外任去了。叫我说趁你老子不在,你祖父一辈也厌恶了她,不如为老人家分个忧,赶那老货回她老家去的好。”
他说完也不管“刘多孝”怎么苦笑,转到柳芳身边去了。刘家公子悄声与我道:“你还是管我叫刘承,莫听他胡扯,我还未取字,你看得起我,叫一声世兄便好——只别让他听见。”
说话杨持已瞪了他几眼,拍拍柳芳,道:“这位我就不多说了。你原是认识的。我看你装不认识的功夫还不到家,终是脸皮太薄的缘故。回来我教教你,你就精了。”
柳芳拿酒盏敲他的手:“刚才还说多亏了他,你和韩奇打赌才赢了,要谢人家来着,怎么调笑起来。正经些,再这样我今晚要和你好生算帐。”
“哥哥,瞧你说的,让外人听了去,你道是什么帐?”说着杨持不管柳芳在后面拿酒壶做泼酒状,转到一个素纱罩衫儿月白里子的少年旁边,道:“这是韩奇,锦乡侯的公子。人又闷又无趣,好容易说动他与我打个赌,竟然是他输了。以后再难说动他玩了……”
韩奇淡淡地回道:“如你玩法,家父早把我拿去沉河了。我还是保命要紧。素闻贾世兄家中严父也是厉害的,你何苦带累了他?”
“笑话,我要他来,政老敢不放?那老书呆,骗过去也容易。”杨持说话离了他,又指最后一个人,还未说话,那人已训他道:“好生说话,你越大越没个样儿。都是我素来宠你之故。”
他训杨持的话我听着何其耳熟,贾政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家里宠我的却是王夫人和老太太,想来宠杨持的也是他母亲祖母这样的内眷,不便外说。
杨持与那人杠上,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柳芳便道:“犯不着为他生气,他原是无心惯了的,他素来管他老爷子也叫老武痴。也不要被他吓着了。他这人从来不懂什么礼法,都是空的。他家那位将军几次三番要教训他,无奈上有老太君中有慈阿母,说下来竟是他老子的不是。如此几回他老子也懒怠管他。这些年他越发乖僻了。前些日子他兄弟两个并韩奇迎客路过南郊,见那蠢汉在哭闹,他觉得有趣就问了。那蠢汉只说你如何如何,他便与韩奇打赌,韩奇赌那汉子说得真,他赌错不在你。我知道你们府里,二房里还算干净。无奈等我知道他们打赌时,韩奇已经输了。”
韩奇怒道:“都是这混账,他早一眼看出那东西谎话连篇是个混人,还骗我赌。他不下套我哪里会和他玩这个?天天小心不要被他诓了,一个不小心还被他坑了三年的女儿红!”
“你呀,太小了。”柳芳摇摇头,又向我道:“训他的那个是他哥哥,杨拭。今日得了闲来的,素日并不和我们一起耍。”
柳芳才说完,杨拭已撇开他弟弟,直接对我道:“家弟无状,见笑了。你既然叫他恒坚,叫我明澄也可。”
杨拭比他弟弟大三岁,今已官至京师左参议,堪堪比杨持高半品,看起来沉稳威严。不过一句“明澄也可”,在外人面前不避忌与杨持说话,看来他内里其实和杨持差不多。
杨持这才归了主座,自饮一杯酒,道:“这菜不怎么样,看着都嫌脏了眼睛。这酒可是靠了珠大爷才赢来的,管它好喝不好喝,横竖是白喝,要多喝一点才不算浪费。”说完他又叫把四周的帘子卷起来,外面已备下了歌管,见房里要听,便演奏起来。中有一人清歌,美妙如黄莺婉转,十分动人。
好听是好听,那也就是支曲子而已。我看杨持听得入神,难道他今天找我出来就只为了介绍这几个人给我认识?
我虽然有些疑问,只问不出来,就当没什么问题,又东想西想去了。
“珠大公子可打算科考?”冷不防杨持这样问我,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过来。他们都有恩荫,独我若要做大事,必得经科考。
“是这样打算,过三四年师傅说可以去应考了便考。家父也是这样打算的。”我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不过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直言了。
他不置可否,合拢扇子在桌上轻轻点着。
歌又走了半支,他道:“你还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少在这潭水里掺和。我怕你有命掺和,没命脱身。”
“恒坚知道我那个园子的打算,也该知道我也不想入仕。”我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玩权术,我一百年也玩不过他们的一个小手指。但是那个家族这样希望,在它垮台之前,我自己的意愿,根本不重要。
杨持忽然笑了,一口干了樽前的酒,一手掐在我肩上,道:“我尚且不能从心所欲,你这个小可怜虫哪里能自己做主。当为天下孝子贤孙一大哭。来!大家同饮,同饮!”
韩奇“哼”一声,对我道:“他又疯了,你听曲子就好。这可是红极一时的名角,现在不唱戏了,高兴时就来茶馆唱一段,难得的很。少理这疯子,越理会越疯。”
杨持笑道:“蠢材蠢材!我哪里真疯了。若我有你家那位老父,我也不疯。可惜我没有,所以只能这样疯一疯。否则岂不是连我也要被蜗角虚名给活吞了。老珠,我知道你可没有表面上的听话,老子跟前一套,自己心里一套。活得真假,还不如我这疯子!”说完他又灌了我一大海。
我不能辞,假就得假到底。
杨持留我在常丰茶楼喝茶赌酒,玩了一下午,近申时才收场。总算他还知道我在外面晃荡太久,耳根子就不得清净,早早地放了我。
回到家中,照例先与老太太请安。元春嫌我一身酒气,推着把我赶回去沐浴更衣。我乐得先回房里泡泡热水去乏,便不和她玩笑,直接回去了。
才入院门,风香迎上来,不敢扶着我,只皱眉道:“大爷竟出去喝酒了?一身酒臭,幸而阿福姐姐早已经准备了劳什子兰汤和醒酒汤。不然还不知道要忙多久。”
我有些醉意,不说话,随手把扇子给她让她收着。她一手拿着扇子,一手用手帕扇风,跟着我继续唠叨:“多大的人了,也不管好好照顾自己。今儿才第一次出去和朋友吃酒就这样,明儿多结交几个什么明士暗士,索性连家也忘在脑后了。”
进了房间,阿福端着醒酒汤给我,我饮尽了,她把空碗搁下,道:“大爷先沐浴吧,厨房里小点心还没送来。大爷先试试水温。”
风香帮她把屏风支起来,边搬边道:“唉哟姐姐,他多大人了,还不知道这些。”
我“嗯”地应一声,随手解了外衣搭在屏风上,阿福把外衣递给风香:“就你话多,说了几次了,也不收敛些。万一叫太太、老太太知道,是我的不是还是你的不是?好了好了,有活干了,快去干活吧,还说呢。”
风香扮个鬼脸,将衣服拿出去交给下房。阿福就出门在屋外的栏杆上坐着描花样子等我吩咐。
我锁了门,把自己丢进热水里懒洋洋地泡着。
若要说实话,杨持这个人,我不大喜欢。他果真当时已经看出是张混吃讹诈,我和贾政、挥墨、张耆老这一趟惊吓一趟忙,到头来却只为他一句“有趣”,那我也不过是戏子之类给他消遣的人罢了,哪里是朋友。无论如何以后不想再和他来往。
他的那圈好友,我也不想介入。我隐隐有种感觉,若是跟他们来往的多了,总有一天我会不甘愿扮演现在这个身份。若连这个身份也没了,我在这个时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别苑(上)
往后我与杨持他们倒也有几封书信往来,我只字不提要登门造访或者相约出游,便是他们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接话茬。如此一月,一切也就都变得淡淡的。我不往外面去,每日里只在家里读书,或陪陪长辈,或和元春说话,或玩玩弟弟。
八月中,宝玉满百日,家中热闹了一番。照老太太的说法,宝玉二字就很好,相士也说好,是以就叫了宝玉。宝玉的百日宴之后接着就是中秋,一家人好好聚了一次。第二天下了课,贾政把我叫到他的书房,不知是为了什么。看他的面色,只有些郑重,似乎不是坏事。
贾政进了书房,往里间的炕上坐了,让我在他对面坐下。
一个小厮进来放两盏茶,躬个身出去候着了。贾政把师傅交给他的我的文章扔给我,说:“如今你文章已有了一两分起色,看来关你在家中这两个月还是有点作用。若不是老太太说你也是时候管管家业了,我也有心再关你一年两年。”
中心意思是他要放我出去办事。但不知第一桩事他要派我什么。
“那月你说你想做个别院,老太太偏疼你,愿意舍了钱让你去做。地已经看好了,在北郊落玉山下。”贾政最厌烦这些俗务,今日吩咐我做这个,大约只因是老太太说的,他不能违拧,“现已指了赖大搁下俗务,专营一处小园子。你凡事多看着些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