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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雪-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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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锋带队的正是戚少商,顾惜朝将弯刀咬在嘴上拉起长弓,一箭正中前方迎来骑士,大队全数回转之后顾惜朝下令放箭,数百支弩箭不分敌我掠向前方阵中,厮杀愈加混乱。
  “惜朝!”戚少商于乱军之中穿插回来,一剑劈断顾惜朝身后长戟,“小心。”
  顾惜朝原自为他担心,此时两人汇合都是精神一振,“我看见耶律雅里了,在那边!”两人合骑一路浴血杀出,背后传来喊杀之声,原来是崖上耶律大石率众包抄过来,乱虎岗短短一截峡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惜朝!你还不投降!”耶律大石合围过来,如同牢笼渐渐合上。
  “拼了!”顾惜朝甩掉手中长弓弯刀,自怀中取出神哭小斧,“小心借力,擒住耶律雅里!”戚少商一时没有听清,一见他神哭小斧立刻明白过来,“你多小心!”顾惜朝略一点头,戚少商足尖在马背上一点,借力飞跃而出,顾惜朝算准时机神哭小斧出手,正落在戚少商脚下,戚少商再次借力,一路去势迅疾如电,耶律雅里身边亲卫还未及反应,戚少商已然到了梁王身侧,“都住手!”
  戚少商骑坐在梁王背后,逆水寒抵在他喉间,周围辽军一时慌乱无主,顾惜朝乘乱飞掠过来,“顾惜朝!”一箭飞来正中顾惜朝左肩,他身在半空去势一坠,在距戚少商还有一个马身的地方倒了下来,被周围辽兵乱刀指住,“住手!”
  戚少商手上一紧大声喝道,对面马上耶律大石也同声大喝,周围乱刀一停,顾惜朝一手扶肩撑住半截枪尖站了起来,乱刀横在眼前。
  “林牙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顾惜朝拔下肩头断箭,缓缓揭下面具。
  “惜朝。”耶律大石望着他,面具下的脸庞如此熟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爱是恨。
  “今天你又没有赢,不过局设的不错。”顾惜朝从容不迫自怀中取出伤药按在肩上,药性猛烈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你杀不了我,我走了。”
  顾惜朝随手牵了身边一匹马,周围辽军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耶律雅里大声说道,“重德,杀了他!”
  戚少商手中长剑一紧,耶律雅里颈中鲜血一道道浸下来,“你闭嘴!”
  “别动他!”耶律大石脱口而出,顾惜朝回头一笑,周围辽军竟不知主帅此话究竟说的是谁,怔怔看着顾惜朝上马突围。
  戚少商挟持耶律雅里缓缓后退,辽军不敢逼近,方才乱军中被冲散女真骑兵也渐渐汇集到他身后,万人簇拥中这百余人缓缓自乱虎岗退却出去。
  “放了梁王,”耶律大石纵马拦了过来,“不然,就一起死吧。”
  顾惜朝猛地回头,对上耶律大石沉沉眼神,一瞬间竟有些躲闪,遂即轻松说道,“突围出去我自会放了他,林牙大人何需这么着急。”
  “等你突围了,撒鸾子也就该死了,惜朝,放人,我让你走。”耶律大石此言一出,周围众人低声抽气,如此明目张胆阵前通敌,林牙大人莫非疯了么。
  顾惜朝看着他,“你疯了。”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有些吃味,身前耶律雅里痛声道,“重德,你疯了。”
  “放人,我跟你去。”耶律大石抛了手中长枪,摊开双臂下马过来,站在面前看着顾惜朝,一眨不眨,沉如山岳。
  “好,”顾惜朝双眉一挑,伸手拉了他上马,“刀来。”身旁有人递上弯刀,顾惜朝附在他耳畔说道,“我该先卸了你一条臂膀。”
  “你随意。”耶律大石镇定答道,戚少商放了耶律雅里下马,耶律雅里抚着颈上伤口看了他们一眼,“重德,你好自为之。”
  自乱虎岗峡谷脱困之后戚少商同顾惜朝率众疾驰返回女真大营,峡谷进口耶律雅里捡起地上一把弯刀,看着前方去势烟尘滚滚忽然发疯,若有意若无意,代耶律大石灭了口。
  “你不杀我,教我怎么死心?”耶律大石默默牵着马往回走,前面,后面,过去,将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希望和欢愉,唯有一颗心不死。
  入夜扎营的时候顾惜朝四处寻找戚少商,最后山阴河边找到了他,顿了顿还是觉得解释一下比较好,可是一时却不知要如何开口,戚少商拉了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没有死在你的追杀当中,下不为例,我会吃醋。”
  顾惜朝松松地靠在他肩头,阖上眼,“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戚少商。”

  第二十二章

  黄龙府周遭四个方向八路骑兵拦截,把辽帝援军封堵在黄龙府外围百里之外。乌烈带领一支游骑兵乘隙占领了黄龙府粮仓,围点打援四个月之后,耶律宁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苦苦支撑不住,先前誓与城中百姓共存亡的言辞也不再提及。
  九月初,大雪围城,金主决定再次强攻。两个月前马植从会宁献上攻城重武图纸,金主大喜,紧锣密鼓准备两个月,各种武器源源运至,金营上下跃跃欲试预备打一场攻城战。
  自与耶律雅里短兵相接之后,几个月来戚少商同顾惜朝一直守在黄龙府西南,大小战役百余次,有胜有负,但是却甚少伤亡。这种战法同金军骑兵无与伦比的速度和杀伤力甚是匹配,很快在金营中流传起来,使得前来围援的辽军极为头痛。
  攻城这一天是九月十七,天空透蓝澄净,北风疾烈,完颜阿骨打立马高台之上,誓师攻城。
  顾惜朝长弓在肩弯刀在腰,同戚少商列在丰王阵后,阮笙兴奋地跟在乌烈身旁问东问西。队列里战马炽热的呼吸喷出白雾蒸腾,刀剑上蓖麻油的味道新鲜熟悉,头顶上方战旗猎猎,空气里弥漫着大战前的气息,低低地在人丛中流动,催动热血沸腾。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前锋步兵架着濠桥云梯潮水般涌向城下,后方三梢抛石车由战马拖着轧轧攀上高坡,攻城石弹一筐筐垒在一旁。黄龙府城内也架上了飞炬重弩,刀手弩手列在城头。
  一时烽烟起,一时战鼓擂,滚滚黄尘直冲天际,一战功成万骨枯。
  戚少商同顾惜朝并肩在城外高坡上,远远望着城头那边攻势一波波涌上去,又一次次被打下来,身旁巨大的抛石车抛出巨石砸向城门,一声声巨响震耳欲聋。城下喊杀声夹杂着爆炸声,金铁声和着哀号惨叫,血腥的味道,铁腥味,硝烟以及皮肉甲胄草木烧焦的味道,骨肉断裂,浆血四溅,沙尘弥漫。
  “难怪古人把战场叫沙场。”顾惜朝将马鞭握在手中,一道道梳理着末端穗子,“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
  “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
  “时耶?命耶?从古如斯。”
  攻城第一日,黄龙府南门被破,耶律宁点齐敢死兵众死守南门,挡在塞门刀车后一面守城一面将被破城门修复,黄昏时候南城门外尸首堆积如山,护城河中冰雪被鲜血浸透,半天火烧云下直似修罗地狱。
  虽然耶律宁抵死以抗,但是攻城战进行颇为顺利。晚上完颜阿骨打犒赏三军,戚少商同顾惜朝也被请到主帅行营,“耶律宁总算没有辱没了他这个姓氏,还算硬骨头。”酒过三巡阿骨打回金帐休息,完颜宗望代为敬酒犒赏,攻城一战由他全权指挥,年少得志不免有些骄傲。
  “我们先走吧,这里好热。”顾惜朝同戚少商先行退席,两人慢慢打着马逛去近郊,九月十七日圆月尚满,天地霜白清辉万里,疏林中静谧岑寂,仿佛白日的杀戮不曾发生过。月光下顾惜朝清华如玉,戚少商心中柔情萌动,弃了马与他共乘一骑,两人双手交叠握住缰绳,彼此听着心跳,默契贴合。
  戚少商低头贴在他颈后,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满足地轻叹一声,顾惜朝反手握住他双手,在心中比较万里江山同功名利禄,或许并不如这一刻心神相依,全心全意。
  “快,跟上!”林外传来低声密语,顾惜朝小声同戚少商说道,“契丹人,我们跟去看看。”两人下了马纵起轻功,几个纵跃来到林外,冬日林疏叶疏很难藏住人,好在这一行人行色匆匆并不太在意。
  “看,他们的马蹄上都裹了棉布,这是要逃命。”顾惜朝小声说道,那一对人中有人忽然回头看向这边,戚少商连忙捂住他的嘴,那人看了一会继续招呼前行,顾惜朝掰开戚少商的手,“耶律宁。”
  戚少商挑了挑眉,“临阵弃城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们跟去看看。”顾惜朝牵起戚少商的手,戚少商心中一阵甜蜜,两人悄无声息跟在这队人马后面,看他们小心翼翼躲过女真大营转向东南方。
  “也不能怪他,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这是被逼急了。”两人跟着他们走了十数里,到了一处山口外这一行人解下马蹄上面棉布,打马如飞直往南去。
  “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完颜宗望?”两人踏着雪慢慢往回走,戚少商随口一问,顾惜朝瞥他一眼,“不要太入戏,我们是来挑拨离间的,随他们去。”
  戚少商笑了笑,“我还是不太习惯在战场上袖手旁观。”
  “那我们明天就去玩上一玩,耶律宁这一走,黄龙府自然手到擒来。”
  黄龙府被金军占领,天祚帝大怒,倾全国之力进攻黄龙府,以图一举歼灭。“我们是走是留?”得知天祚帝发兵七十万分道进攻黄龙府,阮笙连夜摸到戚少商和顾惜朝营帐,急得跳脚,“七十万,七十万,女真人连两万都不到,要死了要死了,我们走吧!”
  “……你,不管乌烈了?”戚少商问道,阮笙看他好像在看什么怪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戚师兄你傻的?!”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早就知道不该跟这种小骗子探讨友谊,转而去问顾惜朝,“惜朝,你说呢?”
  “当然要留下,”顾惜朝拨着炉中炭火,“我们这个时候走,金主还怎么相信大宋有结盟的诚意?况且我也想看看,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到底是不是真的。”
  “再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看看大宋这次选的盟友有几分斤两?”
  戚少商自然没有意见,两万对七十万,有种人天生遇强则强,只会更兴奋,古往今来能有几人有幸遇上这样一场大战。
  阮笙哭丧着脸,扭来扭去要回家,顾惜朝当场写了一封书信要他面呈马大人,一再强调此信重要之极只由他能去送。阮笙顿时眉花眼笑,手脚并用巴住顾惜朝,挨挨蹭蹭还是小顾最好最好,被戚少商一脚恭送出去。
  隔天阮笙一脸不舍地辞别乌烈赶回会宁,戚少商倚在帐前感叹,阮少侠演起戏来真是天赋异禀。

  第二十三章

  古高昌城外,黄沙侵天。
  汤思退包着一块麻布遮住脸,头顶太阳流火,脚下流沙随着风不断游移,大唐西域记说彼方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需以遗骸以记之。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昏迷。
  法显传里面也说这片大漠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全无一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
  远处沙丘旁白光一闪,汤思退眯起眼见惯不惊,知道又是指路的遗骸。骆驼一步一扎稳稳向着东方去,遗骸旁破烂的衣物看不出蒙汉金辽或是西夏,汤思退跳下骆驼捡起遗骸旁一个兽皮小兜,打开发现是一枚灵芝云纹青玉佩,看这琢磨的功夫还是汴梁周记手笔。如此相遇也算有缘,汤思退把这小佩收入怀中,打算回到京师后可以打听打听,这位指路的恩人是谁家儿郎。
  从仪坤州逃出来后一路向西,汤思退被耶律雅里逼着奔逃向北,过上京道穿阴山直退到金山脚下追兵才渐渐没了踪迹,再往南已经是西回纥。潜入回纥途经古高昌城外的时候,天气转热已是六月中旬,大漠上随处可见人畜白骨。
  西北大漠白天炎热晚上酷寒,汤思退一路劫掠不择手段终于到了西夏。沙州府有鸿胪寺所设私栈一处,汤思退在店主那里报备了身份名号,确认了身份这才得以休整数日,改头换面之后一路混出西夏,从庆州府入关。
  这一路万里迂回历时七个月又二十三天,终于再次踏上大宋土地。看着城中草木葳蕤人来往去,一片平和,想起仪坤州外曾经承诺陈俊卿,以后每年清明重阳会代他祭拜陈老大人,今年清明已过,或许赶得及重阳,汤思退不禁眼眶有些湿。
  庆州府朔方军节度使杨成安乃是宗老将军旧部,同汤思退也有同门情谊,汤思退在庆州盘桓数日,杨成安陪他在营中小住。杨成安告诉汤思退,这大半年朝中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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