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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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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车厢里越说越是饥火难耐,拿出干粮怎么看都寡淡,阮笙冷不丁掀帘子喊要加荤菜,一眼看见戚师兄正附在小顾耳边不知道说什么,他清清楚楚看见说完还亲了一下,心里一抖,顺嘴就说出来,“我什么都没看见。”这孩子也是被时俊天天打骂认错认习惯了,可怜见的嘴比脑子快。
  戚少商不紧不慢回头笑,“阮笙,想吃肉?”
  阮笙连忙点头半边脸还掩在帘子后头,戚师兄武功高强惹了他跟惹了时副主事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阮郎久经风雨很识时务。
  戚少商嘿嘿笑,“想吃?不给你!”
  “你你你,恶人!”阮姓少年一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桃花色的指尖戳过来不疼不痒反倒惹得戚少商哈哈大笑,可怜孩子一甩头钻进车厢继续啃干粮。
  人都道他们夹带着暴徒反贼是要往南跑,从上京往雁门关一路数十道关口已经接到八百里加急报,凡是年貌相类可疑男子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天子之怒往往如此,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所以往东走的这条路上便稀松得很,他们一路说笑竟也连过五州眼看就要到了长白山。长白山下是女真人的地方,这些年很是兴旺。
  这一天四人到了渌州府,阮笙终于如愿以偿吃上了肉,不小心吃的太饱半夜睡不着,出来遛弯的时候撞到小顾,庭院里面暗香浮动月黄昏,顾惜朝拿着几枚铜钱在卜卦,阮笙托着脸看着这几枚铜钱扔来扔去花样不断,忍不住问,“小顾,你算的啥?”
  顾惜朝把铜钱塞到他手里说道,“卦象说你意外得财。”
  阮笙看着钱喃喃说道,“这样算我也会。”
  戚少商夜探州府顺了一封加急报回来,渌州府要锁关。
  顾惜朝顺手烧了这封信说道,“汤大人他们怕是不好了。”
  由于祭台在山阳,所以除了山下禁军外其余人等伤亡比估计的要小,就是跟禁军一起被埋了的梁王也缓了两天活了过来。辽帝震怒,耶律大石被革去官爵囚于上京大牢,耶律雅里领命捉拿顾惜朝碎尸万段。
  萧晚媚带御医到大牢给耶律大石看腿,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人已经瘦的脱了形,哪里还有半分大石林牙的风采。萧晚媚帮他把散乱的头发绑好,看着他憔悴消沉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把抓过他衣襟骂道,“再没见过比你没出息的,耶律重德,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一刀砍死你!”
  耶律大石看着萧晚媚,怔怔地似乎不认得她是谁,忽然开口,“那年惜朝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你,你魔怔了!”萧晚媚劈手一掌攉在他脸上,把边上正在医腿的御医也带了个趔趄,他伏在冰凉石板上黑发散了一地,这石牢中不知沉淀过多少人血肉,这黯淡的石缝中是否也有过你的血,你的恨?难怪你不原谅,惜朝。
  萧晚媚泪流满面,扶起他抱在怀中,“重德哥哥,你别这样。”
  感觉到泪水濡湿了自己的头发脸颊,耶律大石终于惊醒,缓缓将萧晚媚抱住,无比温柔,“晚媚,去告诉撒鸾子,顾惜朝决不会走雁门关。”
  使团走的时候很低调,喜事变丧事满城素白,他们也是扶灵而归,城门守军放的很痛快。
  一路不敢赶得太狠,走了七八天才到到仪坤州,汤思退吩咐暂且休息了一天,下一站是中京大定府。又走了两天这日正是正午,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想起他们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场雪,那时候林大人还活蹦乱跳地会赏花,陈俊卿忽然有点哀凄。
  正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道峡谷中,前方风雪中隐隐现出一批人马,陈俊卿顿时警觉,喝道来者何人!
  耶律雅里扬了扬手,身畔骑兵呈合围之势散开,梁王殿下说道,“我要开棺!”
  汤思退凛然答道,“殿下可知惊扰亡灵乃是不敬?!”
  “开棺!”梁王一向以铁血著称,何况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将小小宋使看在眼里。
  契丹人生来嗜血且不擅掩饰,汤思退同陈俊卿小声说道,“这蛮夷起了杀念,俊卿,你逃吧。”陈俊卿握紧手中剑说道,“汤大人,你走。”
  一时间寒光乍起鲜血横飞,骑兵同步兵的差距等于杀戮,随行护卫拼死抵抗也只争取到片刻喘息,无论是进是退都是死路。汤思退看了一眼身旁战死将士,年轻的脸上尽是不屈热血,眼中含着热泪发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血债血偿!两人仗着轻功从山谷一壁攀上山去,耶律雅里率人去追,林灵素的棺椁被劈的稀烂,骨灰随风扬走,山谷中一片死寂。
  陈俊卿毕竟年轻经验浅,受的伤不怎么重却忘记了止血,缩在山洞一角有些虚弱。汤思退给他弄了些干净的雪来压住伤口,两人跑出颇远,耶律雅里一时还找不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愁苦,剩下的近千里路要怎样回去。
  恍恍惚惚睡了一觉,陈俊卿精神稍好,“汤大人,我有个主意。”
  汤思退从洞口回望他,问道,“是什么主意?”
  “汤大人身手甚好,如果一个人走一定能回大宋,我受了伤只能拖累你,不如让我去把辽人引开。”
  汤思退有些惊疑,陈俊卿继续说道,“我知道汤大人一直都不怎么信任我,因为殿前司是太师的势力,太师府跟蔡相一路,将军府却跟神候同盟,双方争斗多年,算起来也算是敌对。”
  汤思退挑了挑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陈俊卿咳嗽一阵,摇头道,“从前大家勾心斗角,那是因为我们各为其主。但是现在,汤大人,在辽人面前,你跟我,我们都是大宋子民,都是汉家男儿,无论是谁回去都是为了大宋。你走吧,汤大人。”
  汤思退看他一阵,说道,“以后清明,我会代你拜祭陈老大人。”
  “多谢进之兄。”陈俊卿双手抱拳,恭送道。

  第十章

  渌州府果然是锁了。第二天一早阮笙去城门看热闹,回来说了不得放一个人出城至少要俩时辰,那些守城的当兵的恨不得把人十八代祖宗都挖出来才算,但凡年纪十五以上五十以下长得有点人模样的男人都给扣了起来。阮笙边说边瞄顾惜朝,城墙上贴着通缉令,大石林牙亲手画的人像,形神兼备,听说府衙那边已经分派下去估计很快就要按图索骥找上门来了。
  马大人卧在床上哼哼唧唧装痨病鬼,“咱们半夜飞出去。”
  阮笙斜眼鄙视道,“城头上都架了硬弩的光禄卿大人,您别装作不知道渌州府可是跟女真接壤呐。”
  马大人黄着一张脸瞥阮笙,“要是没有你……”
  阮笙嘴巴一扁万分委屈,“用着人家的时候叫人家阮少侠,现在大难临头了就想甩了我,马大人您好狠的心。”说着就要往顾惜朝怀里蹭,被戚少商一把揪开赠送两个字,“死开!”
  阮家少年郎乃制假高手,举凡易容伪造撒谎瞎扯无不精通,一路过来四人身份变幻莫测,连累不少以为找到了嫌犯的辽国捕快甲乙丙。该少年儿童一副纯良面孔瞒过不少人,相处久了才发现这孩子是很找抽,难怪从前时副主事时常教导,连斯文也不顾。
  这一路过来他不敢跟顾惜朝扯淡又惹不起戚少商,生生把忠君爱国马大人逼出了一副油腔滑调,戚少商时常怜悯地看着他跟阮笙掐,摇头,叹,一代栋梁啊苍天。
  渌州府被封的铁桶一般鸟也飞不出半只,四人困守愁城无法可施,两两捉对下棋厮杀,马大人稳扎稳打阮少侠刁钻下流,惜朝纵横开阖戚少商棋风强硬,互不分胜负,一晃便到了黄昏。
  “饿了,”戚少商伸个懒腰站了起来,“阮笙,弄吃的去。”
  阮笙跟马大人还在手口并用掐的专注,挥手道,“劳驾师兄走一趟我这马上赢了。”
  戚少商趴在顾惜朝耳朵边嘀咕两句,顾惜朝笑了笑叫了一声阮笙,阮笙回头笑的阳光灿烂,再回头他一条大龙已经被截的四分五裂,倒霉孩子蹲在墙角捂脸哭没天理以大欺小,被戚少商一脚踹出去笑骂道,“还不快滚!”
  渌州府十五以上五十以下但凡长得有点人模样的男人此时都很危险,阮少侠,您受累了。
  真正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正是见不得人的时候,说起正事,马大人记忆超群,连夜默好了渌州府的大略守备图,四人聚在烛火下,神色凝重。
  “渌州府守备萧四野是许王的人,耶律宁向来小心谨慎今天又是锁关第一天,巡视一定很严密。”马植对三人解释道,阮笙哼哼,“那就是说想飞出去根本没门?”
  “事态有些严重,据客栈小二说今天一整天全城二十七家客栈已经被搜了七家,所有外来商旅无一幸免都被带去了衙门,直到入夜时才放出一半。”戚少商心里担心,握住顾惜朝说道,“我决不会让他们把你抓回去。”顾惜朝看他一眼,“好像你很清白似的,这里谁都不安全,最危险的未必是我。要出城,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植问道,“是什么?”
  “老法子,浑水摸鱼。”顾惜朝说道,“渌州靠近长白山,跟女真和高丽都近,各路潜伏人马一定不少,说不定还会有重要人物,只要我们能躲上十天半月,渌州府一定大乱,到那时想要混出去,易如反掌。”
  戚少商说道,“十天半月,要怎么躲?”
  阮笙摸出一张人像抖开,“我们躲得了,小顾你往哪里躲?”余下三人看过去,这张人像果然生动,尤其一双眼睛格外神采,戚少商抢过来塞在怀里,“惜朝你继续说。”
  “有一个地方最安全。”顾惜朝笑着往图上一指,点了点,“这里,置之死地而后生,渌州大牢。”
  阮笙跳起来欢呼,“还是小顾厉害!”
  被戚少商一掌拍下,“现在是半夜!”
  阮笙抱着头作无辜状,顾惜朝在他耳边说道,“进了大牢可没肉吃。”阮笙立刻顺杆爬,握住他手语重心长,“小顾啊,你不能这样助纣为虐啊,你我同事三年我待你不薄啊,他们欺负我,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呢,你是好孩子啊,我们去吃肉吧。”
  戚少商再补一掌把顾惜朝拉了回来,两人出门,顾惜朝回头对阮笙说,“阮少侠,保重。”阮笙立扑,洒泪,“我忘了,他们才是一家的。”
  马大人摸着他头顶温柔道,“阮少侠,保重。”
  渌州大牢跟上京大牢有一点点像,顾惜朝有些不舒服。四人选了个没人的单间死牢,果然躲了五六天都是风平浪静,只是啃干粮啃的阮笙直喊要命,每到吃饭就打滚耍赖。这天仍旧上演老戏码,顾惜朝顿时促狭,踩死一只耗子扔过来,“荤菜!”
  马大人锦衣玉食惯了,看见耗子一阵恶心,却不想阮笙粉团似的一个小人儿,竟然拎着耗子上下打量,还问,“你说我是烤了吃还是煮了吃?”戚少商正枕在顾惜朝腿上假寐,闭着眼说道,“生吃,拿来我给你扒皮。”说着扬起逆水寒,阮笙立刻巴结,“好利器!”
  四人正胡闹,忽然廊外传来脚步声,叮叮当当锁链拖地声,顾惜朝低声道,“噤声!”拉着阮笙跃起来四人躲到了大牢石头房顶上,屏着呼吸看来者何人。
  狱卒大概也没想到这间空着的囚室里会有人,把那犯人推推搡搡弄进来,看也没看一眼便锁上大门走了,临走扔了一句,“老实待着!”
  戚少商听不懂契丹话,弹起一粒石子封住下面那人穴道,四人跳下来,戚少商问,“那辽人说的什么?”
  “让他老实待着。”阮笙一边说一边蹲下来看这犯人,“是女真人,哟,还是个贵族,看这鹿纹,银线绣的!”
  这女真人甚是年轻,两道斜飞长眉英气勃勃,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四人只是吃惊了一会,很快便镇定下来。来回看着戚少商和顾惜朝有些犹豫,似乎是无法判断这两人是谁做主,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示意我不会喊人,把我放开吧。
  顾惜朝伸指一点解了他穴道,这年轻人翻身坐了起来,拖着手脚上的锁链当啷啷响,一开口竟然也是汉话,“我叫完颜宗朝,叫我乌烈好了,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对望一眼,马植和阮笙齐齐倒抽一口气,女真人最强悍的完颜部勃极烈完颜阿骨打第七子完颜宗朝,他们捡到了宝。

  第十一章

  “你们是什么人?”乌烈再一次问,顾惜朝看了阮笙一眼,阮笙立刻发挥他的专长,为四人编了一个极惨烈的故事出来,话说某年某月某府有忠仆四人为救主人不惜往赴刀山火海结果惨遭奸人陷害困在死牢只等问斩真乃千古奇冤天地无眼云云。乌烈边听边叹息,听完了还不忘道一声精彩,然后很诚恳地看着阮笙问,“我就问一点,你们都给关在死牢这么久了,为什么……城头上却新挂着这位仁兄的画像?”
  他指了指顾惜朝,囚室里采光不好,巴掌大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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