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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将平日积攒的金玉首饰收拾了一小箱,再看看那些床帐、箱笼、各样用具,哪一样都想带走,哪一样也带不走,她终于流下泪水,对着刚进来的菊花哭道:“这到底是咋了?娘可没干过一件亏心事哩!”
菊花一把将拉她出去,并低声劝慰。
刚出门,就见板栗飞奔过来,喘气问道:“娘,那书咋办?”
菊花眉头一皱,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对他道:“把靠墙那一架重要的书籍装箱子里,搬到后边的坑洞边埋起来,其他的随他去,回头咱再买。”
板栗听完转身就跑,和小井儿喊了两个下人,扛了不止一箱子书去埋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菊花跟何氏走下台阶,就要往后园子去,两人抬头一扫院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火已经烧到门口了。再看东西厢房后面,也是一片火海。
这才多大一会工夫?
只见红椒飞奔过来,对着何氏跟菊花惊慌地叫道:“烧进来了。奶奶,娘,火烧进来了。”
她头发蓬乱,满脸是泪,小红棉袄的领口散开,棉鞋带子也没系好。先前迷糊中被拖起床,自己胡乱地穿了一身衣裳,哪里还能顾得上好不好。
何氏急忙揽住她,一叠声地安慰道:“红椒莫怕。跟奶奶去菜园子,那儿树少,火烧不着的。”
菊花肃然道:“娘,你带她们去后院,把几个小的都看好,不要再回来了。红椒听见没?不准再乱跑了。我安排一下,马上也过去。”
何氏急忙答应着,拉了红椒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红椒不住回头,拖着哭腔对着菊花叫道:“娘,快点来哩!”
菊花一边答应,一边往厨房跑去,尚在门口就大喊道:“樱桃,不要做了。能带多少是多少。”
厨房里,樱桃正在忙忙地摊饼,她想着有几个小娃儿,总要做些热乎的吃食带上才成。大锅里还煮着东西,一个媳妇在灶洞底下烧火。
她听见菊花的声音,急促地回道:“太太,再有一会就好了,火腿还没煮好哩。”
菊花厉声道:“那就不要了。不然等你煮好了,大火烧进来。封住路,你想去后院也去不了。”
樱桃听了,慌忙点头道:“那我来装饼。这火腿……”
灶洞下面烧火的媳妇忙站了起来,说道:“火腿都切成小块了。很容易煮熟的。这会儿应该好了,也装起来吧。”
三人忙忙地装东西,然后提了两大篮子热气腾腾的食物,疾奔向后院。
出来后,见刘婶匆匆地抱了几件棉衣也往后面去,菊花问明刘奶奶、小井儿都去了后院,方才回身扫了一眼这大院。毅然转头走了。
到了菜园地,清点所有的人,都到齐后,小娃儿们就待在井坑边,随时准备避进洞。
男人们依旧在紧张地挖地窖、清土壤、砍树;刘婶、何氏、葡萄等女人也不敢闲着,帮着将砍倒的树木和竹子拖走。可是这项工作也很快干不成了,因为火已经烧进院子。
“陈叔,不要砍了。让他们过来。把这土推平,把那边草地盖住。”菊花见院子里已经起火,遂吩咐老陈头不要再做无用功。
几句话的工夫。院子里就成了一片火海,竹林、果林都烧起来了,只余他们这群人被围困在大火中央的菜地里,那些柔嫩的黄心菜、碧绿的菠菜、水葱和青蒜,迅速地焉巴下来,耷拉着叶片。
哦,还有五只狗。大黄一家子紧挨着板栗兄妹几人,低声呜咽着,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菊花看着这狂猛的火焰,一阵揪心和头晕。下腹疼痛起来。她慌忙依着一堆棉被坐下,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竭力平息心底的恐惧。
小葱和红椒站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刘奶奶也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用干枯的手搂着山芋。神色依旧淡然。
小葱见菊花脸色不对,忙上前问道:“娘,你不舒坦?”说着就要为她把脉。
菊花苦笑着推开她,说自己慌张的头有些发昏,歇会就好了。
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是怀孕了。
若是平常,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可是,此刻她却不敢说给任何人知道,怕大家听了更加乱了方寸。
下边的坑洞里,刘黑子一边奋力挥着锄头挖土,一边心中痛悔不已。
晚上,他睡得迟,刚睡下不久,就听大黄狗狂叫起来。他以为有什么事,便起床四处查看了一番,没发现异样,还低声喝骂了大黄和它两个狗儿子,接着又进屋去睡了。
就耽搁了那么一会工夫,睡下后听黄狗依然不停地叫,后院黄麦养的两条狗也叫不停。他觉得今晚实在有些异常,于是再次起身,却发现橡园四面起火,而张大栓、黄麦也都被狗惊动,匆匆穿衣来到院子里。
要是他第一次起床时就发现那火,他们是不是就能跑下山哩?
没有人能回答他。
树林里十来个木耳场子,住了百来个雇工,当时哭喊求救声一片,除了王忠带着他的人冲进张家宅子来接他们外,余者都各自逃命去了,但究竟能不能逃出,只有天知道。
菊花依靠着棉被歇了会,见火势太猛,风吹的火苗乱窜,时间久了,哪怕他们是在空旷的菜地中央,也会被大火波及到的,毕竟他们身上都穿着棉衣,脚边还有棉絮等防寒物。
“下去!板栗,你和小井儿先带弟弟妹妹下去。黄麦,你把刘奶奶背下去,再把这些吃的东西也搬下去。娘,你们也准备下去。”
菊花不敢再等,吩咐老弱妇孺先下坑洞。
张大栓也对着上面叫道:“这里面不小了,让他们先下来。反正我们接着挖,也不碍事。”
他也是见大火逼人,不敢放老小在上面呆着。
******感谢妹妹们对丑菊的支持******
☆、第五百三十七章艰难的抉择百(17:37)
大火烧得越来越旺,因为,这是森林着火。
细树枝、树叶、杂草和灌木最先烧着,等它们烧光了,正好把树干也烤得差不多了,直径近一尺的树干一旦燃烧起来,几个时辰根本烧不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菊花担心的是:他们躲在坑洞里,火是烧不到,可是氧气够用吗?
燃烧是需要氧气的,本来这样的大火中就缺乏氧气,他们再躲进坑洞,那氧气不是更少?会不会最后没被烧死,却闷死了?
可是,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挖个坑洞躲进去。
若果真闷死了的话,算不算是自掘坟墓?
女人们都下了坑,只有菊花和葡萄还呆在上面。她还想再看看形势,看能不能想些新的主意和办法,或者发现有疏忽的地方,及早补救。
王忠带着五六个汉子围在坑洞边搬运泥土,将泥土一筐一筐从井底往上拉。他不住地催促葡萄,赶紧带太太下去,因为这火烤得人实在难受。
菊花从来不知道自家的院子原来这么窄,窄到被这场大火轻松横扫的地步。原先看着觉得很空旷的菜园地,如今烟尘飞舞,不时有燃烧的树枝被吹进来,甚而飘过院子,飘到对面去了。
看着肆无忌惮的火焰,真的很令人胆战心惊,这样情形下,要多宽的隔离带才管用?
今次,她若是能逃得性命,那真是奇迹,足以自豪夸耀一辈子了。
房屋不知何时也已经烧了起来,没有人知道火焰是如何窜进屋子的,青砖小瓦也没能阻挡住它们。
熊熊燃烧起来的屋宇,其火势并不比山林逊色,菊花眼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家园淹没在火海中,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坐进竹筐,由王忠一点点将她往下放。
下到井底,就见何氏从刚挖的山洞里走出来,责怪道:“你忙了半天。还不进来歇着。在上面瞅着那火还揪心,何苦来!嗳哟,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哩?小葱,快来帮你娘瞧瞧,可是累病了。”
菊花忙摆手道:“我就歇着。不要折腾了,又不是在家里,还那么讲究干啥。我躺一会就好了。”
说着走到山洞一角。刘婶已经在那铺开了棉褥子,刘奶奶搂着山芋坐在褥子上,小葱和红椒也坐在旁边。
两娃儿见菊花来了,慌忙起身来扶她;山芋也仰脸小声叫道:“娘!”声音孤单而无助。
菊花拖着沉重的身子坐下后,对儿子咧开嘴强笑道:“山芋又乖又能干,一点也没慌张哩。”
小娃儿是最容易被鼓舞的,山芋开心地笑了,挣扎起身想要过娘那边去。刘奶奶忙抱紧他。慈和地说道:“你娘累了,让她歇会。山芋乖,甭去烦她。”
樱桃忙将装了热水的竹筒递给菊花。让她喝水;刘婶在包裹堆里翻了半天,搅了一碗芝麻糊递给她,说是让她吃了暖胃。
菊花也没推让,接过刘婶递过来的那碗芝麻糊就趁热用勺子舀着喝起来。
一边喝一边苦笑:若不是外面燃着大火,照得这地下山洞也一片光亮;若不是张大栓、刘黑子等人还在山洞里挥汗如雨地挖掘,黄麦等人也匆忙将泥土往外运,她几乎就要以为全家这是在外野营,而不是避难了。
小葱和红椒小心翼翼地揣摩菊花的神情,觉得还好,便交换个放心的眼色。然后,小葱站在娘身后为她揉肩,红椒则跪在娘身前,轻轻地用小拳头帮她捶腿。
这个时候,大人就是孩子的依靠和希望,很显然。菊花的镇定比爷爷奶奶更让她们有安全感。
汉子们轮流挖掘,这山洞也越来越大,足有两丈宽、三丈深了。
刘婶和两个烧饭的媳妇王氏金氏不停地为他们送上水。他们却只能喝冷水了,不然再多热水也不够喝的,况且也没那么多热水。
一个汉子换下张大栓,他朝菊花这边走过来,一边用棉巾擦脸,一边问道:“菊花,还要挖么?这么大够了吧,咱们也就是在这等着外边火灭,又不是常住。”
菊花摇头道:“爹,话不是这么说。这地方要是小了的话,咱们这么多人,会觉得气闷。还有……”
她不知如何说才好,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教板栗他们的严师傅,就是那个左手不太灵活的矮瘦子,他对张大栓道:“老太爷,这火太厉害了,瞧这土——都干硬了。昨天山上还往下淌水呢,今儿就变成这样。太太说的对,咱们还得往下挖,最好能挖出水来。再说,地方大些,也敞亮些,要不然人挤在一块,连气都喘不匀了。”
朱师傅也道:“先前挖下来的时候,外边已经见水了,就这么一会的工夫,这水又没了。好像这不是泥巴地,是筛子似的,水直往下漏。真见他娘的鬼。”
菊花猛然一震,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希望,急忙道:“那就往下挖。朱师傅,严师傅,二位都是经过大场面的人,直面生死,毫不畏惧。好听的话我也不多说,只有一句:今次若得生还,二位同张家这共患难的情义是抹不掉的了,张家定不相负。”
严师傅嘿嘿笑道:“太太说哪里话,今晚要不是太太,咱们这些人早变成烤兔子了。老太太、太太、少爷和小姐们都不怕,我们这些男人还能怕?真有个万一,咱媳妇儿孙都有大老爷照应呢……”
话未说完,就被朱师傅打断,瞪着眼呵斥他道:“你这臭嘴,说的是什么话?你瞧老太太和太太像是那短命的人么?”
菊花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张大栓跟何氏也呵呵笑了,吉祥话谁都爱听的。
朱师傅却认真地对他们道:“老朱可不是说笑话,咱是会看一点面相的。老太太、太太和少爷小姐们都是福相,绝不会半路夭折。要不然,老朱能那么听话,太太让挖坑就挖坑,让砍树咱就砍树……”
不等菊花等人发笑,有个跟王忠进来的雇工接过话头道:“可不是么,先前发现大火的时候,王管事带咱们往这里来接东家一家子。好些人都不乐意哩,说这时候谁还顾得上东家,都自顾逃命去了。我瞧着那大火,只怕那些人难得跑出去。唉!不知还活着没有。我总觉的,没准最后我们这些进张家的人还能活下来,他们怕是不大好。”
说到这,众人又沉默了。
张大栓猛一挥手,大声道:“再挖。你们出去换王忠下来,外边烤着也难受。”
板栗和小井儿带着几条狗也进来了,省得它们四处乱窜,挡了人路。
又挖了半个时辰,山洞更深更大了,可是,外边的情形却不妙起来。
王忠匆匆跑进来,对菊花道:“太太,院子里不能呆人了,火到处窜,刚才青麦身上差点着火哩。”
张大栓也冲了进来,站在洞口抖落身上一根燃烧的树枝,一边骂道:“这是成心不让人活了哩。朱师傅,不要往上搬土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