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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淡道,“我陪你一起去。”语罢,先一步出了门。
知府与张延岭已知晓此事,他们的选择是闭门不出,命侍卫将闹市之人打出去。
朱厚照先是挥退门口侍卫,命他们将抓起的灾民都放了。一脚方踏出门,便被迎面而来的石头砸中了胸膛。他迅速上前一步将与他并肩而行宁王掩在身后,又被砸中了两三下。
这些灾民明明已饿的头晕眼花没有什么力气了,听闻朱厚照出现的消息依然锲而不舍地聚在门前闹事,根本已连命都豁出去了。见到朱厚照出现,半晌方才有人大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爹爹!”
听闻此话,灾民们愈发激动起来。朝朱厚照飞去的石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疼。
朱厚照不躲。他只是将想要出来说话的宁王拢在身后,平静凝视这些人。
这些人……
一幅幅画面飞逝而过,他看到了很多人,有老人也有青少年,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死亡的仓惶与恐惧,他们脸上起先还有希望,但终究被绝望覆盖,再没有任何光彩。
朱厚照面色骤地惨白,整个人也猛然颤抖起来,差点就要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身后之人的手臂,靠着他的搀扶方才没有跌倒。
眼前这些……是遇难者的家人。他方才看到的,就是原身曾经亲眼目睹的,一个月前死在他眼前的百姓们。
生命如斯脆弱。
逝者已矣,一切一切皆成前尘往事,除了尸骨回忆,什么都未曾留下,什么也都留不下。却不知被剩下的亲友们,又还有多少牵绊,孤身在这寂寥的世间飘荡。
朱厚照闭了闭眼,掩去汹涌卷席而来的悲痛。
他猛然睁眼大喝一声:“闹够了没?”
灾民们顿了顿。
他们之中很多人凭借意志与仇恨,方才走到此地用尽力气朝朱厚照丢了几块石头。此时被朱厚照这一大喝吓了一跳,反而都没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了。
然后,他们之中传出了极小的啜泣声。渐渐渐渐,哀嚎一片。
哭声之哀恸,甚至叫侍卫都不忍落了泪。
朱厚照上前一步。
一步之后,完全脱离身后一众侍卫。他并不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仅用目光平静扫过每一个人。他的目光出离从容镇定,叫还在继续怒骂闹事的灾民们慢慢住了嘴,停下了动作。
宁王也在看着他。
他在心中比了个V——镇定!媳妇儿在看看泥英明神武的模样呢!一定会被泥迷得神魂颠倒了呀!好鸡冻维持不了表情了肿么办!
他虽这般想着,面上还是肃穆与庄严。他说,“我会负责的。”声音并不大,覆着叫人安定的力量。
仅此一句话,灾民当然不满意。
“你要怎么负责?”
“你害死了这么多人,还想害死更多人吗?”
朱厚照负手道,“半个时辰前,本太子已命人在城南庙前施粥增衣,此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各位不如先去瞧瞧。”他见周围人闻之眼前猛地一亮,但面面相觑后脸上又变成了怀疑与踟躇,便继续道,“你们若是不信,可随意叫一人过去瞧瞧。这期间本太子会一直站在这里。若有丝毫欺骗,你们大可回来继续闹。”
“不过本太子要提醒你们,此次赠衣计划太过仓促,只有前两千五百人方可获得。第二批衣物,得等到两日之后。”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不容置喙,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年轻一点的,还有力气的灾民狂奔向城南,留下稍微年老的或者饿到走不动的人,还在知府门前死死看着朱厚照。仿佛只要他一有异动,就要拼尽全力杀了朱厚照。
朱厚照笑了起来。
他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反而凑到灾民堆里,询问起他们这些日子所遭受的苦难来。大多人不理睬他,他便换个人继续问,直到有小孩怯怯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便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脑袋。
所有人都在瞧着他,包括宁王。
他已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有哪里不一样了。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非但回来,还带了一大碗粥与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带给他们的亲人。
朱厚照瞧着他们面上终于露出欣喜的泪水,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招来侍卫长,命他带人前往城南维护次序,方才转身,拉了宁王的手回府。
他本应亲自前往城南主持大局,只是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与其病了还要叫宁王照顾他,不如命这些河南的官员们将功折罪。
宁王被他握着手,缓缓走在宁静小道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终是笑了笑,眸中意味难明:“我原以为太子心中对此怕极了,想不到此事处理的如此完美。倒叫本王刮目相看呢。”
朱厚照侧头去看宁王。
月上重楼。
少年挺拔身姿被月光晕染出模糊轮廓,隽秀一如清雅水墨画卷。
他并未如宁王所猜想的,浮现出丝毫慌乱色彩。反而笑着凝视他,笑容温柔缱绻,与他从前表现全然不同,叫宁王蓦地窒了窒。
他走近一步,在宁王反应过来前轻轻拥住他,而后凑到他的耳畔,低喃道,“正因为有皇叔在身边呀。”
——正因为有你在身边,所以我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地、充满信心地,迎接这世间所有挑战啊。
所以媳妇儿,快到碗里来啊o(≧v≦)o!
夜难眠。
这一夜朱厚照与宁王分开睡了,宁王本以为终于能安下心不必提防身旁之人,却不知自己竟是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亦未曾入睡。
他起了身,唤来吹花,命其汇报所整理的情况。
先前刺客已查清楚了,这个奸细本身与上一任宁王也就是他的父亲,有杀父之仇。至于在他身边,应当是安化王动的手脚。当日之所以刺杀他,大约是觉得报仇机会难寻,一时冲动。
但到底有没有安化王的授意,还需深查。
宁王闻之,心中莫名轻松了些许。他挥退吹花,但见吹花依旧跪着并不离去,微皱了眉道,“还有何事?”
吹花道:“属下觉得王爷近来有些怪异。”
宁王眉头愈皱愈深。
“王爷制定苦肉计划,本意为打破太子心房,令太子信任王爷。然而自从太子为王爷挡了一刀后,王爷却对太子愈发纵容起来。”
“如今王爷陪太子回到河南,非但放任太子治水,更是助太子筹资分粥树立威信。属下觉得,王爷近来行事已偏离计划。”
“太子从前行事杂乱无章法,毫无自信,”吹花冷静道。“然遇此次挫折后,太子隐约有成长之势。若继续放任,他日必将成王爷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宁王一动不动。他冷冷瞧着吹花,脸上森寒凝结成冰。
吹花浑身胆寒。但她知晓,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必须说完,“是以属下建议——先杀太子,再回京城。”
先杀太子,杀太子。
这是他从前制定的计划,只不过计划是先扶持太子上位,待拿到兵权,再夺皇位,杀太子。
但为何此刻听到这几字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了呢?
宁王深吸一口气。他敛去表情,只是淡道:“够了。应当如何,不需要你来告诉本王。”
“属下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察。”
宁王又瞧了她半晌,方才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说的不错,朱厚照此人确实不容小觑。”
“但他到底太年轻,缺少最关键的,时间。”
“他不会是本王的对手。”
永远不会。
赈灾已到了第四天。
张延岭在朱厚照逼迫下拿出了被他吞进去的三十万两银票。虽然知道被吞下的绝不止这些,朱厚照还是先放过了张延岭,准备回京之后再行惩治。
一切都进入了轨道。
他联合那些善心的商人们进行施粥,从四处购买了不少衣物分发灾民;买进不少药材,请了不少大夫无偿为百姓坐诊;请了不少工匠,更有不少灾民自发帮着他们建造屋子……
一切已越来越好了。
他心中高兴,便端了某个记不得名字的奸商送来的美酒,找宁王喝酒。
他喋喋不休地同宁王说了很多东西,包括近期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关于未来的宏图展望,包括一切一切有他与宁王的美好未来。
宁王静静听着,突然开口,“朱厚照。”
朱厚照顿时闭了嘴。
宁王从前一直唤他“殿下”,在他为他挡刀后偶尔唤他“照儿”,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如此平静地,喊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颤了颤,莫名就有了什么不详的预感。
他只能保持着笑容,一瞬不瞬凝视着宁王。月光下青年气质愈发温润优雅,也愈发令人倾心爱慕。“……嗯?”
“我收到一个消息,来自京城的消息。”
“你父皇于日前病重,可能……”
“所以,我们明日回京罢。”
☆、第七章
朱厚照回宫时,太医正在治疗朱祐樘。他与宁王在外等候许久,待太医出来后问明了情况,得知朱祐樘累极睡着了,方才各自归去,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他才见到朱祐樘。
无数人崇敬也好,嫉恨也罢的帝王,现在正静静躺在床上。他原先乌黑的头发已全部灰白了,原先清朗的脸也纵横布满了皱纹,深深凹了进去。他明明不过三十六岁,记忆里的身形也明明充满干劲与力量,如今却已苍老的可怕。
朱厚照根本不需要如面对宁王一般假装可怜,只是瞧见朱祐樘这般模样,心中便有不可抵抗的悲伤卷席喷薄,转瞬就令他红了眼眶。他走到床前噗通一声跪下,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父皇!”
朱祐樘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先是一片茫然,然后才浮现出些微的神采。他看着朱厚照,下意识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轻声道:“你回来了。”
没有丝毫责备,也没有任何埋怨。此时此刻只能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天子,只是温暖地对朱厚照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朱厚照失声痛哭。
朱祐樘笑了起来。
许是牵扯到了胸腔,猛地咳嗽了起来,朱厚照忙起身轻抚他的脊背。尚未止住咳嗽,朱祐樘就低声道,“怎么还哭,咳……都几岁了,还跟小时候似的。”
朱厚照闻之,便慌忙抹去泪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朱祐樘静静瞧着。
大约是心心念念的孩子终于回到身边了,他此刻的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他抬手抚着朱厚照的发顶,柔声说,“我听说了你在河南所为了,做得好。咳,不愧是我的……咳咳咳,我的儿子!”
朱厚照的一切他自然知晓。无论是先前在河南的胡作非为也好,后来逃离河南失望也罢,他心中对这个继承人虽有少许失望,更多的却是担忧。是以他在张延岭带着艰难凑齐的二十万两银票出发时,又命人给他送了三十万两。
因为这些事情,他的皇后总是希望瞒着他,他也便假装不知道罢了。
朱厚照心里一紧。
他虽然继承了原身的一切记忆,甚至对回忆感同身受,此刻表现也与原身毫无区别,但他到底不是原来的朱厚照,面对朱祐樘心中总是充满了鸠占鹊巢的愧疚。他只能低下头哽咽道,“父皇……对不起。”
朱祐樘笑意更深了。他将朱厚照拢到怀里,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抚道,“没关系。”
“父皇知道,你这次一定是长大了。但父皇也很担心……你怎么就和宁王一同去了河南呢……”
朱厚照听到这儿,心更是一揪。他从朱祐樘怀里抬首,祈求道,“父皇,您再休息一会,别说话了好不好?”
朱祐樘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怎样……我清楚。”
他喝下朱厚照递给他的温茶,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知道,你近来,咳咳咳,懂事了许多。我也留了,留了很多人给你……谢迁,李东阳,刘健……这些人,皆是治世之才……我要你,以后无事不可去找宁王……有事,更不可!”
朱厚照摇了摇头,坚决道,“父皇,你不要再说了。”他起身,扶着已是半起的朱祐樘躺了回去,“等父皇的身体好了,我们再说。”
朱祐樘眼中泛出淡淡的宠溺。“好,我不说了。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说……”
又还有几个以后呢。
朱厚照坐到床边,凝视着朱祐樘,“父皇,您再睡一会吧。我就呆在这儿,等你醒了,再陪您说话。”
朱祐樘颔首睡去。
翌日早朝,百官便见到了精神抖擞的皇帝。
五王见朱祐樘端坐着,面色并不算很差,心中都有了不同的计较。“微臣叩见陛下。”
“朕今天命你们前来,只有一件事情。”
“宁王,”朱祐樘沉声道,“朕,赐你这尚方宝剑。”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