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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与陛下共食。”
“无妨。这是鸳鸯锅。”长流边说边将亲自烫好的一块青鱼片捞起,示意旺财递给楼凤棠。
“这一餐,爱卿不必拘礼,只管尽兴便是。”帝王赐,必然得跪迎。但吃饭的时候有个人在面前跪来跪去的,实在倒胃口。
楼凤棠慢慢吃了,心中却越发疑惑。
长流只作不知,边大快朵颐,边从诗词歌赋一直谈到书画器物。楼凤棠亦是此中大家,竟说得颇为投机。说到高兴之处,他还顺带诓了宫中宝库的一幅流传了三百多年的名家真迹去。看到长流一副心疼肉痛的样子,却只无奈点头,他心里竟隐隐升起讹诈成功的快意。
君臣二人快要酒足饭饱之际,长流忽道:“楼爱卿,有人托朕给你做媒。”
楼凤棠顿觉一定是他自己咽下那块鱼的方式不对,这才后知后觉他被她赏的鱼刺给卡了。
长流见他犹如骨鲠在喉的表情一闪即逝,心中不由大乐,这才接着道:“朕希望你不要接受。”
嗯?这是让他抗旨不遵?
“也不要拒绝。”
……
“有些自作聪明的人既然笨得像头驴,楼爱卿,你且忍忍,装作悬在那人头上的胡萝卜就好。”
这是什么比喻……
“你放心,朕舍不得把你嫁出去让人白白给啃了。”虽然黄鼠狼很可恶,但是留着他还有用。
楼凤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难道他说多谢陛下抬爱,保住臣的清白?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作者有话要说:核舟上刻的那句话是《前赤壁赋》里面的,后面两句也改写自赤壁赋。
封面换了,出银子请画手画的。定制印刷的封面也已经做好,设置成猫的微博背景了,想看的童鞋欢迎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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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飞一闪身入了驿站;无声无息地潜入一间透出亮光的屋子。
原焕本在秉烛夜读,见到昏黄灯光中浮出一个人影,不由心中一惊。
林飞飞忙道:“原兄,是我。”
原焕闻声转而一喜;轻声道:“得手了吗?”
林飞飞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不起眼的册子来;递给原焕。
册子的封面上只有“随县”两个字;边缘卷曲残破。原焕就着油灯;翻开一看;其上墨迹有新有旧;且略有删改;再细细辨认;删改之处大多是人名。
林飞飞见原焕灯影之下暗黄的脸色越来越沉肃,不由一边凑过头去看,一边问道:“情况很糟吗?”
原焕凝重点了点头:“你来看。”说罢翻开方才他在灯下抄录的一本册子。两人循着两本册子细细比对,一直到黄册翻过去十页,才找到一人与林飞飞带回的册子人名重合。
二人越翻心中越沉,直到黄册翻过去一大半,原焕忽然住了手。
林飞飞恨声道:“要不是我天天变着法儿跟县衙里头那帮收租的混熟了,怎么会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又怎么能上县衙盗了这本真册子出来。”
“这些人交给朝廷的黄册上誊录的名单全是假的,上面记载的人十个有九个已经不在随县。”原焕又指着手中被合上的白皮旧册道:“这本白册才是县令手中的真名单。”一顿,原焕奇道:“只是,青州布政使为什么要授意各级县衙隐瞒人口流失的事?”
林飞飞冷笑一声,道:“我猜整个青州卫所的兵员都逃了个干净。布政使和按察使怕朝廷追究,便弄个假册子糊弄过去。”
原焕却早在离京之前就已经查阅过这几年青州递上来的黄册,当即摇头道:“这也说不通啊。这么多人都走了,为何青州的赋税年年都能照交不误。”
“我这几日出去转悠,听这里仅有几家农户抱怨县老爷收租越发高了。其实朝廷已经十年未曾加赋了。敢情他们是看人走了,便将税摊派到其余人头上。”如此做法难免形成恶性循环,逼得剩下的人不堪重赋,只得客走他乡。
原焕却比林飞飞长于实务,于钱粮数字上有概念得多,遂摇头道:“还是不对。这么庞大的数字,我看是对不上的。青州衙门一定有别的进项来填这个窟窿。”
这几日他二人分工合作。林飞飞为人机灵,善于交际,便由他去搭讪县衙的人,间或也与当地农户攀谈。而原焕便谎称自己是国子监的学生,朝廷派他来抽查核对黄册。这样的事是经常有的,当地的县衙便没有疑心到别的上头去。原焕也装作对他们造假的事一无所察,做出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明面上不过将黄册再随意抄录了一份,其实早就看出来其中的猫腻。
林飞飞道:“干脆我用刀子逼青州布政使一次说个明白。”他这句话说到最末几个字已没了起先恶狠狠的语气,想来也是出于一时心焦义愤,实则自己也知道不能如此冲动行事。
原焕也知他不过一时意气,便摇了摇头,道:“看来咱们免不了得摆出身份,直接与青州布政使打一番交道。”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但除非青州要反,否则应当不敢动他们。
“依我看,莫不是青州衙门早已被西凉那边买通。”聂湛若是有不臣之心,自然要招兵买马,说不得青州这些人头税便是凉州给的好处填补的。如此一来,朝廷无知无觉之下,西凉怕是已经积累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原焕正待开口,只听屋外一声大笑道:“二位秉烛夜谈,好雅兴。还请上青州府衙一叙。”
林飞飞心中一惊,即刻想到今晚自己盗白册如此顺利,其实是人家早就做好的套子。而他方才跟原焕二人一番交谈,早已将身份泄了底。来人听声音就知道是内家高手,何况对方一路跟踪,他竟然一无所察。林飞飞心思转得飞快,当即扑灭了屋中烛火,一把拽过原焕,正待遁走。
熟料原焕却推拒道:“我留下会会他,你快走。”对方深夜尾随而至,且没有明火执仗,摆明了要将他二人灭口。他自己是一介书生,只会带累林飞飞,两人便一个都走不脱。还不如林飞飞一人避走,将消息带出去。
林飞飞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但他为人素来仗义,如何做得出临危丢下同伴独自逃生的事。犹豫不决间,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大敞,一道黑色的人影如飞鹏一般向他迎面扑来……
东暖阁中,长流忽然自榻上一跃而起。一时间茫然四顾,不知今夕何夕。
守在外头的旺财听闻响动,忙探问道:“陛下?”
她这才回过神,想起梦中情境,不由有些后怕,抬手一抹,额头果然一片湿濡。
梦境中前世看见过的断墙残垣,流民尸骨,在一片烽火狼烟、刀锋箭雨中泯灭殆尽。满目都是血光。楼凤棠率领大禹所有降臣跪迎洛轻恒圣驾。梦中人一身白衣蟒袍,脚踏满地血红,身后慕云十万民众累累白骨堆积如山。
长流狠狠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要忘记梦中这一幕。她猛然翻身下榻,吩咐旺财掌灯。
不刻殿内便灯火通明。她缓步走到御案前,望向那封玳国来的国书。“一介降臣,何堪大用?”洛轻恒一定是被入赘两个字气疯了,竟然一改往日雍容雅丽的做派,词锋极尽挖苦犀利。
只是,他说的没错,楼凤棠确实是一介降臣。当日她奉诏来到慕云,百官之中便有他素华身影。不过,那时她心境苍凉若死,未曾细究。
国书之侧放着一道诏敕:恢复都察院为御史台,废除原先左右都御使官职,改御史大夫为一台之长。长流明白,倘若没有楼凤棠相助,这道诏敕万难通过。她要做的事等于生生在所有京官的脖颈上套一道绳索,包括楼凤棠自身在内。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然而他还是同意了。
“替朕更衣。”长流忽然觉得自己迫切需要看一眼慕云,确认前世破碎残败的山河安然无恙。
旺财听女皇如此吩咐,知她心绪不佳,却仍小声试探道:“陛下,夜深了,您得顾惜着些身体啊。”
“朕只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长流走在前头,旺财提着一盏宫灯紧紧跟随。
天还未亮,因此夜间丹墀之上落下的新雪还来不及扫去,踏在上面只觉一片松软,倒叫她心中一定。
原本长流是想到望海楼去的,走在御道上却看见不远处翰林院亮着灯。微弱灯光在雪雾中反倒让人心中一暖,脚下便不由自主循着灯光去了。
韩毓见到长流顿时讶异非常,怔愣之下反倒忘了参拜。
长流也不以为忤,问道:“在做什么?”
“抄书。”他如此勤奋,倘若换了别人得此际遇,定然要借机在皇帝面前表白一番。韩毓却偏偏显得有些赧颜,倒像是干坏事被人抓包。
“朕迫得你不得好眠了。”想不到他还真打算拼着熬夜将这许多史料抄完。
“是微臣效率不佳。”
“陪朕下一盘棋吧。”
“是。”韩毓一边答应,一边从一旁书柜中取了棋盘、棋篓来。
长流落子飞快,可苦了韩毓。他从未跟她对弈过,根本不知道陛下棋艺如何,心中却明了她深夜路过此处,必然事出有因。想要开解一番,却不知从何入手,更怕输了赢了都会惹她越发不快。
一灯如豆。她细密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指尖那枚墨玉色的棋子将她的手衬得莹如白棋。明明落子飞快,只是不知为何,那只手每每伸出来却给他一种极倦怠的感觉。
“你觉得楼凤棠是怎样一个人?”
原本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以韩毓的身份,他应当避重就轻,然而他看着面前那只手手指微卷,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投下一道蜷缩的影子,便不由自主地直白道:“虽揽权却不逞私。”
长流面上不置可否。事实上,她也是这么看的。楼凤棠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几乎都是能员干吏,比如郑观潮,再比如秦风。他虽然在朝中党羽众多,却从不利用手中职权扶植楼家人。甚至从他主张轻农赋,加工商税就能看出来,他是反对世家大族吸干国家的血壮大自身的。而且,自长流登基以来,没少故意利用楼凤棠当挡箭牌,让他出面做一些诸如削减官员福利,不得人心的事。以他的敏感不会觉察不到,可是他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于是,长流便对自己说,再看看,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洛轻恒那八个字却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她心里。明知道洛轻恒很有可能是为了使他们君臣相疑才故意提醒她的,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楼凤棠前世确实是个降臣。她终究不确定,那枚核舟到底能不能乘风破浪。
正神思恍惚间,公房内的烛火突然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刺客无名》定制印刷已经重开。不过估计追这文的童鞋想买的大多已经买过。反正现在一本起印,怎么都能开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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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黑暗中响起韩毓略带惊慌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银芒星火般划过长流眼前,一闪即逝。
“你让开。”这一声轻而稳。随即,韩毓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轻轻一送,原先被他下意识挡在身后的长流便已越过他欺身而上。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人出手又快又狠;银色剑锋如灵动的毒蛇般;始终如影随形直取长流周身各大要害。
长流本就出于烦闷才临时起意出来走动;佩剑自然没有带在身上。对方攻势凌厉;她一时无法可想;便随手将一旁的棋篓抄在手中;扣了一排棋子于食指和中指间;连击而出;迫得对方剑尖总是微微荡偏。
玉质棋子打在剑锋利芒上金声玉振,脆响不绝。那人剑势连连受阻,一时倒也诧异,下手不由越发狠辣。
正缠斗间,一道影子突然破窗而来:“有刺客,保护陛下!”来人清啸一声,剑锋划出一个半弧,将刺客的剑气一封一带,便与对方交上了手。
长流乘此机会退出战圈。此时外头的侍卫早已被惊动,手执火把将公房团团围住。
众人这才看清,那名黑衣刺客身材异常矮小消瘦。
叶行云一得亮光,一把剑使得更挥洒自如,甚至渐有分花拂柳之态。长流跟他武功路数一脉相承,自然在一旁看得受益匪浅,暂时倒把调查刺客来历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