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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个子稍高些的少年说道。
脑后绑了一条长辫的少年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
高个少年微微提高了声音:“师尊如何行事,不是你我干涉得的。我擅自带你出来,已是犯了规矩,趁早回去,尚来得及。”
“……若师尊发觉,我只说是我再三要求师兄带我出来。师兄被迫无奈,是以如此。”
“胡闹!你以为我是怕被责罚?”高个少年偏头看了看远处云萦雾绕的山峰,语气不觉温柔了些:“师尊每年大节时都要来这青鸾峰,今年虽回来得晚了些,当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师尊之能,还有什么事难得住他?定是被琐事绊住了。”
“师兄,中秋至今,已有近二十日。去年此时,师尊早在十日前便回来了。其间反常之处,你我皆知。否则师兄又怎会被我一说就带我出来?”
“……”
沉默半晌,高个少年近前,捉起长辫少年发间的残叶:“还痛么?”
长辫少年摇摇头,说道:“我第一次乘剑飞行,落地时手忙脚乱,自己摔倒,怪不得师兄。”
“我也是第一次御剑带人,没想到一路稳当,却在最后收刹不住,害师弟重重摔下。”他颇为抱歉地说着,一面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安抚地摸摸师弟的头。却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势若迅雷,手刀砍上长辫少年的后颈。
托住倒下的人,他脸色慢慢变得凝重:“倘若真有古怪,又如何能让你冒险?师弟……你六年来未得下山半步,虽不见你说,但我知你心中必然不乐。今趟便算我私心作祟,后面的事,却与你无关了。”
他将少年打横抱起,口中默诵,腰畔长剑自动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半弧,瞬间暴涨变大数倍,落到他脚下。
“起!”少年一声轻咤,飞剑随即拔高,越林向天疾射而出。
欧阳心不在焉。自踏入这林子以来,他便感到胸中有种若有似无的悸动,像是在追寻着什么,又像在呼唤谁。
是多心了吧?他不甚在意地想着。待到高个少年将长辫少年抱起,身形一换,原本是背对着他们的长辫少年,正好与欧阳打了个照面。
虽是惊鸿一瞥,欧阳心中却如遭重击,连手也难以置信地微微颤抖起来。
少年清秀的脸上,眉间分明一点朱砂。
“这就走了?枉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宝藏秘谋什么的,才来到这隐秘地方。这一路追踪的功夫都白费了。”看多了唐传奇的尹千觞不胜惋惜地说道。话音未落,他便见欧阳翻腕结印,使的赫然是腾翔之术。
“少恭?少恭?”见呼之不应,尹千觞满腹疑惑,也施展法术,跟随他一道腾空而行。
很快,他便发现,欧阳是追踪前面御剑飞行的两名少年而去。
尹千觞刚要发问,疾掠之间,突然也看清了被抱着的少年眉心赤痕。
他心中剧震,顿时不再说话,更加专注地隐匿行藏,同欧阳一起遥遥缀在飞剑之后。
约摸过得小半个时辰,云团中逐渐显出一点顶峰。远远望去,便觉其上屋宇华美,气象宏大。再细细一看,整座山峦之上隐有流光四溢,一看即知,是被灵光护住。
御剑少年毫无阻碍地进入灵光之中,山门也于此时缓缓开启。刚只开了一条缝,便有一个双髻垂辫的女孩急急奔出,迎向他俩:“你们去了哪里,陵越师兄!啊?!屠苏师兄怎么了?”
后面的情形,欧阳已没有耐心再看下去。
凝伫云端,他表情十分奇特。像是想欢喜大笑,却犹有几分不敢相信:“‘灵力隔绝’……这样大手笔的结界,世上又有几人能破?难怪以瑾娘一人之力,多年来遍寻不得。原来是藏在这里了……但他们是怎么扯上干系的?而那一半魂到底、到底……难道就在他身上?!”
旁边尹千觞看他面色不定,忙问道:“少恭,那少年是你要找的人么?”
“十有八九。”欧阳抚上胸口,闭目回想。先时的悸动,难道就是因为冥冥中感应到了另一半魂魄么?
尹千觞不知他心事,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面上显得比欧阳还要高兴:“少恭,另一半魂魄要怎么才能取回来?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此非久留之地,我们回去慢慢说。”
说是回去再说,但回到岩屋后,欧阳只是静坐出神,并不说话。
尹千觞等得不耐烦,想要追问,转念想到之前的事,怕贸然出声,打断欧阳沉思,只得依然避出去。
这一避便避到晚上。
两人如常一般并榻而眠。听到身旁匀净的呼吸声,尹千觞终是忍不住问道:“少恭,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许久许久,久到他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欧阳才慢慢说道:“还未想好。千觞放心,一旦决定,我必告诉你。”
得他允诺,尹千觞不疑有他:“好,万事还有我,你千万莫一个人担着。”片刻之后,听他鼻息,显是已经睡着了。
欧阳目光炯炯,望着黑暗的屋顶,毫无睡意。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尹千觞与他中毒有莫大干系。但沿路试探便可知:若真是他有意下手,那只猫就不会死,否则任谁都要起疑心。况且,尹千觞真要害他,早就害了,何必用如此曲折迂回的法子?
但是,那只猫却分明死了。
思来想去,只得一个解释:那人既是女娲使者,背负重大使命而来,除了同自己拼命外,多半会有其他后招,譬如秘术控制之类。保证能够在出现意外时,也能有挽回之机。
这无疑是比较合理的解释。但令欧阳辗转难眠的不是这些,而是另一种可能:设或此事不是女娲谋划,而是尹千觞——不,该是以前,当那人还是手持法仗,用冰冷华丽的面具与凡夫俗子隔开界限的巫咸之时,一手策划的呢?
——说不定,他的失却记忆也是谋划的一环。让自己完全失去戒心后,再不动声色地下手。即便不自知,也能达成目的。
一念及此,欧阳慢慢蜷起身体,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传来尖锐的刺痛感。重新寻回半身的喜悦早已不知去向。
曾经的过往俱都在此时一一从眼底掠过。
观风弄雪,赏花饮酒,把臂同游,纵情声色……那人说永不负他时的定笃,说他最重要时的坚毅……寒夜相拥的温暖,阳春静坐的对视……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他再用一次探魂术,多花些时间,将尹千觞长久以来的记忆统统看过,那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想到这点,欧阳立即起身。但看着沉睡的尹千觞,他伸出的手迟迟未能结出完整的法印。
——倘若真的确认这人确是怀有预谋,那他又待如何?
他该如何……自处?是杀了他抹却一切过往,还是、还是……
欧阳慢慢闭上眼睛,想到的是那天他刚刚意识到尹千觞也会中毒时,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如深冬重雪。
一旦确认,过往情谊是否也会变成漫天白雪?冰冷无暇,无喜无悲,亦无生趣。
——与其清醒地痛苦,不如糊涂地快乐。
欧阳从未像现在这样,明白这句话所带来的彻骨寒意。
“千觞……”他伏下去,与那人额头相抵,状若呢喃:“你令我很是为难,我不喜欢这样。既然我无法……那么……”
欧阳神情一寸一寸变得冰冷,没有再说下去。他几乎是痛恨着这样懦弱的自己,却依然没有确定的勇气。
——既然我无法下狠手,那么,为了即将到来的大事,我只有将你当做变数,远远隔绝开来。
拾玖
西域小镇,桑落酒居。
酒家善酿桑落酒,故而以酒为名,而桑落酒之名又袭自桑落河。据说西域母马,饮此河水者皆乳汁甜美,用乳汁与葡萄一同酿成的酒,便呼为桑落酒。前人曾有诗曰: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何。
酒家虽处西域,掌柜的却是中土人士,一应陈设乃至喜好,依然是天朝样式,颇为风雅。这日,酒居重新抿刷完墙壁。掌柜正同伙计商量着该挂哪位名家的字画时,却听座中有人长笑起身:“与其膺品,不如真迹。与其雕古,不如述今。”说罢,顺手拿起柜台上的毛笔,饱醮墨汁,当场在墙壁上笔走龙蛇。
这人在小镇上待了颇有一段日子,自称从江南而来。掌柜的见他与自己同乡,在一堆高鼻深目的西域人中格外亲切。兼之这人见识颇广,谈吐不凡。故而只要他来,会账时都颇为照顾,引得这人来得更勤了。
当下见他这般自说自话,不等主人点头便自顾自动了上手,非但掌柜的目瞪口呆,其他客人和伙计们也全都看傻了眼。
一时间,酒居内只有毛笔落在墙壁上发出的刷刷声。
这时,却听窗外扑棱棱一声,飞进来一只尖喙黄羽的鸟儿,绕着那人转了一圈,落在他肩头上。见状,那人脸色一变,当即掷了笔,转身便走。众人阻拦不及,竟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待反应过来,掌柜的又气又心疼,刚要叫工匠来重新刷过,却在抬起头时愣住了。
醉来石上披襟卧
觉后林间掉臂行
每到夜深雪霁处
蟾光影里啸剑声
狂草如飞,七言若剑,飞虹流光,豪气夺人。
可惜,却尚缺一联。
掌柜的呆呆看了半晌,如梦初醒,急急吩咐道:“快,快去将那人找回来!”
“啊?”受掌柜常年熏陶,也认得些天朝诗句的小伙计会错了意,惋惜地说:“我瞧着这字龙飞凤舞,挺有气势的,写在这儿也不跌咱们店的份。你老又何苦要叫他回来赔钱重刷?”
“少废话!连你也晓得好,我能不知道?”掌柜的急得只差没跳脚,“你们赶紧将那位客人找回来,千万记得要客气些,我还要请他写完哪!”
“啊?哦!”
但等伙计们追出去时,那名布衣散发,潇洒不羁的青年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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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江都昌平客栈。
目送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出去后,欧阳返身回房。
两年来明察细访,欧阳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屠苏便是当年的韩云溪,自己那一半魂魄便是被封在他体内。只是这小子阴差阳错之下被天墉城执剑长老救走,故而自己才遍寻不得。再有今日瑾娘亲开天眼批命,这把握已是十成十。使得欧阳越对屠苏上心着意。
他本打算为着日间瑾娘卜算之果,与屠苏长谈一番,安慰几句,但现在看来,已有人替他做了。
也好,省却他再费功夫。且趁此闲余,将接下来的事情再理一理。
雷严近来动作颇大,先是一举夺下掌门之位,继而将不受他拉拢的长老一并屠戮干净。雷严虽未向欧阳下狠手,却也是撕破脸面,将他软禁起来,并强迫他炼制一些药性极为霸道的丹药。
幸好他深知雷严性子,早已留好退路,得以带着寂桐一同脱身。
但玉横却是取回魂魄时必不可少之物,欧阳还得设法将其夺回。
一者玉横,一者将百里屠苏身上的魂魄封印,都亟待解决。
问题多多,好在除却玉横被雷严弄成碎片,需多费些功夫外,其余事情尚在他掌握之中。虽然他不曾耳提面命,但众人却无不按照他的意思,决定下一步往哪里走。
唯一不妥的,或许只有一个人。
但欧阳刻意不去多想。偶然掠过,也只对自己说:不过是件跑腿报信的事情,谅来那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二载光阴转瞬即逝。这其间他专注于夺回魂魄之事,极少有闲暇想起什么人。
只是偶尔夜中惊醒不成寐时,会有一种深刻的孤寂感萦绕心间,挥之不去。不过,这感觉便如夜雾一般,夜半来,天明去。晨曦一照,随即消散。
但,也许只是暂时隐没,因为它总会于下一个夜晚归来。
这时的欧阳并未料到,自己千算万算,仍是漏了一着。或许换谁也想不到,追随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竟会挑这个时候向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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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