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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毕香,欧阳尚未直起弯下的腰,便瞥见前方一道闪电打下。惊雷破天,震耳欲聋,脚下的石砖随即开始摇晃。
“小心!”裂纹从欧阳脚下破开,初时不过一线,瞬间便深不可测。尹千觞虽及时将他推开,自己却无法站稳,跌落深渊之中。
“!!!”
变故来得太快,欧阳甚至来不及惊呼,便眼睁睁看着尹千觞落入裂隙。大地随即合拢,分毫看不出异状,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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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纱轻扬,裙摆系缀的银铃叮珰作响。宫灯如昼,将月华光芒掩去。舞姬颊上涂的金粉与如花笑靥映入众人眼帘,奢丽无双。
“好啊!蓬莱歌舞与龙宫相比大有异趣,国主陛下好眼福!真是羡煞楚某!”
喝彩的青年白衣黑发,潇洒不羁,极易令人心生好感。是以他这话虽说得有些放肆,国主却不以为忤,反而面有得色:“楚公子谬赞了。朕宫里这班舞姬虽妙,若论起才艺,在蓬莱国至多却只能算做第二。”
“哦?”楚姓公子折扇一展,看了看坐在国主身侧额缀玉饰,发簪鲜花的清丽少女,笑道:“那么第一定然是公主殿下了。”
国主抚着颔下微须,笑而不语。一旁少女已抢声说道:“第一要数我家夫君,他的琴艺莫说在蓬莱国,就算走遍天下,也再寻不出第二个!”
那楚公子原本闲闲坐着,听见“琴艺”二字,顿时坐直了身:“楚某一生所爱之物甚少,个中犹以音律为最。不知此番能否有幸,得聆驸马清音?”
“今天不行……”公主略带担忧地说道,“夫君最近不太舒服,你若住得久些,待夫君身体好转,那时也许可以。”
“住得久些?”楚公子面上露出些微失望之色,收起折扇抵住额头,轻笑道:“看来是无缘一唔了。我这番要是再晚归,家里那位又该发怒了~”
“楚公子年纪轻轻,难道已有了家室?”
“这个嘛……从小一起长大的,想躲也躲不掉~”
…………
丝竹重奏,歌舞再起。该听的都听见了,尹千觞无意再留。
他刚刚掉下来时,以为自己死定了。生死关头,电光石火之际,心中只来得及庆幸:幸好不是少恭。
但那深渊却像没有尽头似的,久久不曾到底。尹千觞正疑惑时,只觉眼前一亮,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与中原样式截然不同的宫殿出现在面前,层层台阶拾级而上,顶处的宫室尤为华美壮丽。
这景色好生熟悉,倒像在哪里见过。仰望宫室,尹千觞心中一动,向山顶走去。却见其间设筵陈馔,显然是在招待客人。看清坐在高位上那少女的容貌后,尹千觞猛然一惊。
——巽芳公主,蓬莱故国……难道这里竟又是一处忆念幻城?
——但,此地又并无雷电……
分神之际,尹千觞忘了隐藏身形。布菜的侍女翩然走过,却对他视而不见。倒扣的金盖掩不住菜肴香味,令尹千觞复又一惊。他抬眼看去,明灯高悬,宫阙景台历历在目,远处碧海苍茫,在月光下涌起细碎的波浪。前方的笑语挟着香风阵阵,扑面而来。
——这么大的幻象,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他是——
望着身旁川流不息走过、却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侍者,尹千觞苦笑:难道他竟是机缘巧合,误入昔年蓬莱么?
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尹千觞大摇大摆走到殿上,听他们对话。听巽芳说起那人不舒服时,心中猛然一跳,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浮现出来:去看看这一世的欧阳。
说去就去,但在宫室内深长甬道上奔走许久,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尹千觞却始终未找到欧阳。
正沮丧间,忽闻琴音低徊。尹千觞大喜,循声而去,看到一名白衣青年席地而坐,细长的指尖拔碎满琴月色。
他刚想凑近瞧得仔细些,那青年已转过头来,表情疑惑:“你是……今晚的客人?”
——他竟然看得见我!
尹千觞张口结舌,下意识地点点头,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时,却听青年又说道:“不对,你身上并无水族气息,反而……飘渺难以捉摸。”他抬起头,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你是蓬莱秘术所制的焦冥?”
“……”尹千觞心道就算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如索性就让他误认到底,便点了点头。青年却不太相信,便问了他一些事情。幸好皆是他自身旧事,尹千觞多半知道,便是不知道,也大体能猜出来。
询问既毕,青年疑心尽去,叹道:“我听说这种秘术已被蓬莱先主封存许多年,想必……你应该已活了很久——不,也不能称之为活。当日向你施展此术的人,究竟是爱你甚笃,抑或恨你至深,也再无人知晓了。”
说不得几句,便隐隐听到有人声声唤道:“夫君——夫君——”
番外 忽如远行客(下)【给兔爷】
青年微微一笑,携琴离去。尹千觞正犹豫该不该跟上去时,青年背影忽如水纹般荡开,一切影像随之模糊。待重新变得清晰时,尹千觞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上,青年端坐琴台,正在奏曲。
琴音若玉,清引澄明。又如春水汤汤,绝而复起。一曲既罢,残音远沉,徐徐方尽。
这样的旷世琴音,习琴者无不梦寐以求。但青年却并无欣喜自许之色,反而长长叹息。
因着这声叹息,本只打算旁观的尹千觞不由自主走了上去。青年见他过来,不觉一愣:“又是你?”
青年将尹千觞认作焦冥,并不防备。默然许久,低声吟道:“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随即自嘲一笑,“能得这样一个地方安居,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古人云虽信美而非吾土……我却早将自己来处忘了,幸而得遇巽芳,又得她族人优待,我实在……”
他摇了摇头,看向尹千觞:“真是奇怪,这些话即便是无人之时,我也从未宣之于口。也许是我看你有眼缘吧?”
青年掸袖起身:“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昼散夜聚,明明已经是不在的人,何苦还让尸身不得安宁?”他犹豫不定,最终仍是放下了微举的手。尹千觞看出,那是召唤明火的手印:“罢了,如果你其实是愿意的,反倒是我多事了。”
看他说话、行事均与欧阳截然不同,尹千觞心中五味杂陈。忽然想起蓬莱天灾一事,刚要出言提醒,却已来不及。周遭一切复又如静水投石,随波荡开。重新凝定后,方才还风光如画的蓬莱,刹时已皆成碎瓦,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虽然心中早有预兆,尹千觞仍是心神大乱。强捺住自责,他大声喊着欧阳的名字,四处奔走,看过无数尸体后,才猛然想起:欧阳已为渡魂之事离开,天灾突降时,他并不在此处。
就在他后怕庆幸时,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回身看去,却是巽芳。昔日爱娇爱俏的小公主,此时全然不顾脏污可怖,奋力将族人尸体一具一具从废墟下挖出。尹千觞想要帮她,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任何实物。
尹千觞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画面又是一荡。满地坟堆,巽芳神色木然,坐在上面一动不动望向远方。白日将尽,眼看一天又要过去,她慢慢站起,神情恍忽:“夫君……夫君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也死了……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摇摇晃晃向着断墙走去,那里正对大海,一旦跳下去,决无活路。尹千觞拦之不住,只得拼命在她耳边大喊:“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在琴川欧阳家!”
巽芳像是听见了他的话,犹豫着顿住了脚步。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而去,那里正是下山的方向。
但尹千觞还来不及放心,便看到了欧阳。其实无论是欧阳还是先时的白衣青年,与那人样貌均无半分想像之处。尹千觞却一眼便认出,这人是欧阳无疑。
他攀上断壁,见到满目疮痍,死城一般的蓬莱后,表情未变。但尹千觞看着他,想起的只有一个词——
心如死灰。
他仿佛已化为木石,不言不动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仰天长笑。那笑声却比哭声更加凄厉刺耳。
尹千觞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刚说了一个“我”字,便见他浅笑抬头。方才的狰狞之色尽皆敛去,语气亦如平日般温和有礼:“你怎么还在呢?他们都死了,你也应该死啊。”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大力袭来。尹千觞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出断墙,冲着海面直直落下。
下落之际,耳畔依稀仍有笑声,厉如鬼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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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欧阳声音淡淡,如远山新雪,不辨喜怒。
尹千觞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抬手,却发现没有半分力气:“我……怎么了?”
“我找回你之后,发现你得了离魂症。魂魄离身,气息微弱,简直像个死人。今日总算魂魄归位……”欧阳想为他诊脉,颤抖的手指却根本捉不准脉息。
尹千觞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那,我躺了多久?”
“……将近半年,今日便是中秋。你再不醒,可要错过佳节了。”
“半年啊……”旧梦尽散,红尘归来,尹千觞只觉累得很。他重新合上眼,喃喃道:“那再多睡会儿,也没关系吧。”
一梦南柯。再度醒来,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感觉到胸口沉重,像被什么压着,尹千觞伸手一探,青丝盈手。
被他的动作弄醒,欧阳却没有起身,而是索性掀开被子,侧耳埋在他胸前,静静数着心跳。
尹千觞的心跳沉稳有力,绝不像之前半年以来细若弦丝,稍有不虞便会断却的无力。所以他刚才可以放心地睡着,再不必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
“你总算醒了。”重新确认了尹千觞的存在,有什么东西悄悄自欧阳眼角溢出。
日月轮转,永违人意。人生天地间,轻芥若微尘。不需大风大浪,有时只是一个瞬间,也许便天人永隔。曾经多少次想尽一切办法也呼之不应,欧阳几乎以为,他要永远失去他了。
想起幻境中历往种种,尹千觞也是黯然。他揽住欧阳的肩,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慰对方,也像在安慰自己:“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在一起。”
他在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蓬莱故国兜兜转转,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回来。但更令他伤怀的,是自己明知一切,却无能为力,根本帮不到那一世的欧阳分毫。
幸好,幸好,回到现实,他们依然在一起。他不会再只是欧阳的看客,他可以替他做许多事,护他一世平安喜乐。
分离的惶惑与恐惧让他们紧紧相拥,不愿松开哪怕一刻。过得许久,略为平定后,尹千觞道:“蓬莱——我记得当时天崩地裂,现在怎样了?”
“已经消失在虚空中了。”
“那你以后——”想起在蓬莱故国最后一瞥,那不知是上世还是哪一世的欧阳,状若疯狂的笑声,尹千觞心中猛然缩紧。那曾是一度走投无路的欧阳得以安宁度日的桃源,他知道那里对欧阳而言意味着什么。
“……都过去了,现在你在我身边,这样就很好。”说着,欧阳低头轻咬尹千觞的脖颈,一路下滑,将他本是半敞的里衣彻底拨开。
——他们本该是一个人,那样便再不会有恐惧,再不会有担忧。
四目相对,尹千觞知道欧阳与自己都抱了同一个念头,但是:“少恭……我现在没有力气……”
欧阳微微一笑,那因喜悦而生出的神采,即便是尹千觞也看得呆住:“无妨,我来便是。”
翌日醒来,尹千觞预备起身时,看到欧阳睡在他身边,手臂和腿缠在他身上。他们下面依然贴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想到昨夜情状,尹千觞面现赧色。他想退出来,略略一动,便带得欧阳也醒转过来。却像是睡意仍浓,非但没有起来,反而越发抱紧了他:“千觞……”
听着他犹带鼻息的声音,尹千觞心中软若春水:“嗯?”
“再睡一会儿,我很累。”
“……好。”尹千觞轻吻他眉间,重新躺下。
桂子甜香随风入户,纷扬花雨中,他忽然想起,今年竟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