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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来,他遍经世事。但如昨夜这般让人占足了便宜,却还是头一遭。说来只怪自己太过小窥于那人,竟连一着后手也未留,便与他对饮到大醉。
欧阳怒容渐消,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反手一扬,榻前那堆零乱不堪的衣裳就此化为灰烬。
但这动作却稍微大了些,立即牵起他某处难言之痛,让他的笑容再度消失。
——下次再见,一定要宰了那家伙!
这念头甫一转过,传音的法阵忽然动了:“丹芷长老,弟子查到极其紧要之事,要即刻向您禀报。”
听这弟子的声音,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一名眼线。欧阳听他语气紧张,心中顿时一凛,将杂念尽数抛开:“知道了,你且候着,我即刻便来。”
两个时辰之后,欧阳去向掌门请辞:“弟子随仆寂桐因病回乡静养,昨日捎信过来,说已然痊愈。只是她究竟上了年纪,弟子只怕路上……我想去接她回来,若有万一,也好照应。”
掌门自是无有不允。请辞之后,欧阳便匆匆下山,连往日总是随身携带的琴也未曾带走,显是极为仓促。
过了会仙桥,他长袖一挥,待要施展腾翔之术。却又觉得此举太过急躁,有失从容。
上千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点时间?
——何况,若又有变故,岂非又是一场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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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理顺被风吹皱的袖子,却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见状,他自嘲一笑,刻意放缓脚步,慢慢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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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之畔。
“公子,要来一碗腊八粥暖暖身子么?”梳双髻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棉袄,脸冻得红扑扑的,站在店外招徕客人。
望着暖意融融的小店,嗅到里面飘出的酒香,欧阳犹豫一下,终是点头:“替我温一壶酒,上两份小菜。”
青玉坛别有洞天,不知岁月轮转。待到了外面,才惊觉已是腊月,倏忽又是一年。
酒菜很快摆上桌来,店家还送了一碗腊八粥。喝下它,过不了几日便是除夕,正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孩子们有新衣可穿,红包可拿,炮仗可玩。大人们则围在暖炉前,絮叨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东家长西家短,南家圆北家方,就着吃食,一一在舌尖滚过。
欧阳默默看着那碗粥,许久,端起喝了一口,便放下离开。
室外寒风如刀,恨不得将人耳朵也割下来。欧阳却专捡风大的地方走,眼见民居越来越稀疏,原本远如笔架的山峦,也以一种巍峨之态呈现在面前。
“请问,这便是洞庭君山么?”欧阳拦下樵夫问道。
“是啊。后生哥儿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这山上景致虽好,住着的苗人脾气却大得很。要是晓不得他们的规矩,进去就出不来了。后生哥儿你一个人,千万莫要上去的好。”
“多谢老丈,在下理会得。”欧阳目送樵夫走远,折身沿着他下山的路走上去。
这山望着不高,林子却极深。走到小径荒芜、少有人至处,随着一串怪异的叫声,一只棕毛怪兽猛然从树荫中落下,直冲欧阳的门面扑来。
欧阳却一动不动,甚至连眉毛也没挑一下。
他不动,却有人替他动了。那人一刀挑飞怪兽,拉住他往后退,同时不忘埋怨道:“你呆站着做什么?”
欧阳慢条斯理笑了一笑,道:“我倒想请教尹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尹千觞。他本来理直气壮,被欧阳一反问,气势不自觉便矮了一头。搓着手,眼睛左瞟右瞄,就是不看欧阳,显见十分心虚:“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天前。”他四日前从青玉坛出来那会儿心中急燥,一时未曾察觉有异。待到得城中,慢慢和缓了心境,隔日略一留心,便注意到身后缀了个尾巴。
“啊?”尹千觞没想到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十分吃惊:“那你当时怎么不叫我?”
“叫你?抱歉,在下以为尹公子恰巧与我同路,又有安步当车的癖好,自是不敢惊扰。”欧阳十分体贴。
想到自己在寒风里遮遮掩掩跟在马车后走了三天,尹千觞笑得有些僵硬:“哈哈,多谢,好说。”
闲话说尽,两人忽然便无话可说。
尹千觞自是心虚。他那天只当自己做了个好梦,未想醒来后自己怀里竟真真切切搂着个光溜溜的欧阳,反将他吓得不轻。将欧阳送回屋后,想也未想便逃出了青玉坛。好在门中弟子多知他与丹芷长老交好,倒没有多为难。
他在山下徘徊许久,想要折返回去见欧阳,却又心虚不敢。但若就此离开,更是不该。好在他没为难多久,便见到了欧阳,这下当真是选也没法选了。
甫一见到欧阳出现在山脚,他只当对方是来找自己算帐的。走近了却发现对方行色匆匆,平日淡定从容的风度全然不见。甚至连走过自己藏身之处也未察觉,头也不回地往前去。
尹千觞心生疑惑,便悄悄尾随于他,心道若他真个遇到麻烦,自己倒可算支伏兵。他本以为自己隐匿得极好,没想到早已被欧阳发现了。
他沮丧地等着对方发落,心中除却忐忑,隐约亦有期待。却不知欧阳心中也尚未理出头绪。
欧阳先时想杀了这人泄愤,后来得到情报,专注于筹划安排,无暇分心。待理顺一切,再想起这桩公案时,气早未剩多少。
夜深人静时,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何气消得如此之快。但转念想到此人身份,或许可为日后一招暗棋,大有可用之处,便也释然了。
那夜中曾悄然滋长的隐秘心思,他似乎已经忘记了。
只是,现在要他轻轻巧巧放过这人,却是不可能。
打定主意,欧阳冷声道:“尹公子,今日之事姑且不计,那日你之所为,又当作何解释?”
尹千觞万万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白,脱口答道:“我想——所以——你不是也同意了么……”
好在他还算知趣,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小声,欧阳只当做没听见:“即使那日你我皆有醉意,你却也不该……”说着止住不语。
尹千觞见他欲言又止,神情颇为为难,赶忙认错:“是我莽撞了,只是这事也不是一句道歉抹消得掉的。少恭你尽管说,要我怎么陪罪。只要你原谅我,我做什么事情都成。”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欧阳却不进反退:“尹公子,你若还想继续交我这个朋友,当日之事,便请不要再提。还有,请阁下以后在我面前莫再饮酒。”
见他神情坚决地撇清,尹千觞本该大大松一口气的,不知为何,却无端有失落之感。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话已脱口说道:“这怎么行!反正,我一定要向你陪罪,至少替你做点什么。”
欧阳叹道:“尹公子此言,却是将我看轻了……也罢,只要你能得心中安稳,便照你的意思做罢。若我真有为难之事,少不得请你施以援手。”
得他应允,尹千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隐约仍有不足之感,也无暇计较了:“多谢少恭!”
欧阳摇摇头转过身去,似是不愿再谈这件事:“时辰不早,我们先上山吧。”
柒
史书有载:当舜之时,有苗不服。其不服者,衡山在南,岐山在北,左洞庭之波,右彭泽之水。
又有《史记?吴起列传》记曰: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
世事变迁,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支叫做“三苗”、隐居于深山大泽之中的民族,他们的祖先是蚩尤。
今日欧阳之所以来此寻访这支蚩尤后裔,自然不是来讲古的,他自有其目的。
“蚩尤一族源自上古,秘术甚多,可惜其后裔却少有留在人间的。三苗虽是旁系,且流亡日久。但依其风俗祭祀来看,族中秘术并未失传。”
“那,少恭你是要——”
“拜会三苗族长,向他请教一些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一处夹壁前。但见两侧岩壁如削,越往前走,迫得越紧。遥遥望去,前方竟只可容一人通过。欧阳下巴微抬,示意道:“入口便在那里,你且在外面等我,我去去便回。”
尹千觞急道:“你一个人去?那可不成!”先前樵夫的话,他也听到了。
欧阳道:“无妨,三苗平日虽少近生人,但每逢丧葬大典,阖族祭灵,护送死者魂魄返还来处之时,对外客倒是极有礼的。只因他们认为,此时进入的客人,与死者有前世夙缘,是以即便不自知,也会赶来送死者一程。”
虽然知道他手段高明,尹千觞仍不太放心:“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祭灵?”
“我若不知,为何来此。”其实他本是想杀掉几个人,迫得三苗不得不祭灵,届时再来套问。但此族避居深山多年,早将居处布置得无懈可击。若是像乌蒙灵谷那般,赶尽杀绝也罢了。单只杀几个人,所费力气实在不划算。是以欧阳派人日夜监守,终是等到了三苗有人病故,停灵五日后举办祭灵仪式的消息。
算来,今天刚好是第六日。
欧阳朝犹有不安的尹千觞笑笑,只身走进入口。
一切尽如欧阳所料。进到寨子后,三苗族人对他极是有礼,盛情款待。加之他天生温文雅秀的面容,谈吐清致,进退得宜,极易让人心生好感。坐不多时,连族长也听说来了位难得的客人,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他。
欧阳此行本就为此,当下略施手段,哄得族长极是开怀。又说出自己修道者的身份,更令族长疑心尽去。
见火候差不多了,欧阳浅笑问道:“听闻贵族有一种秘术,寻人极是便利。只消有此人一件随身之物,无论天涯海角,都能知其所在之处。在下有一小友,不幸与我失散多年。这些年来我十分挂念他,可惜倾尽我一切力量,也未能找到。在下斗胆,不知能否请大人为我施展此术、一偿多年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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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迟迟未曾出来,尹千觞等得心焦。习惯性地摸到腰边酒筒,想到先前答应过欧阳的话,又悻悻放下。
直等到日影偏西,欧阳单薄的身影才出现在石壁缺口处。
尹千觞连忙迎上去:“事情办得怎样?”
“……一切事情都清楚了。”欧阳微笑道。
尹千觞却看出他笑意里的牵强,犹豫一下,仍是追问道:“但,你似乎并不开心?”
欧阳摇摇头,示意不想再多说。他绕开尹千觞便要离去,反被对方一把拦下。
“尹公子这是何意?难道又想做什么?”欧阳笑意不再,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
他意有所指,尹千觞却没有脸红,心内反而更为担忧:以欧阳的性子,竟然口不择言到这个地步,可见他一定遇上了十分棘手之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他固执地还要再问,却在对上欧阳宛若寒冰的双眼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尹千觞万万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神,居然可以冷厉到如斯地步。
“帮?你帮得了吗?你能偿还我另一半魂魄?呵呵,千年苦求,竟然早已烟消云散!说起来——说起来——你亦是罪首之一!”强抑的怨懑与话语一道急涌而出,欧阳动作迅捷无匹,话未说完,双手已死死掐住尹千觞脖颈。
他这一年来四处寻找韩云溪踪迹,一直毫无结果。苦心打听得三苗族中的秘术,又派弟子打探许久,这番总算等到机会。但那族长拿着当年韩云溪戴过的藤镯念念有辞许久后,却告诉他,探查不到藤镯主人的丝毫气息,那人应该是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他不愿相信。当日他虽然昏厥过去,但听雷严所述情形,那姓韩的女人分明还留了后手。加之不见韩云溪尸骸,他一直坚信那孩子还活着,只是自己没找到而已。只要找到他,焚寂断剑和自己失却的另一半魂魄就有了着落。
但,若那孩子真的已经死了呢?
否则自己为何一直找不到他?否则为何以前与另一半魂魄之间若有似无的感应、近来一点也无?
“欧阳公子请节哀,那人应是已经死了。”
族长苍老的声音,再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