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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公子请节哀,那人应是已经死了。”
族长苍老的声音,再次在欧阳耳畔回响。他依稀看到下山时的自己,手指抚过襟袖,取拿药材从不需秤星的手,那一瞬间是颤抖的。
——在那时候,便已隐隐有所预感了吧。
在外人前伪装的镇定终于剥落,骤然失却的痛苦令欧阳脑中一片空白。他只知道,面前这人亦是当年阻挠他的敌人之一,令他与苦寻千年的半身失之交臂,落到如今魂魄离散的下场。
“……少……少……”尹千觞想唤醒他的理智,无奈锁住喉头的手越收越紧。好在欧阳心神大乱之下忘了用法术,尹千觞才有余地咬牙同他抗衡。
欧阳的力气原不如尹千觞,却胜在一股狠劲,但终是求生的意志战胜了狂乱的杀意。只听一声骨裂,竟是欧阳的手指生生被尹千觞拗断了。
“咳——少恭!”看到欧阳软绵绵垂下的手,尹千觞大骇。前一刻还在挣扎求生的人,丝毫顾不上自己颈间的青淤:“你的手怎么样?痛不痛?”
痛楚使得欧阳清醒了一些,他垂眸看了看绵软若绢的手指,漠然道:“痛什么?同渡魂相比,这算什么痛。”
尹千觞听得稀里糊涂,也无暇纠结这些。见欧阳说着说着,面上狰狞之色又显露出来,尹千觞心一横,索性一个手刀击在对方颈后,将他打昏。而后在他袖袋中翻捡出认得的伤药,尽数敷到受伤的手指上。又折来几根数枝替他绑上,以免伤势更重。
他忙碌既毕,揽着软在肩头的欧阳,心中又是凝重又是痛惜:欧阳定是遇上了极其严重之事,才如此狂躁。好在他虽焦心,却尚未了方寸,打量天色渐晚,心道无论如何也要在天黑之前出了这林子。拿定主意,将欧阳背起便走。
尹千觞对这一带全然陌生,加上顾虑着欧阳,走得并不快。不多时,林子里便全黑了。树影幢幢,望出去四方皆是一模一样,时不时还有妖物出没。
赶跑一只妖兽,扶稳背上快要滑落的欧阳,尹千觞苦笑着想真是自作自受,没了欧阳指路,自己只怕转不出这林子。但相比先前那紧迫冰冷的杀意与对峙,面前这一点辛苦倒也不值什么。
走了无数回头路之后,尹千觞终于绕出了那片林子。看到前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他意识到自己弄错了方向,但已顾不得许多。
幸好前方尚有一点灯火引路,沿着湖畔兜了个大圈子,堪堪走到面前,尹千觞才发现,那竟是处寺庙。
作者有话要说:三苗的来历是真的,祭灵仪式也是有的,但那个外客的风俗和秘法都是杜撰的,请筒子们睁大雪亮的眼睛~
又,工作很爱,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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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欧阳一直未醒。尹千觞忧心不已,送走替他们准备房间的小沙弥,顾不上休息,坐在榻边守着欧阳。
油灯昏黄,衬得寒夜分外凄苦。随着灯影摇晃,尹千觞数度误以为欧阳醒了,结果却只是空欢喜而已。如是数次后,他索性将灯一掌扇灭。
黯夜无月,屋中漆黑如墨。尹千觞静静坐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有如擂鼓。
虽然明知对方不会有事,却还是忍不住要担忧。
这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很早以前,他也曾为件什么事心急如焚。催动着明明已经很快的马匹快一些,再快一些,早一刻赶到那个让他心焦的地点。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他扶住额头苦苦追忆,曾是一片空白的过去,隐约浮起灰色的淡雾,拼成扭曲的影像。他勉强认了半天,仍不得要领。
当他竭力想看得更清楚些时,床上那人忽然动了。
尹千觞从苦思中惊醒,确认不是幻觉后,他急切地问:“你醒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个人身上,将刚才的苦思冥想尽数抛却。
但欧阳却只是一昧发抖,并不说话。
尹千觞心中担忧,重新掌起油灯,才发现欧阳面上又是痛苦,又是隐忍。尹千觞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伸手一触,发现他已是汗透重衣,嘴唇微颤,声音低不可辨:“冷……”
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尹千觞明白,欧阳这是被梦魇住了。不忍心下狠手弄醒他,便找来房中所有的被褥,尽数盖在欧阳身上,但他却还是喊令,甚而蜷缩成一团。
见状,尹千觞迟疑一下,除了外袍,展被上榻,将欧阳抱在怀中,小心翼翼避开他伤到的手。
感受到温暖,欧阳渐渐止住颤抖。尹千觞又趁机将他蜷曲的身体矫成舒展,好令他舒服些。
欧阳不再梦呓,神色也慢慢平和。尹千觞却仍不放心。
欧阳今日所经之事,对他必是一大打击。若不好好劝解,待他醒转之后多半又要狂躁。
但尹千觞并不知道欧阳到底经历了些甚么,只能凭他前后说过的话来猜测。思忖半日,稍稍有了些头绪。又怕自己到时对着欧阳口拙难言,便开始低声练习说辞。
欧阳在做梦。
他骑着一匹烈马疾驰于原野,耳畔风声呼啸,面前浮光掠影,尽是他数千年来的记忆。或是久远之前的残缺,仅余一个侧影;或是近世的完整,从花好月圆到避若蛇蝎,不过刹那之间。
他自认已心硬如铁,看到这些却还是皱眉不喜。他想停下,马却不听指挥。于是他留心探看,想从那些令人厌恶的影像中找到自己唯一的安慰。
——他要的实在不多,一个人的全心全意,便足以偿清历世的黯然收场。
但那许多张面孔,美丽的,平凡的,倾慕的,惊恐的……层层叠叠,堆砌成墙,却没有她,哪里也找不到她。
欧阳的心骤然缩紧。失神之际,他从马背上跌落,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那寒意一直沁到骨子里。
但一想到她已经不在,自己性命也即将行到尽头。今后那些令人生厌的面孔不会再见,亦不必再经历行同陌路与反目成仇,他非但没感觉到轻松,心底蓦然涌出的寒意反而更胜身上千百倍。
——死?我怎能甘心,我不甘心!于世沉浮,苦苦挣扎,难道就只能有同一个结果?
彻骨的冰寒不紧不慢地压迫着他。就在他快要招架不住、即将溺毙的当口,不知从哪里来的暖意,缕缕不绝,温柔地将他护住。
冰河不知何时消失,惹人心烦的幻象也在黑暗中隐去。最终,欧阳枕着熟悉的气息,方待安心睡去,却有个声音絮絮叨叨,扰得他不得安宁。
——是谁这么不知趣?
他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凝神分辨。原本零若残谱不成调的声音,逐渐有了音准。
“……你说是找那族长请教事情,但我想,那族长再怎么厉害,也总有想不到、不知道的事情吧?你不用将他的话太过当真,事情未必就有那么糟糕……你一时陷入执念,致使迷乱。但也许将这事搁置一段时日,回头再看,能发现新的转机,也未可知。
“况且,你在找什么呢,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可替代的?
“欧阳,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但我希望你一生安乐。我愿为你……”
尹千觞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怀中人一振。他先是一惊,以为欧阳又发抖了,待看到他半睁的双眼,旋即明白过来:“少恭,你醒了?”
“……你可知道,我想杀了你?”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尹千觞一愣:“什么……哦,是了。”
他摸摸脖子上尚未消退的青紫淤痕,不甚在意:“那时你不是心正乱着嘛,现在清醒了就好。”
欧阳回过头来,跳跃的灯光映在眼中,有一种妖异的固执:“若我现在还是想杀你呢?”
尹千觞顿时哑然。
欧阳却步步紧逼:“我想杀你,你不逃?”
“……哈,哈哈,少恭你若真想杀我,就不会这么说了。”尹千觞试图打破这古怪的气氛,但那笑声却连自己都觉得太假。
回应他的,是一双稍嫌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他脖颈上,慢慢收紧:“你不信?”
尹千觞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想说少恭你别开玩笑了,赶快躺下好好休息。他想问少恭你怎么了,就算不如意也不要拿我来出气,然后顺势将刚才备下的说辞统统说给他听,不信他听不进去。
但一看到欧阳的眼睛,这些念头便都消散了。
冰冷,固执,隐约的疯狂……还有深深掩藏的请求。
请你……不要离开。
那是尹千觞透过他的杀意,读懂的真讯。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欧阳并不只是他所看到的那样。不为人知处,他的阴暗或许同他的风采学识一般令人心惊,前者是惊恐,后者是惊艳。
意识到这一点,尹千觞笑意顿失,神情变得凝重。
——说得再动人又有什么用,一旦知道真相,肯定走得比谁都快。短暂的情谊,要之何用?
看到对方蓦然变色,欧阳冷冷想着,双手缓慢但坚定地收紧。
就在这时,却听尹千觞说道:“我信,但我还是要留下。”说着,他替欧阳理顺散乱的发丝,顺便摸摸他的头:“你啊……”看着那么聪明,其实还是个小孩子,用故作凶狠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随着他的动作,欧阳身体一僵,旋即冷笑道:“你将我看得比你性命重要?”
尹千觞尚未回答,便听到有人敲门:“两位施主醒了么?请用早膳。”
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已亮了。
尹千觞轻轻拔开欧阳的手:“小师傅好心,莫让他久等。”
他草草披起外袍,开门接下小沙弥手中的托盘:“多谢小师傅。”
“不用,要是不够我再去伙房取。”
尹千觞客气两句,只听小沙弥又说道:“若是前天的客人不走,你们就有口福了,他虽然眼盲,做出的素菜连我们主持都夸好。他来这里就是特地来取梅花上的雪水回去入菜的,说这里的雪最是纯净,更难得梅林香胜雪海。可惜另一位复姓澹台的客人担心他身体不好,说这边冷,不愿多呆,住了两天便走了。”
寺中除了时常往来的熟客,少有外人,是以这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沙弥见了外人显得有些兴奋多话,却正好化解了两人间的紧张。
送走小沙弥,二人慢慢用着早膳。今日难得天气晴好,日暖风和,薰出梅香随风入户。衬着寺中早课的朗朗梵音,分外宁静,隐有出尘之感。
放下粥碗,欧阳道:“我要出去走走。”
尹千觞却说:“等等。”
见欧阳疑惑,他指指他的手:“我弄得乱七八糟的,你精通医道,包扎好了再去做其他事。否则若是残疾了,我可赔不起你一双弹琴的手。”
欧阳没有做声,却依言低头裹伤。尹千觞咬着最后一个馒头,冷不防看见有东西向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接住。还未细看,便听到欧阳冷冷的声音:“把脖子弄干净了再出门,免得吓到别人。”说罢起身出门。
尹千觞松开手,掌心赫然是一盒伤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小炒肉~
玖
两人在寺中住了十几日,没人说要走,也没人再提过那天的事。
欧阳又恢复了以往从容温雅的风度,尹千觞则常常消失,暮晚方归,身上残有酒气。两人之间,亦是相处如常,那天的一切,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转眼便是除夕。
和尚虽是方外人,却也未能免过节的俗。加上趁着年节前来祭拜供奉的香客,主持额上的皱纹似乎也为此舒展不少。除夕这日,小沙弥提来一只篮子,尽是上好的香果素菜。欧阳问难得没有出去的尹千觞:“今日大节,可要去梅林中小酌一番?”
尹千觞摸摸昨天刚盛满的酒筒,嘿嘿一笑:“果然瞒不过你。”
梅林极大,一路行来,香留襟袖。尹千觞看前面那人在如雪花海中缓步而行,绿萼玉叠,垂枝横波,却不皆及他垂眸一笑。
行至湖畔,欧阳道:“前面有间木屋,倒是干净。却不及在外面来得有趣,千觞以为如何?”
“外间风大,还是进屋吧。”
欧阳也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