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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尚未说话,盈盈在旁边笑道:“说来也巧,我一进城,便瞧见我教的标志,刚才叫凤凰姐姐手下的打探过了,原来城东有一座园子,正是日月神教的产业,你们若不嫌弃,便去那儿住上一晚便是。离这里也近,方便看着青城派。”
令狐冲无可无不可,点头道:“这样也好。”当下恒山派众人,包括桃谷六仙、田伯光、不戒和尚和蓝凤凰等人,都往城东那座园子里落下脚。园子主人是个肥头大耳的矮胖子,对盈盈恭敬至极,连说“能得招待圣姑,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盈盈有些过意不去,笑道:“今年过年,你上黑木崖找我来罢,总不成白扰了你。”园主人喜出望外,连连稽首。
大家安顿下来,看看天色还早,盈盈见那园子修得很是齐整,便扶着令狐冲去散心。三月十六日,正是仲春时节,天气和暖,河南地界上盛产牡丹,这园子里的牡丹花,虽然比不上东都洛阳,却也有许多名品,正盛开得争奇斗妍。
令狐冲心里有事,魂魄都不在身上,牡丹花开的再美,又哪里有心思看?盈盈想逗他开心,笑道:“冲哥,咱们好久没一起弹琴吹箫了,你的琴艺可得退步了吧?”
令狐冲如梦初醒,笑道:“本就是三脚猫的琴艺,师父也没空指点我,自然只能退步。”盈盈笑道:“好啊,为师我便要考校你一番,倘有退步,必定重罚!”
她吩咐了人去取了一张瑶琴。她的洞箫原是就带在身旁的,坐在临水的亭子里,引宫按商,袅袅的吹奏起来。
令狐冲倾听着她的音律,看着她静坐吹箫时极静极美的容色,心在渐渐地沉静:有盈盈陪伴,这一生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忽然盈盈眉梢一扬,他知道该自己调音合奏了,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琴箫协奏,鸾凤和鸣。
这园子在当地小有名气,稀稀落落的也有几个文人雅士在这里游玩。听到有人弹奏雅乐,散落在园子各处的十来人便都围拢过来,寂然无声的观看聆听。
一曲终罢,众文人纷纷鼓掌,溢美音律之余,自然也要赞叹一下两人凤配鸾谐。令狐冲满面笑容的一一谢过。众文人散去之后,他和盈盈相视而笑,他调了调弦音,笑道:“我来弹一曲有所思,你听听怎么样。”
盈盈微微一笑,心想,你心中总是有许多所思所想,却不能随意诉说,但愿你弦动之间,也能放开怀抱,得到真正的平安喜乐。
可是平安喜乐,他得不到。一曲《有所思》弹得他莫名烦躁,盈盈皱眉听着,几次轻吹洞箫,带他的弦音到正确的调子上去。可只要稍一停下,他便立刻走音。忽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盈盈一怔,望着他满心的担忧。却见他直直地、缓缓地站起来,他的脸色极其青白,一瞬间仿佛消失了所有血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远远的,牡丹花姹紫嫣红开遍,花丛后面,林平之悄然站在那里。
他长身玉立,温雅若临风玉树,然而,即使距离这么远,她依然清楚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毫不掩饰的、浓烈的狠毒。她发现自己在害怕,怕得心都缩紧了。
林平之撇起一边的嘴角,冷冷的笑,转身便走。
眼瞧着他转身离开,令狐冲再也管不住自己。他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已经眼睁睁的放过一回手,放开了手却熬干了心。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跌跌撞撞的冲出亭子,要去追他。
可是林平之站着的那个地方,不用走多远,便可以从一个角门出去了。令狐冲奔下台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洞门口,他叫:“平弟,平弟!”伤口却突然狠狠的痛,仿佛撕裂了。
盈盈追出来,扶住他,说:“你小心伤口。”停了停,又道:“他和岳家妹妹也进城来了,你把伤养好,还怕见不到他们么。”
令狐冲定了定神,脸上涨红,低声说:“是,你说得对。”回头看盈盈淡淡的脸,又是惭愧,又是歉疚,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盈盈说:“我扶你回房去休息。”他心里乱极了,摇摇头,说:“不,盈盈,你先听我说,我……我想……”盈盈垂下头,忽然低声问:“那天,在少室山下,下很大的雪那一天,他跟你说了什么话?他是为了什么……便离开你跟岳家妹妹走了?你又为什么肯放他走?”
令狐冲一呆,整个人如堕冰窖。林平之那些话清清楚楚的在脑子里响起来,他从来不愿意回想,可是没一刻忘记过的话。那些话语具有强大的魔力,仿佛藩篱,他无法对抗,找不到任何理由打破。他留林平之在身边有什么意义?他只能让自己远远滚到一边呆着去。
他的心凉了,手脚都凉了,呆了半晌,忽然想起:盈盈为什么这样问我?盈盈为什么知道我本不应该放他走?
他讷讷的低声说:“我回房去躺一会儿罢。”
盈盈点点头,扶了他走。
他们回到房间里,令狐冲在床上躺下,盈盈帮他整理被子。他合上眼睛。他不知道跟盈盈说什么好,只能慢慢的调匀呼吸,假装睡着,想让她宽心。毕竟伤的太重,身体虚弱,闭着眼睛没多一会,便沉沉的好像真的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似乎看见林平之的脸,满面是哀戚,他在梦中也能感觉到胸口无比的痛,竟然把自己痛醒了。
一清醒,就发现屋子里空空的,盈盈不知去哪里了。他口干舌燥,想起床喝水,这才注意到外面有压低了的声音:“……我手下弟子打探得清楚,错不了。”是蓝凤凰。
盈盈的声音低声道:“好,趁着冲哥睡着了,咱们快去快回。”
蓝凤凰说:“只属下一人陪着圣姑,是否有点托大?”盈盈安慰道:“放心,没事的。”接着后面还说了什么,但两人刻意压低,且在渐渐远去,令狐冲便听不见了。
他心里发慌,她们是要去哪里?蓝凤凰打探到了什么?顾不得身上伤得重不重,开了门,看外面无人,闪身出去,提气跃上院子里的大树,远远的看见盈盈和蓝凤凰出了西角门离开了园子。他赶紧追上去,此后一路跟踪,看着她们进了城中一家客栈。
盈盈和蓝凤凰在客栈一间房外敲了敲门,不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岳灵珊侧身掩在房门边,满面戒备,看见是她们,戒备散去,换成了诧异。盈盈笑道:“岳家妹妹,还记得我么?”
岳灵珊脸上堆了些笑意,道:“当然记得姐姐,姐姐别来无恙。”盈盈笑着点点头,说:“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岳灵珊如梦初醒,赶紧让在一旁,请她和蓝凤凰进去。
她们一进屋,就看见林平之端坐在桌边,一只手搁在桌上,小指上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他手边有剑,脸上似笑非笑,却不起身相迎,只是轻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任大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盈盈微微一笑,道:“林公子不必客气。”岳灵珊对她和蓝凤凰说:“两位姐姐这边坐。”她谢过,微笑着坐了,蓝凤凰却不坐,只站在她身后。岳灵珊又给两人倒了茶。
盈盈笑道:“妹妹,你别客气,有令狐公子在,咱们说起来都不算外人。”说着,看向林平之,说道:“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今天来,是有几句话想要请教林公子。”
林平之淡淡的笑道:“请教不敢当。有话就说啊。”
盈盈脸上微微的发红,却还是问了出来:“我日月神教有一本武功秘笈,叫做《葵花宝典》,林公子可知道?”
《葵花宝典》是林远图记录在袈裟上的,林平之怎会不知道?但是目光流转,一脸疑惑,奇道:“咦,魔教的武功秘笈,我是华山弟子,我怎么会知道?任大小姐岂不是问道于盲了?”
盈盈说道:“我教的葵花宝典得自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我听说,令曾公林远图、林大侠,当年与莆田少林寺曾有一段渊源……”
林平之昂然道:“不错,我曾祖父晚年在少林寺寄名,做了在家的居士。那又如何?”
盈盈点点头,道:“哦,那么是我把时间先后搞乱了。”方证讲葵花宝典与辟邪剑法的时候是在悬空寺顶层,她并没有听到,只是她太聪明,所有线索集合在一起,自己便看出了端倪。
林平之冷笑道:“任大小姐若是只为了来问问什么宝典,那还是请回吧,在下从未听说过。”盈盈说道:“我只是听家父说起过,这路武功,除了开始习练时对身体有极大的损害,练到后面,更会使人心性大变,最终可能身体会完全垮掉……”她说到这里,也算点到为止,站起身道:“不过既然林公子完全没听说过这本秘籍,那就罢了。我们也该告辞啦。”
岳灵珊忙问道:“姐姐,我大师哥身上的伤如何了?”
盈盈笑道:“他内力深厚,伤得虽重,却也不碍事。你放心,跟林公子要好好的,别吵嘴。”林平之在一旁冷笑出声,说道:“任大小姐管得未免太宽了些吧。”
蓝凤凰看着他阴阳怪气、皮里阳秋的表情就生气。她自己也是柔媚入骨的人,越生气,越笑得甜蜜,娇声道:“啊哟,林公子,岳小姐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陪在身边,还心有不足么?”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在他肩头一拍。
盈盈脸色一变,低声嗫嚅:“凤凰姐姐……”林平之被她这么一拍,从心底往外厌恶,怒道:“妖女,别碰我!”话音刚落,令狐冲一脚踹开门,铁青着脸直直的冲了进来。
☆、放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攒够3000再更新,但是看来够呛……就这样吧
盈盈脸色一变,低声嗫嚅:“凤凰姐姐……”林平之被她这么一拍,从心底往外厌恶,怒道:“妖女,别碰我!”话音刚落,令狐冲一脚踹开门,铁青着脸直直的冲了进来。
盈盈惊得脸色更加难看了,蓝凤凰一怔,溜到盈盈身边去,岳灵珊瞪大眼睛,叫:“大师哥,你怎么来了?你也不怕身上的伤……”令狐冲铁青着脸,冲到林平之身边,一把抓住他,问:“她碰你哪里了?给我看看!快!”
林平之也变了脸色,这才想起蓝凤凰是什么人,之前在黄河上,华山派上上下下都着过她的道儿。他一刹那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小声说:“蓝教主拍了我左边肩膀。”
令狐冲二话不说,抓起他手臂,将衣袖推上去。他一条胳膊白皙如玉,却有一道红线,从肩膀处蔓延下来,已经到了胳膊肘。
岳灵珊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令狐冲红了眼,回身向蓝凤凰高声道:“解药拿来!”
蓝凤凰被他一吼,脸上涨的通红,怒道:“什么大不了的毒,过几天自然好了,解药没有!”令狐冲怒道:“好端端的,干嘛下毒?”蓝凤凰笑道:“我瞧着他这个样子就生气,不行么?我的毒,我愿意怎么下,就怎么下!”
林平之忽然低低的“嗯”一声,俯下身子,捂住心口,满面的痛楚难受。令狐冲急忙蹲下,仰着脸问他:“哪里痛?没事,别怕……”蓝凤凰瞪圆了眼睛,跺脚道:“林平之,你用得着这么夸张么?我的毒我还不知道?最多床上躺个两三天,痛也不至于痛心口啊……”令狐冲气得跳起来,劈头盖脸的高声怒吼:“人和人一样吗?我他妈的吃个螃蟹还肚子疼呢!少废话,拿解药!”
林平之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他回身来问:“怎么了,想要什么?”他皱着眉头,好像很痛的样子,却还是笑一笑,说:“你也不必为难蓝教主,蓝教主无非也是听命行事,我是烂命一条,没什么稀罕,只恨我还没报仇……大不了,你来砍断我这条胳膊,好在不是握剑的右手。”
蓝凤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道:“什么听命行事?你少来含血喷人!”令狐冲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转头对蓝凤凰吼道:“解药,拿来!”
蓝凤凰给他气得一口气出不来,说不出话,盈盈说:“凤凰姐姐,拿解药。”她跳脚道:“真的用不着什么解药……”盈盈低低的道:“别说了,拿解药就是。”她不敢违抗,掏了个小瓷瓶出来,狠狠地向令狐冲掷去。
令狐冲伸手接过,打开看里面有七八粒,问:“怎么吃?”蓝凤凰哼道:“一天一粒,吃三天。”他立马倒出来一粒,直接扔到自己嘴里。蓝凤凰瞪眼道:“喂,是药三分毒,你还吃着伤药呢,也不怕药性犯冲……”他青着脸道:“我中了毒,不是还有妹子你么?”蓝凤凰牙根痒痒,说:“放心,毒不死你!”
他运气自己试试,果然没什么感觉,这才给林平之喂了一粒,对岳灵珊说:“愣着干嘛,倒水啊。”
岳灵珊呆愣愣的看着,听了才如梦初醒,倒了水来,喂给林平之喝的时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