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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来国卿府时,只带了个乳母照顾起居。本该是调皮淘气的年纪,可奈何这卫地的冬日实在太过严酷,吴邪又非常怕冷,所以每日学习结束,用过晚膳后,他就会乖乖地待在乳母怀中听她讲些故事,然后睡去。
因为每日起居用膳都不与师父他们家一起,且只有在书房上课时才会见到师父家的两个小儿子,偶尔师父的长子也会来,再加之每次他们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不敢轻易跟自己搭话,所以吴邪与他们三人并不熟络,只是在听到张起灵称呼元咺为义父时,知道他并不是师父的亲生子。
时值冬至,卫国上下开始了各类祭祀先人的活动。吴邪因年纪尚幼,所以卫文公并没有将他召回侯府。这日晚膳后,天空竟开始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来,片刻,雪便积了有一两寸厚。本欲打算窝到乳母怀中听故事的吴邪一时兴起,披了件雪白的狐裘大衣后就跑到雪地里去了,也不管在后面欲追出来的乳母的急唤。
国卿府的大致构造如下:整座大宅坐北朝南,南门是正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前方,左右各摆一尊镇宅辟邪的石狮,两扇门面上均有纵横各九的门钉和一个虎首门环。大门正上方挂有一块乌木制成的巨匾,上面赫然刻着“国卿府”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入大门后是一面雕有麒麟镇宅图的巨石照壁。过了照壁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左右为府中下人的住所,东侧靠东南角的墙上留有一扇供下人和牲畜出入的侧门,侧门旁边就是府中的马舍,马舍北面是府中男仆的宿舍。西侧靠西南角的屋子是洗衣房,北面较大的屋子是膳房,中间夹着的屋子是府中女仆的宿舍。
过了院子,眼前就出现一道朱色,约一尺来厚,中间比两边略高几尺的拱墙,上面开有三个拱形门洞,中间最大的那个直通正堂,两侧的略小,也可通向正堂。东侧的门洞距东厢房较近,住在东厢的元角和元耀一般走东边这个。西侧的门洞距西厢房较近,住在西厢的张起灵一般走西边这个。东厢共有两间相邻的大小差不多的屋子,元角住在靠近大堂的这间,元耀则住在与男仆宿舍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由于西侧多了一间面积较大的厨房,所以西厢只有一个房间,且比东厢的两个房间都略小一些。东西厢房门前皆有一堵墙将厢房与大堂前的小片空地隔开,墙上也都开有一个门洞,与前面那两侧的门洞同等大小,且东西对称。
这是元咺在张起灵和元耀满了两周岁后给他们各自分配的房间,当时要他们自己选,元耀与元角亲,所以要了东厢的那间,而张起灵自然就住到了西厢那间。虽然自己的房间比哥哥和弟弟的要小一些,但里面的各类设施倒是一应俱全。由此得见,元咺对他的三个儿子可都是一视同仁的。
大堂东侧,也就是元角住的那间屋子西北面,约五米处的墙面上开有一个门洞(与前面那两侧的门洞同等大小),通向元咺和解思蓉的寝室,寝室内又分了三间屋子,夫妇二人住在南间,中间的是一个客堂,北间原是元角住的,元角搬到东厢后就一直空着,直到那年元咺将张文轩的儿子抱回来后,在那里住了两年又搬去西厢,所以,现在北间依然是空着的。
再往北又是一个同等大小的门洞,通往后院。后院中,紧邻门洞处,有一片空无一物的平地,那便是元咺日常的习武之处。后院里有假山、花园、水池、槐树、梅树等,在正对着南门的地方留有一道小小的北门,平日里很少开启,铁制的门栓也因年久不用,而变得锈迹斑斑。
西面,正对着元咺夫妇寝室,与张起灵的西厢房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国卿府的书房所在之地,平日里吴邪他们就是在这儿识文断字、泼墨弄画的。书房北面的后院处,与元咺的习武场相对的地方,是国卿府的藏书阁,里面有元咺从各地收集来的各类珍贵古籍。也是吴邪日后最爱偷偷溜去的地方。书房、藏书阁这边的格局与东边元咺、解思蓉的寝室和习武场的大小格局完全一致,此处不再赘述。
吴邪追着那雪花飞落的方向一路向前跑去,一不留神竟跑到了西厢房的门洞前,急忙停下脚步后,却见门洞内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一小片枯黄的竹林前面,两只小手正从一旁的积雪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撮干净的雪,似是在堆着什么。吴邪悄悄的走了进去,也没敢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门洞一旁的墙边好奇的张望着,想看一看他到底要堆个什么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无邪如梦
那小小的人儿很专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发现身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正在用很专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张起灵就用积雪堆出了两个小小的雪人,他怔怔的看了雪人良久,然后从旁边的竹林里折了一支细瘦的枯竿,又将那枯竿折成了等长的三份,像上香一样对着两个雪人跪拜了一番后,将那三支枯竿插到雪人面前的积雪上。一直在墙边站着的吴邪不解其意,正欲上前询问时,又见那小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木梳握在手中,然后就那么安静的看着那把梳子,不再有其他动作,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此时,吴邪又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股淡淡的寂寞气息。
“你个没爹没娘的外来子,大雪天的跑出来做什么?万一冻坏了,爹爹岂不是又要被你折腾一番!”元角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将吴邪从方才的出神状态中迅速拉了回来。不过,张起灵的反应比他更快,只见,他背着人,立马将那把梳子藏于怀中,又飞快的转过身来,将方才堆好的那两个小雪人挡在身后。
只是,刚转过身时,张起灵也是一愣,原本以为会看到元角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可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此时也正用吃了一惊的表情看着自己,那似是做错了事而被人发现后,紧张兮兮的表情倒是可爱得紧。张起灵本有些恼怒这个人儿不知在自己身后看了多久,但见到吴邪此刻脸上这般萌萌的的表情时,竟也是生不起气来。
在两人都还愣神儿之际,元角就带着元耀走了进来。因为吴邪一直是靠着门洞边的墙站着,所以那俩人并没有发现他。
“后面藏着什么?”元角面上露着痞痞的表情向张起灵逼问道。
“……”张起灵不语,只是很紧张的看着那正欲上前的二人。
“站住,不准欺负他!”吴邪喝道。
那俩人没料到公子邪会在这里,被他喝住后,元角忙打马虎眼道:“不敢不敢,我们只是要去书房,碰巧看见灵儿弟弟在这雪地里跪着,怕他冻坏了身子,所以才前来劝他回屋去!既然公子也在这里,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了,!”说罢,也没等吴邪开口,就忙拉着元耀匆匆离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张起灵用不太客气的口气质问吴邪。
“我……我……”吴邪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
“刚才……你都看到了?”张起灵又问。
“嗯!”吴邪点点头道。
“外面风雪大,公子快些回屋去吧!”张起灵淡淡地对吴邪说了句,态度又转回之前的恭敬。
“你……为什么……”还未等吴邪问完,就听到乳母在门洞外喊道:“哎呀,公子,你可算是让我给找到了!”旋即,那乳母就出现在二人面前。“哟,这不是灵公子吗?这么大的雪还不快些回屋里待着,可别冻坏了呀!”
张起灵对那乳母点点头,然后对着吴邪道:“公子请回!”
自打上次张起灵的乳母被元咺斥走之后,元咺本欲再找一人来照顾张起灵的起居,可他一直坚持说自己不需要,元咺也没办法。所以张起灵现在一直是一个人独住在这西厢。就算是在这雪地里跪着,若没人看见,也是不会有人管他的。
吴邪本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乳母连拉带拽的拖了回去。
原来,那乳母看公子跑进雪地,本欲立马追出去,但转念一想,这公子定是要在雪中玩耍一番后才肯回来,于是自己又跑回去准备拿那个用来给公子暖手的暖炉,可没成想,刚拿了暖炉出门,就不见了公子的身影,在府中找了大半天,终于在这西厢房给她找到了。看着公子一身的雪,一时心急,竟也忘了身份,就像对待自己不听话的孩儿一样将他带回东厢。
回到厢房内的吴邪悻悻地看着乳母,怪他把自己从西厢拉回来。不过,在乳母把暖炉塞到他手中后,他立马又换了副笑嘻嘻的表情。然后,将那件被雪打湿的狐裘解下来随意地扔到一边,顺势就钻到乳母怀中取暖。
吴邪窝在乳母怀中感觉不太冷了之后,就把刚才在西厢那里看到的情景跟乳母说了一遍,问乳母那个小哥哥到底在做什么。乳母告诉他,今日是冬至,所有人都要祭祀自家先人,那孩子定是想起自己的爹娘了,所以才把雪人当作爹娘对它们跪拜一番,以示怀念。
吴邪这才想起,前几日早间,那个夫子教他们认识了周历法中的二十四节气,还特意提到,过几日便是这二十四节气中为首的冬至,是新的一年的开端,到时候举国上下都要举行祭祀先人的仪式。由于君父疼惜自己年幼,况且此时又天寒地冻的,遂并没有将自己召回侯府参加祭祀仪式。结果到了冬至这天自己竟是把祭祀先人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可那个小人儿却是对夫子的话上了心的,且记了个清楚明白。
想起方才,那个小人儿看着那正欲上前搞破坏的二人而露出紧张的表情时,吴邪仿佛又感觉到了那种淡淡的寂寞气息,那是一种被深深隐藏的悲伤后面,透出的一股倔强味道。而散发出这种味道的人儿却是那么的孱弱、单薄,吴邪不由得同情起张起灵来。
冬至那晚,乳娘讲了好几个故事都不见吴邪有睡意,无奈,只好先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在一旁守着。后来,连乳娘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吴邪却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个小小人儿紧张中略带不安的面孔。
在床上辗转了很久之后,吴邪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过了几天,他就要把东厢的房间让还给元角,自己去西厢那边跟张起灵一起住。起先,元咺还不肯答应,说是不合规矩,一是国君家的公子怎能住在西边,二是国君家的公子怎能与他人同住一间。不过,元咺还是拗他不过,只好先答应可以让他住过去,但仍是要让张起灵搬到其他的地方去住。
最后,吴邪只好对元咺耍无赖道,要是不让张起灵陪他一起住,他就回侯府去!心里却是想着,若是有他陪在他身边,住在东厢的那两个人,日后就不敢再轻易地找他的麻烦了吧!
元咺无法,只好顺了他的心意,不过还是得等他上报了卫文公之后才可搬过去。到了第二年开春,元咺朝见卫文公时,跟卫文公提及此事,卫文公并未在意那些规矩礼法,只是说随公子喜欢就好,在国卿府中,一切由国卿大人定夺。
自此,吴邪便与张起灵同席而食、同塌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清水煮蛋
自打吴邪搬到西厢之后,元角他们果然没再敢故意找过张起灵的麻烦,只是解思蓉心中仍是有些不舒服。“怎么他就这般命好,连国君的儿子都愿放下架子,撒泼儿求着要跟他一起住。每日,还能与公子邪一起用膳,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国君专门为他的爱子备的名贵食材,有好些连她自己都没尝过,就更别提她那两个苦命的孩子了!”每每从大堂内,瞥见那些下人将一盘盘八珍玉食端进西厢时,解思蓉心中都会有此一叹。
原本清冷安静的西厢,自打吴邪来了之后,也渐渐有了生气。厢房靠近国卿府书房的空地,就是张起灵冬至那日堆雪人的地方,种有一小片竹林,却因长期无人打理,本欲在春日里尽显苍翠的墨竹,此刻,多数却是呈现枯黄之色。吴邪见着碍眼,就招呼张起灵和府中的几个小厮一起拿了工具将那竹林打整一番,又浇了水。没几日,那竹子似是通人性般,竟从大大小小散落分布的竹笋中三三两两的冒出了新芽,且长势极快,不出半月,就都已经抽条成一米多高的新竹。
望着那片生机勃勃的新竹,张起灵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并且是由那个在他眼中卓尔不群的人带给他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的想法,直到很久以后吴邪两次被召回侯府,他才终于明白了这种冲动的名字就叫做希望。
在与那片竹林对立的地方,置有一张圆形石桌,四面各摆放着一个腰鼓状的石凳。已经初识棋艺的两人小小人儿,时常会蹲在对立的两个石凳上对弈。元咺每每路过西厢,从墙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