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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的气味还没完全散掉,拿回去之后,最好在外面再摆一两天。”
苍走过去,拉过琴凳坐下比了比,果然高度刚好,一点都不差。苍轻轻抚摸桌面,显然很喜欢这张琴桌。袭灭天来随后过去,觉得这张琴桌还有这个琴凳,看起来就像是正常的琴桌琴凳,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要怎么折迭。
他回头瞄向七巧神驼。
七巧神驼挺了挺胸,说:“别看我。这是折迭式的琴桌琴凳没错,不会收那是你家的事。你慢慢研究,别指望我告诉你。”七巧神驼又说:“琴师,对,我在叫你。你之前跟你另两个朋友来的时候,好像说过你很会泡茶?来,我们到前面去,你泡个茶给我老头子喝,让这小子自己摸索。摸不出来就是他笨!”七巧神驼转身走开,苍看了看袭灭天来,袭灭天来摆摆手叫苍跟七巧神驼去,不用管他。苍微微耸肩,淡淡说:“那我过去了。”
袭灭天来把凳子翻过来,端详看起来完全像是钉死的四条凳腿,稍稍沉思。
这头苍跟七巧神驼回到后院,神驼跟苍说哪里有茶具茶叶,要他自己去翻,然后把院子里的工作架权充茶桌摆摆,小凳子搬过来坐下。苍找出七巧神驼的茶具茶叶,又拿来一个古式瓦炉跟石壶煮水,从从容容地泡起茶来。
“哼,那个臭小子,我看他到天黑也摸不出个鬼来!”七巧神驼拿起斟了新泡茶的茶杯说,啜饮了一口。苍没说什么,只是抿嘴淡淡笑。
“嗯嗯嗯,你还真的很会泡茶。”七巧神驼点点头,表示赞赏。苍拿起茶壶为七巧神驼倒第二杯茶时,袭灭天来就进来了。他一边肩上扛着折迭起来的琴桌,另一边手里勾着折迭起来的琴凳。七巧神驼瞪大眼睛,好似不愿意相信袭灭天来这么快就找到答案。
“很重吧?”苍站起来想帮忙。
“不用,不重。”袭灭天来说,这不是客气,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重。
七巧神驼不高兴地说:“这全是实心木头怎么不重?少在那边逞英雄了!”
“力气大是不可以吗?”袭灭天来哼了一声,把桌子凳子暂且放下,这琴桌琴凳做工确实巧妙,截面成四角形的桌腿或凳腿别有玄机,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要转到一个角度就可收起,撑开的时候,转回正确的角度就能卡得稳稳牢牢。
“哼!”
袭灭天来从裤子口袋掏出两万元现钞递过去,七巧神驼却不肯伸手接。
“我在喝茶,钱臭死了,放那边就好。”
袭灭天来瞪去一眼,把钱放在七巧神驼指的架子上,从地上捡起个刨刀压住,然后重新扛起琴桌琴凳要拿去车上放。
“放好之后过来喝杯茶?我可以泡淡一点。”苍问。
“我不喝,我去整理一下车子。”袭灭天来说着,离开了后院。
七巧神驼望了望苍,说:“我说……你怎么会跟这么个怪胎伙在一块儿?”
苍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
他们离开七巧神驼的工作室时,正是黄昏。
“现在回去会塞车吧!我看这样,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地方试试琴桌好了。”苍说:“我带了手电筒。”
袭灭天来看了苍一眼,伸手过去打开苍座位前面的置物空间,把上次在大卖场买的LED灯拿出来塞到苍手上。苍拿着黑色壳罩的LED灯,眼睛微微弯起,无声地笑了。
☆
他们到上次那家地方菜餐馆吃东西,这回苍没有点套餐,而是点了单份的汤唬酢⒌サ阏坏淖砑Γ值懔斯鹬袼瘛⒊瓷讲恕�
“筷子比刀叉方便,不过学起来稍微难点。”苍把一双筷子塞到袭灭天来手里,直接调整他的手势。
带着薄茧的手指触碰着袭灭天来人形表象的手,几乎让他想一把抓住拉起来放到鼻子前面摩。他忽然想起昨晚的梦,梦里身为灰狼的他把苍当他窝里的枕头。梦中,他宣泄着狼人不该有的奢望。
“你在想什么?”苍望着他问:“老师教你,你都没在听哦。”淡淡而隐带笑意的语调,苍跟他相处时真的很轻松很开心,也许苍一向就是这样的,并不是跟他在一起时特别如此。袭灭天来感觉喉头微梗,他无法开口说,我在想,你。
袭灭天来以拙劣的筷功挟醉鸡吃,他照样吃鸡肉不吐骨头,苍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然后他应苍的推荐尝试吃了点桂竹笋跟山菜,但对于显然是人工做出来、而且很烫的唬酰葱徊幻簟K韵氯ゼ负跻恢患Γ灾怀粤肆饺榧θ舛选U庋氖澄锓萘慷运此蹈臼堑阈模凑裁淮蛩阍谡庖欢僦谐员ァ�
他们从餐馆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袭灭天来开车往上次去的山路,越过桐花已经几乎落尽的桐花树,往山里钻得更深更深。忽然,他瞄见远远有一点一点忽明忽暗的荧光。他把车子靠边停下,要苍往那个方向看。
“萤火虫。”苍说:“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他们什么也没带,下车徒步走了好一会儿,弯过一个小山头,看到黑漆漆的林间点点荧光,像是与天上星星相映。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就并肩驻足遥望着那片闪烁的微光,此起彼落,如同无声的小步舞曲。
过了好一会儿,袭灭天来开口说:“我们去上次那里。”
不把所有准备好的东西带去坪顶启用,就没有完成的感觉。
“好,反正我明天早上没有课,晚点睡也无妨。”苍淡淡说。
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到袭灭天来的鼻头,过去的他不曾知道,有同伴陪伴是这样的感觉。
“路上经过超市的话停一下,我去买个水,或者你知道那附近哪里有干净的山泉水?”
“嗯,我知道哪里有。”
“那我们走吧!”
“苍……”
我好想告诉你……我跟你不一样,不是个性为人习惯想法做法这种种的不同,而是根底上的完全不一样,不一样……
“嗯?”苍转头看向他,发出疑问的声音。
袭灭天来注视了苍平静温润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摇头,没有说下去。
二十六、某种程度的交心
袭灭天来驾驶黑色休旅车进入通往坪顶那条山路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途中苍睡着过,头稍稍歪向车门那边,浅色头发的发稍随着车子转弯而微微晃动。他不知道苍是什么时候醒的,就是在某个转弯时,瞥见喜欢打盹的琴师已经睁开眼睛,安静地透过挡风玻璃注视前方不断延伸的黯淡山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自然地突然开口说:“你说过觉得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其实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觉得我怪吧!”他的语气很平淡,带着一种奇妙的疏离,彷佛他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某个陌生人。这并不是个疑问句,他也没有期望苍回答什么。他不认为苍会直接说:对,我觉得你很怪。反过来,如果苍表示并不觉得他怪,他也不会尽信。人类有所谓善意的谎言,他并没有对苍说过什么谎话,但是他的隐瞒,应该归类为哪一种?善意?恶意?
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轻而低地说:“我上次也说过,我觉得人的外在表现其实都有原因。有时候,他人的一些境遇、一些缘由对一个人来说无法理解、想象不到,并不是因为那不可能,而是因为相对来说,他太幸福。”
袭灭天来心底隐隐一撼。也许人类之中并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这还是头一次他直接接触到。他过去一直认为,除了极少数传说中的伟大人物——还不知道伟大性是否全然真实,绝大部分的人类,对于不理解、不类同的一切,基本上抱持的态度就是歧视。多数歧视少数,强势歧视弱势,正常歧视异常。他曾走过的岁月中,冷眼旁观许多人类群众暴力的例子,就发生在平凡无奇的角落,以言语、行为逼使跟他们不一样的人走上绝路,毫无心理负担,彷佛天经地义。在人类的历史中,有多少所谓异端是被自己的同类排挤、欺凌、侮蔑、迫害、虐杀。无利于己的不同物种被妖魔化,被追赶、屠杀、剥夺生存空间、背负无从辩解的莫须有污名。或许所有的物种皆如此,甚至狼人社会也如此,人类并没有比较特别,他不知道,毕竟他没有跟自己的族群共处的经验。
“你只是跟我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而已,又没有危害到谁。”
“如果有一天你认为我可能会危害呢?”
“这种事情不能凭假设就成立吧?”
袭灭天来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不知道苍之于他的想法是什么,显然不是没思考过,也自有一套想法。说真的,他相当好奇,却又不肯直截了当开口问。
“我有点好奇的是你从事游戏工作的原因?你应该很喜欢你的工作。”
袭灭天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喜欢故事。”刻意设计创造的世界未必比较美好,但比较美丽,比较拥有他认定的美丽。那些人物、故事,每一个重迭、交错、平行的世界。他停了一会儿,又说:“而且,我喜欢玩计算机,跟计算机打交道对我来说很容易。”计算机能够执行很复杂的判断与计算甚至是决策,但本质上仍是一是一、零是零的直接逻辑组构而成。复杂的是人心,像天气一样,彷佛有大趋向,却仍然捉摸不定、不可预测。他也许是有史以来与计算机最熟的狼人,但就像老者所说的,曾有狼人成为人类的英雄,相较之下,成为计算机游戏工作者的狼人也不会更奇怪,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
“这条路很适合孤僻者。工作上虽然有团队分工合作,但本质上仍然是孤独。这一点,跟编写剧本的作者也许没有太大不同。”他淡淡地补上这么一句。
工作上所创造出来的每个世界,都有某个部份或是某种层面仅属于他自己,任何第二个不同的意识来解读,永远不会跟他同一。就好像写故事的人所写的仅属于自己,任何读者所解读的,也不会跟作者自己完全相同。这宇宙间的心思,如同热力学第二定律所说的,恒趋向最大乱度。
“若说孤独,古琴也是。”苍安静了一会儿,淡淡说这么说。古琴曲的弹奏,也仅属于琴人自己,即使是同好、是知音,所能共享的是意境,交流的是知识、技巧、想法、感受……种种能够描述的部份,可诉诸文字言语的、无法诉诸文字言语的,不可能全然相同。而相较与许多乐器,古琴属于飘邈空灵的成分似乎特别大。
在古琴的一些指法中,也有把手指靠近琴弦却不接触,那种无声的气流鸣动,感觉存于心中。所以有些人说,观赏古琴演奏,与单单用耳朵聆听其实是大不相同的。有些琴者的动作并不会弹出确实可闻的音符,却会在观赏者意识中勾起共鸣,那是无声之音,对琴人与观赏者而言却是存在的。如果仅仅聆听,就会缺少这个部份。而既然没有真正能够听得见的声响,琴人所思,与观赏者摹想的,应该更难完全一致。这样的差异,无法用任何方式使之具体化,甚至连其存在也难以捕捉。
袭灭天来沉默着,然后说:“我看书上说,琴人都孤独。”他看到这话时,曾经认真思考过,也许这便是他喜欢古琴声音的原因?
“孤独其实很美好,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孤独而完整。不会感到寂寞就好。”苍说。有一种说法,说孤独与寂寞的层次不同,带给心灵的是不同明暗的感受。享受孤独,而忍受寂寞。
袭灭天来没有开口。如果孤独与完整相连结,那么,当感觉从孤独转化成寂寞,是不是就表示自己开始觉得不完整?
不完整……
这世界上多少灵魂都在苦苦寻觅,能让自己完整的什么。因为不知道答案,只能在茫茫天地间一再尝试错误。可是……有些错误,一旦发生就无法挽回,没有救赎的余地。有些错误,唯一的解答只有死亡。这个天平太倾斜,再怎么想,他也不会把真话说出口。因为……
我不想杀死你。
黯淡夜光中,袭灭天来暗红色的眼眸更显深沉。
☆
车子在黑漆漆的产业道路旁边停下。
“你先在车上等,我先把琴桌琴凳搬上去。”袭灭天来说。
“你要分两趟?”苍说:“如果我带琴以及背包,虽然行动慢些,应该也还上得去。”
“不行。”袭灭天来断然否决:“万一弄伤手的话怎么弹琴?”
“……”
苍倒没有反问,那弄伤脚的话就没关系吧?
“这些东西我来就好,两趟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袭灭天来下意识就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异于常人。如果有心遮掩,总想得出办法,可是他偏不要,他就是任性地在苍面前展露他的不一样。这也许是一种关于真相的暗示、泄露,他没说真话,可是却不掩盖任何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