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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硕亲王如今正是一个脑袋三个大。他的确是出了名的喜欢儿子,一来是心里真喜欢,二来却是与硕亲王这个帽子有关系,三藩早就撤了,满大清铁帽子王也没剩下几个,圣上虽然对他们优容,可也盯得紧紧地,恨不得将儿子过继出来替他们承嗣。这种时候,别说没儿子,就是庶子都不管用,唯有嫡子才能稳稳当当承继。
因此,当皓祯出生的时候,他的确是比皓祥多了几分喜欢。何况,随着岁数渐大,皓祯也不负众望,出落得出类拔萃,虽然才五岁,可读书练武皆是有板有眼,但凡见过他的人,没一个不夸的,要不怎有京城二少的名头呢。
反观皓祥,却是个标准的皮孩子,读书没天分,练武不吃苦,除了追猫遛狗戏弄丫鬟不会点别的,本就是庶子,他也就没有了培养的心思,只让人粗粗看着,别惹大祸就成。何况侧福晋翩翩虽然性子要强点,要掐尖吃醋些,并没有多大本事。
可事情在年初出了偏差,翩翩不知道怎的,竟是一日突然领了个小姑娘白吟霜进来,说是出府上香时瞧见的,这孩子长得好,性子又乖,便领进了府里来伺候。她要个丫鬟还不正常,便是福晋雪如也没说什么。
问题出在过年赏梅时,这丫鬟竟是不小心沾了水,身上大片都湿了,便在福晋这里换了件衣衫,换完后大丫鬟喜梅附耳跟翩翩说了句话,翩翩便笑着道,“若说应景,吟霜今日却是最应景了,后背上竟是有个梅花胎记,竟是栩栩如生,跟真的一般。”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福晋,福晋的脸色就变了。这事儿论理便结束了,谁知道没过几日,福晋便说看上了白吟霜,想要过去当丫鬟。硕亲王府一向规矩少,何况不过是要个丫鬟,翩翩自然立刻就应了下来。
不出半个月,福晋待白吟霜如女儿的传言便流了出来。随后又有传言,说是白吟霜长得跟福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有传言,便是说皓祯和白吟霜竟是同一日出生的,渐渐低,这白吟霜的身份就压不住了。
此时,翩翩才到硕亲王面前跪着哭诉,只道没想到一个丫鬟竟是在府中翻腾出这般多的事,想要将白吟霜要回去,远远地卖了。谁料到福晋雪如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竟是道看着这孩子就面善,喜欢的不得了,要认了她当义女,如何也舍不得她去别处吃苦了。
往日里毫无章法的翩翩此次却是硬了起来,哼道,“偌大个京城却没听过要认丫鬟当义女的王府,若是传出去了,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又对硕亲王道,“我瞧着白吟霜来了后,福晋才变得如此,怕是白吟霜那丫鬟身上有机巧,想当初,我一见她,也是糊里糊涂就带了进来,如今她离开我半月才反应过来。”
一旁的丫鬟喜梅附和道,“禀王爷,却是如此,她一出现,我们却都觉得她好,竟是无一人觉得她不好,狐仙也就这样的本事。”
狐仙?硕亲王有些疑惑。
翩翩却接着道,“妾身瞧着,还是做做法驱驱邪才好,这孩子实在怪异的很。”
谁料到福晋听了竟是疯了一般,紧紧抱住那孩子,哭道,“你们这是要我的命,是挖我的心。”吟霜此时已经怯怯的哭了起来,跪在地上冲着福晋道,“不不不,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我而做些什么。这些日子,福晋和大少爷这般对我,已经让吟霜受宠若惊,若是为了我,再与王爷起了纷争,那就是吟霜的罪过了。”
这般贴心的话,却是让福晋疼断了肠子,抱着吟霜如何肯撒手。而此刻,外面则传来了阿克丹的声音,“大少爷您慢点,慢点啊!”
随后屋门便被撞了开,皓祯立刻扑在了小小的白吟霜身上,将她护在身后道,“谁也不准带她走,她是我的。”
这下子,便是硕亲王不信也不可能了。否则,一个五岁的小丫鬟,怎会让福晋和皓祯都如此卖命的喜欢?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张黑脸看着极为严肃,冲着一旁的太监张喜道,“将大少爷带走,去叫了人牙子来,这丫鬟不能留了。”
几人应了后,就将挣扎的皓祯抱着离开了,皓祯还蹬着胳膊腿儿喊,“吟霜,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吟霜。”福晋听了后,竟是跪着扑到了他跟前,拽着他的裤脚求道,“王爷,我求求你,不要卖吟霜,不能卖啊!”
她越求,硕亲王便越发觉得这个小丫鬟不简单,更不能留下,平日里极好性儿的一个人,竟是说什么也不吐口,待到磨蹭了不少时间,张喜在外面禀告说人牙子来了的时候,福晋却猛然站起来,扑向了一旁的白吟霜,冲着硕亲王道,“你不能卖她,这是我们的女儿。”
后面的事儿简直一团糟,福晋雪如这才抖抖索索的说出了当年的真相——皓祯是假的,不是他儿子,雪如生的是个女儿,就是白吟霜。她还让秦妈妈拿出了那只梅花钗,又将白吟霜身上的衣服解开,露出了肩膀上的印记,两相对比,竟是分毫不差。
硕亲王只觉得眼前一黑,若非张喜扶着,便坐在了地上。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福晋,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笑话,竟是拿个野种当成宝贝,在满京城中炫耀。可如今,皓祯已经是嫡子了,已经是全京城都知道他最爱的嫡子了,他难道能说那是个野种,他将个野种当了宝贝?不行。再说,他的确是喜欢皓祯,那样一个小孩,承载了他所有的希望,他抱在怀里看着长大,哪里能说不是他儿子就不是他儿子?
他像发了疯一般瞪着眼前的人,恨不得将雪如和翩翩撕裂,若非是白吟霜被他吓哭了,孩子清亮的嗓音响起,让他回了神,怕是已经扑了上去。硕亲王黑着那张脸,喘着粗气,恨恨地看着眼前的人,是这些人毁了他的梦,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仍旧在父慈子爱的梦中幸福着,他还可以像前几日那般,同雍亲王炫耀自己的儿子。而如今……
硕亲王不想打破这个梦,只能让这些知道真相的人闭了嘴。他许久才下了令,白吟霜自是被他送去了可靠的地方,雪如依旧是他的福晋,满屋子的奴才杀了,翩翩却被关进了自己的院子中,无吩咐不得放出。
当然,他还有句话,“只要此事儿传出去,白吟霜和皓祥我一个也不留。”他这话阴冷冷的,让一妻一妾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看他的眼神也与往日不同。他们哪里知道,他对皓祯的喜爱,他对这个硕亲王帽子的在意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好好的,除了那日他过生,谁想到翩翩竟带着皓祥跑了出来,差点在这么多客人面前说漏了嘴,皓祥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儿子,传宗接代总要靠他,他如何能够杀了他,只是又吩咐人,将翩翩和皓祥分了开,各自安排了膀大腰圆的婆子看得更严实些。却不知雪如也有了自己的安排。
做完这些,雍亲王府的人便到了。硕亲王听了四格格去了的事儿,想了想,便带着人也出了城。
34、弘时的哀兵
雍亲王性子板正,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一个,京城南边的一片空草地,他到的时候显然已经发泄过了,雍亲王的黑马正在一旁自己转悠着吃草,硕亲王带着随从向里走了走,就到了个小溪边,不用别人指着,他一抬眼,就瞧见了坐在溪边石头上的雍亲王,他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若是有细心人瞧着,却是与弘历生气时的模样一个样儿,显然仍在悲伤难过之中。
硕亲王叹了口气摇摇头,便从随从手中接过了一坛梨花白,冲着雍亲王走过去。他自己也一脑袋官司,也不烦他。到了那里,将那台足足十斤的梨花白放下,从坛口拿下两个大白瓷碗,放在两人面前,然后将封泥拍开,抱着酒坛一人倒了一碗,也不劝雍亲王,只说了句,“干。”一碗酒就下了肚。
硕亲王难得不多嘴,不一时,三大碗白酒就灌了进去,黑脸变得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发怔。雍亲王瞥了他一眼,也没劝,自己拿起了身边的碗也喝了下去。一坛子十斤的白酒,两个爷们不过半个时辰就灌了进去,虽说此时酒的度数低,可亦是醉人,待到酒坛子被扔在地上摔碎的时候,硕亲王已经摇摆不定,连站起来都困难了。
雍亲王看了看他,自己起身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走到了小路上,抬眼一看,苏培盛正带着马车在那儿候着呢,一瞧见他,一张老脸快挤成花了,委委屈屈叫了声爷。雍亲王点点头,吩咐道,“派个人跟着硕亲王,他只带了一个随从,怕是不安全。”
说完这些,他就想上了马车,谁知道苏培盛身边竟转出个人来,弘时一把扶住了雍亲王道,“阿玛,儿子扶着您。”
雍亲王眯了眯眼睛瞧着他一脸的忐忑表情,口中的话却是不似刚才般情绪外漏,只是淡然的问他,“你怎的来了?”
弘时拿不准雍亲王的意思,便低了头道,“儿子听说四妹妹去了,心中难受,就去祭奠一番,正巧瞧着阿玛上了马,突然想起二哥当年走的时候,心中担心,就跟了过来。”
弘昀吗?想到那个孩子,雍亲王不禁内心一怔,是啊,弘昀去的时候已经十一岁了,他以为已经可以养大了,谁知道还是没了。那正是初冬,下了第一场雪,他从马上落了下来,虽然没有受伤,却是一身狼狈,怕是吓着了弘时了吧。弘时那时候也不过六岁,与弘历如今一般的年龄。
想到这里,雍亲王眸中的神色便放缓了些,因着弘时偏向十四弟而产生的怒气更是散了不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便道,“上车回去吧。”
弘时脸上这才露出点高兴模样来,仔细扶了雍亲王上车,自己也钻了进去,坐定了雍亲王再看,弘时的眼圈已经红了。
自从五年前弘历落了水,他对弘时就有些疏远,这种疏远不是对他不好,而是罚过他关了三个月小佛堂后,依旧如原先那般待他,只是心里对他评价低了些,觉得此子既无兄弟友爱之情,也无手段心智,却是无一可栽培。而今日见了他这副样子,四格格又刚去,他仅有三个孩子,就难免宽容了些,“大丈夫,何苦这幅模样。”
弘时却似委屈了的孩子,一句话落,竟是哇的一声抽泣了起来,并立时跪在了车上,冲着雍亲王道。“阿玛,儿子错了,是儿子魔怔了,一心想要博得阿玛的注意,竟是口不择言,伤了阿玛的心。阿玛,儿子一个人在院子中,额娘没了,只有您了。”
那句话,一下子进了雍亲王的心里,当年的佟贵妃去了,德妃眼中只有十四,他不就是这般吗?孤孤单单,一心就想着皇阿玛的垂青,便是能多看自己一眼也好的。雍亲王叹了口气,便道,“日后每两天到松院来一次,我瞧瞧你的功课。”
弘时的一张哭脸立刻如日破乌云,虽不至于绽了笑容,可的确精神头高了起来。雍亲王瞧在眼里,便是他既想高兴又顾忌着四格格,心里难免对他印象又好了一些,到了王府门前,弘时先下车然后再搀扶他时,雍亲王便没有拒绝。
弘历远远地在门口看见了,小脸便紧绷了起来,吩咐了一句莫说过我来过后,便转身回了头,吴开来将刚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弘历身边五年,更是将两人的纠葛闹得明明白白,从周岁投毒,到因着弘时撒谎使得父子失和,再到那个装着天花的香囊,弘时于自家阿哥来说,就是死敌。
他自然明白,转眼间仇人跟亲爹凑一起去了,虽然这仇敌也是亲爹的儿,四阿哥的心情怕是真好不到哪里去。跟在小脸绷得紧紧地,抿着嘴的四阿哥身后,吴开来绞尽脑汁想着对策,他琢磨着道,“八成是碰到了,许是……”
弘历却猛然停住了脚步,一双黑豆仁冷冷的瞥他一眼,就让他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如今急步走了半日,弘历的脸色才缓了下来,起码看不出喜怒了,这才道,“去芜春院坐坐吧。”
这是不想回松院瞧见不想看的内容,吴开来自不敢多嘴,便跟在了后面。芜春院内,耿氏和弘昼都在,互相行礼后才知道,原是年氏如今还未醒来,钮钴禄氏和耿氏去了倒是没坐就回来了。
弘昼似是有什么心事,竟是拉了弘历的袖口不肯松手,一张脸上还有些不安的意思,弘历瞧着,便冲着耿氏道,“耿额娘,让弘昼跟着我去坐会儿。”
弘昼的眼睛这才亮了。
进了芜春院内弘历的房间,两人脱了鞋上了炕,弘昼便挤到了弘历的身边,紧紧地靠着他。这倒是让弘历奇了起来,往日兄弟两个虽然近乎,可弘昼实在太爱玩闹,他这两年又静的厉害,兄弟俩头靠头,肩靠肩的凑在一起已经是极少了,他忍不住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弘昼没回答,反而吭吭唧唧地问他,“人为什么要死?”
弘历立刻愣了,原来这小子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弘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