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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将手浸在水盆里拧帕子的李资,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难道他不冷?
☆、第62章
敷了一阵;林全便携了大夫上来;大夫细细看了,果然只是扭伤,开了方子,又交代许多话;这才去了。
因林府的轿子还有一阵才到,林全便自去抓了药,在店里借了炉子熬上。
又过了不多时;有伙计上楼;站在雅间门外,干咳一声,对守在外面的侍卫道;“这位大哥,方才楼下有个小孩,送了一方玉佩过来,说是在街边捡的,小的听说房里的客官也丢了玉佩,却不知是不是这一枚?”声音响亮到所有人都能听见。
林楠和李资相视一笑,侍卫捧了玉佩进来,李资接过,道了一声:“赏。”
侍卫退了出去,李资将玉佩收进袖子,道:“你这本事,当真可做得神算了。”
林楠笑道:“姑且一试罢了,那小贼既是附近的人,想来这店里这么多人总有认得他的。此地民风淳朴,大约都看不惯那小子当真被我们这些个纨绔子弟祸害了去。”
他说的简单,旁人要做到却不是那么容易。
其一,要让人认为他的确能抓住那小偷,其二,要让人知道,那小贼若被抓住,必会生不如死,其三,要提醒他人,只要赃物寻回,他们便没法子继续寻那小偷的麻烦。
他也不算诳人,这些事他都能做到,唯独只瞒了一点:他们根本就不会去抱官,若肯报官,林楠又何必多事?
又过了片刻,成三子上楼,将画像交还,轻声道:“小的依林公子的吩咐,绕了一圈悄悄回来躲在暗处,果然守到了送还玉佩的人,已然派了人跟了上去。爷,林公子,抓到那贼该如何处置?”
李资望向林楠,林楠笑道:“我虽是小肚鸡肠,却也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李兄该怎样便怎样吧!”
将画像递给成三子,道:“拿去烧了。”
成三子望向李资,李资点头,挥手令成三子退下,至于那小贼的处置,既林楠不在乎,他便也懒得过问,由着底下人处置便是。
片刻后,林全捧着药盅进来,林楠一口喝了,又将就吃了点东西,林家的轿子才终于到了,李资送他上轿,自己也上了马车,向工部衙门驰去。
侍卫则扯了成三子在后面说悄悄话:“……抓住那小贼,起码也要让弟兄们替我狠狠揍他一顿出气,总不成我挨了二十大板,他倒没事儿。”
成三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你以为你那二十大板是因为没抓到那小子?”
侍卫楞楞道:“不为这个为什么?”
成三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推了那人一把,爷没把你的手砍下来,就知足吧!劝你一句,这几天离爷远点儿,省的爷看了你生气。”
转身便走,侍卫原地发了一阵子呆,挠挠头,快步追了上去。
……
因伤了脚,轿子便径直抬进了府,等停了轿子,轿帘被掀开,林楠才发现轿子竟停在了书房门外。
林成不等他动问,开口道:“大爷,府里来了贵客。”
林楠一愣,林成将手藏在胸口,小幅度指指上面,又指指书房。
天?
李熙?
李熙正在书房看林楠留下的手稿,听到门外的动静便起了身,走到窗前,正看见那小家伙被人一瘸一拐的扶下了轿子,不由好气又好笑,掀了帘子出来,道:“这又是怎么了?”
见林楠捞了下摆起来准备行礼,摆手免了,从林成手里将他接了过去,亲手扶着向书房走,一面道:“你和你爹是一个脾气,明明骨子里就没将这些规矩虚礼放在眼里,偏在外一五一十做足了戏。以后私下里见了,再别这么多礼,你累我也累。”
林楠低头应了,实则心里没当一回事儿。自古有面君不拜的殊荣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皇帝老儿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但是可千万别当真。
“怎么又把脚崴了?”
林楠嘟囔道:“下马车的时候脚凳滑了。”他自不愿将李资牵扯进来,便半真半假的应了这一句。
“你啊!”李熙摇头轻斥:“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林楠瘸着脚,李熙心中却格外的舒坦,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小家伙用这种委屈亲昵的口气和他说话,他就会欢喜莫名,或者是因为他的儿孙们都太规矩,也或者只是喜欢这少年肯将他当做了长辈依赖诉苦,仿佛这样,他便具有了某种资格一般,忍不住暗暗窃喜。
林楠道:“都是先生太小气的缘故,到了饭点儿也不留饭,不然我也不会去酒楼,就不会崴脚了。”
李熙摇头失笑:“就你家先生不留饭的问题,你也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了……真将你家先生当了你爹一样赖着啊?”
林楠辩道:“姜太公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熙顿时哈哈大笑,连身后服侍的王公公都忍俊不禁,差点喷笑出声,林楠难得红了一次脸——装嫩实在是一门技术活,林楠业务很不熟练。
进了门,将林楠交给王公公扶着,李熙回到案后坐下,示意林楠也坐,道:“只是这次却错怪你家先生了,他不留饭,倒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他急着进宫见朕。”
抬眼微微示意,王公公从案上捧了几本书册送到林楠面前,林楠快速翻看了一遍,每一本封面上都是《三字经释义》几个字,但是笔迹各有不同,书中内容也有些出入,他今儿交给时博文的那本正在其中。
李熙道:“你呈上来的东西,朕看了,的确是好东西,用的好的,功在千秋啊!正是为此,朕才不得不慎,这《三字经》虽好,到底是一家之言,一人之才总是有限的,此乃教化万民之物,不能有半点偏颇疏漏,是以朕令时博文领了十多个翰林院学士,专职校验。另外这到底是新东西,虽浅显,也怕底下那些迂腐老朽的秀才们,将它解偏了去,是以令他们验证典故的同时,也写一篇释义出来。”
顿了顿又叹道:“这东西是你爹的,原本该你爹主持才对,只是一则江南太远,二则是……只恐他又要抵死不认……”
又要抵死不认?
林楠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加个“又”字?难道林爹爹性情太过‘耿直’,于是把他给卖了?但是听李熙的语气也不像啊!
李熙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有些恍惚,没好气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一提起你爹就吓成这个样子,你放心,朕在信里替你求了情,你爹再怎么也不会打你板子,最多不过罚抄书罢了!”
林楠嘀咕道:“那还不如打板子呢……”
李熙好气又好笑,一拍桌子骂道:“合着朕是多管闲事了是吧?”
林楠垂头不吭气。
李熙亦有些心虚,温言道:“你也别怪朕多事,你父亲那两首诗,便是朕不写信过去,也迟早会传到你爹耳朵里去,说不定到时罚的更重。”
那两首诗,林楠早就“自首”了,李熙既然要揽在自己身上,林楠自然也不会否认,哦了一声,抬头眨眨眼道:“我爹他不认麽?”
李熙轻叹一声,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起来,沉默许久,惨淡一笑,将那两首诗缓缓颂了两遍,缓声低叹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他当然是不肯认的,他是何等潇洒骄傲的人,这样的诗,他如何肯认?如何肯认……如何肯认……”
声音渐渐低落近无。
林楠低着头,心中佩服无比,他那个爹,段数实在比他高出太多!
口中却道:“这两首诗,我也只是听父亲吟过,父亲从未说是他自己写的……或许真是从旁的地方听来的也不一定。”
李熙摇头轻叹道:“你不懂,你不懂……”
林楠腹诽:其实我是懂的,真的,但是你说我不懂,那我就不懂好了……
李熙沉默了一阵,收拾心情,重又想起林楠方才不识好歹的话,冷哼道:“你父亲对名声看的极淡,当初在京时,他是不在乎,等外放到了江南,就更是生恐旁人想起有他这么个人似的,整个沉寂下来。你上次擅自将你父亲的两首诗外泄,现在各处都在传唱,原就惹恼了他,这次的《三字经》只恐要闹的天下皆知,若不是朕提前给你求情,你父亲不派人将你绑回江南才怪。”
林楠期期艾艾道:“那……要不,陛下就当没这回事,然后让先生他们也忘了这个,只要没有传开,父亲不就不会生气了吗?”
李熙被他气乐了,捞了杯子要砸他,看见那张脸又生生忍住,将杯子重重放回桌子,骂道:“屁话!”
林楠自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低头不吭气了。
李熙骂了人,心情却是不坏,又道:“你看看那几本释义,哪本写的最好?”
林楠干咳一声道:“自然是学生写的最好。”
李熙道:“你倒是不谦虚,怎么就你写的最好?”
林楠正色道:“学生写的字数最多。”
这句是实话,他的一本有人家两本厚。
李熙摇头失笑,对王公公淡淡道:“今日之事,若是为第四人知晓,你便去地下侍候先王。”
王公公脸色苍白,连道不敢。
李熙对林楠抬抬下巴,示意继续。
☆、第63章
便是有李熙的撑腰、王公公的保证;林楠亦不愿多说;不为旁的,方才他看的虽粗略,但因版本众多,是以格外注意了一下署名;除了李资和李旬,其余三位皇子一人一份,剩下两份没有签名;他却认得字迹;一本是时博文的,一本是他自己的。
对这些个皇子评头论足,他又不是疯了。便是话传不到正主儿耳朵里去;李熙听了也未必会舒服。
为难道,“陛下实在难为学生了,就学生那点学识,如何分的出好坏来?便是当初父亲讲解的东西,也大多还了回去……”
李熙拍拍案上厚厚的手稿和一大摞的“参考书”,冷哼道:“朕也看出来了。”
又道:“朕令时博文率人写出释义来,时博文坚辞,后虽应了,暗地里却令你也写一篇出来,他那一份前儿就弄好了,却被他悄悄压了下来,等你的完成了,才一同呈上。”
时博文身为群儒之首,亦有自己的傲气,虽注《三字经》可能会让他名传千古,但他终究不肯因人成事,毕竟林如海还在世,没有由旁人来写注的道理。
只听李熙继续道:“对你写的东西,朕原也颇为期待,谁知细读之下却甚是失望——便想来问问,你父亲当时便是这样教你的?!”最后一句带上了几分厉色。
林楠低头不语。
李熙语声一缓,道:“朕原以为你是敷衍了事,但是看了这些东西,朕倒消了气,只不过,你既下了这般苦功,手稿上的东西,也颇能看的入眼,为何最后呈上的,却是这种玩意儿?”
林楠道:“先生说,这是给宝儿准备的……嗯,宝儿只有五岁。”
李熙沉吟,手指轻轻敲打书案,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却仍不肯轻易放过他,道:“这三字经无论怎么说,也是你最熟,你自己的且不论,剩下几本,你看孰优孰劣?”
林楠暗暗皱眉,三字经浅显易懂,李熙会当真品不出优劣来?为何非要他来排个一二三?
故作沉吟了一阵,道:“父亲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以学生看来,学生写的浅显,先生写的中正,这三本则写的深广。”
将自己的那本抽出来,道:“若是给蒙童看,自然是学生这本最好,先生的其次,余下三本最末。”
王公公看了他一眼,暗地里抹了把汗:这位林公子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竟然将三位爷的大作排在了最次,便是皇上纵容,也没得这般没上没下的道理,就不怕日后被算总账麽?
却听林楠继续指点着几上的书册,道:“但若是给私塾先生看了好教育学子的话,先生这本自然最好,这三本其次,学生的就拿不出手了;若是交给先生的课业,这三本最好,先生的其次,至于学生的,交上去只怕是要打板子的。”
若他写的是睡前故事,那时博文的就是语文参考书,而那三本,算是大学论文。正好他写的是给宝儿看的,时博文写来是给私塾先生看的,而三位皇子的,却是给皇上看的。
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于是这五本,个个都是最合适的,也就是最好的。
李熙摇头,这小子委实狡猾,话说了一箩筐,什么人也不得罪,轻轻巧巧的就将他的问题回避了过去。李熙知道自己若再问下去,这小子只怕要开始耍赖了,便不再勉强,问道:“你何时过的院试?”
李熙话题转的太快,林楠有些猝不及防,吭哧两声道:“……学生还不曾下过场。”
李熙猛地抬头,目光不善的瞪着林楠,哼道:“也就是说,我们名满天下的林大才子,磐儿的先生,太傅的亲传弟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