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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原是横惯了的,但是眼力却不差,见这一行人个个气势不凡,将出口的喝骂收了回去,口气依旧不算太好,道:“没看见我们在修园子吗?”
“修园子?修谁家的园子?”
连修谁家的园子都不知道,可见便是有来头也不大,监工翻了翻白眼道:“修谁家的园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去去去,走远些,莫要耽搁了我们干活儿!”
付尚德一噎,正要说话,李熙道:“园子是你们修的,那这路,也是你们修的?”
李熙身上的气势又是不同,监工看了他一眼,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道:“不是我们修的,还能是谁?”
“哦?那你们用什么修的?”
“用泥巴修的啊!”
“用泥巴?”李熙身后一人惊呼:“这怎么可能?简直一派胡言!”
监工瞪眼道:“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去问问,这里谁不知道是用泥巴修的?”
李旭温和笑道:“想必普通的泥巴是修不出来的,却不知是什么泥?”
监工嘀咕道:“泥巴就泥巴,还分什么泥?”
见几人都盯着他,目光灼灼让人发寒,悻悻然道:“我们头儿从山那边运来的,谁知道是什么泥……反正是泥巴就是了。”
付尚德道:“你们管事的呢?把他叫过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说见就见?老子又不是给你看门的?监工在心里骂了几句,到底还是忍了气,随手指了指,道:“应该在那边建场子,我让人给你们去通报,见不见可就不是我的事了。”
朝身后扯嗓子吼了一句,便有一人扔下铁锹去了。
李熙道:“我们进去看看。”
监工看了他们一眼,到底还是没敢拦。
青色的大路进了庄子又分出了许多条岔道来,其中一条便指向监工所指的方向,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山包。李熙带着人顺着路过去,转过山包,眼前一亮,便看见了所谓的场子,顿时呼吸为之一滞。
一个巨大开阔的广场豁然出现在眼前,整体都是用监工所言的泥巴所修,和青色道路一样的材质,宽广平整,浑然一体,仿佛是用巨大的青石雕刻而成,当真是鬼斧神工——除神迹二字外,还有什么可以形容?
许久之后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广场只修好了一大半,里面还有许多人在干活,走近了看,地上用细绳拉着线,一溜的十多人蹲在地上,将身后木桶里的泥均匀倒在地上,用瓦刀一点点磨平,在他们身后,有人一桶一桶的将泥挑过来,将空桶挑走,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在倒水,有人用铁锹和泥,有人将和好的泥装进桶里……
所有人脑子里只剩了一句话:居然,真的是用泥巴做的……
一人见他们越走越近,阻止道:“喂,别过来,这边还没干,走不得!”
可惜说的晚了些,李熙的一只脚已经踏了上去,只觉得脚底下一软,忙收了回来,退了几步,可惜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那人似乎处理惯了这样的事,嘟囔了一句:“说了不能踩了。”
从旁边抽了一块木板过来架在上面,用瓦刀挑了点泥,顺着木板过来,将泥糊在脚印上,两三下抹平,又回去抽了木板,继续干活。
有大臣楞楞道:“似乎真的是泥巴……”
废话!
所有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了一句。
忽听一旁有人道:“在那边,就是他们要见管事的。”
李熙一转头,便看见两个熟人……
“儿臣李资叩见父皇!”
“微臣工部员外郎贾政,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几个老臣用谴责的目光望向李熙: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这么消遣人吧!
☆、第69章
“不过是工部弄出来的一点儿小玩意儿;就把你们这些朝廷重臣弄的惶惶不安,”李熙坐在李资临时休息的木屋中;一面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一面淡然轻斥道;“简直有失体统;”
一旁站着的十多位大臣早已恢复一贯的气度风采,闻言唯唯称是。
他们方才之所以太过震撼,非是因为从未见过这般恢弘场景,而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在他们的认知中,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荒野之中的,是以突然看见那一幕;才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需知以常规的手段;要建一个类似大小的广场,便是不说在采石、切割、打磨、铺设上要消耗几何几许,单是在运输上,所需的人力物力便非同小可,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绝没有人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更何况这里还是皇城根上、京城近郊?
需知那些愚昧百姓将青色大道当了神迹来拜,也非只是因为材质,更多是因为那条路是“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出现的,没见修园子的那些匠人便对此习以为常吗?正因为无知才觉得神秘,等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是以李资的出现,让李熙有些哭笑不得,而跟着的大臣们却瞬间淡定了下来:原来这是万岁爷的手段啊,这就难怪了!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臣等万不及一,”歌功颂德之后,便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陛下,此物当真是泥做的?”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东西硬比金石,用来修建东西,却比金石方便的多。但是问题是,这东西造价几何?若是太过金贵,寻常地方用不上,而大富大贵之家,用它还不如直接用金石来的富丽堂皇。
是什么造的,李熙如何得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漫不经意的从李资身上飘过,李资答道:“是用石灰石和粘土在窑里烧成的,在用的时候,又混了四倍的沙石进去。”
顿时包括李熙在内的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石灰石是什么,那就是最普通的岩石,粘土更不用说了,何况用的时候,还可混进入四倍的沙石……
何止是廉价,简直就是点石成金!
工部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啊!
这东西坚固美观又廉价,修桥、铺路、建房,哪里都用的上,用于国,能省多少银子?用于商,能挣多少银子?
更何况,它还可用在俢堤和筑城上。
俢堤且不说,大昌西边、北边历年来战事不断,吐蕃回纥屡屡犯边,那些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来去如风,大昌军事不弱,但除非全面发动战争,否则便只有守的份儿,间或将其打败驱赶,末了也只能退守城池,等到第二年,他们依旧再来,无法取得突破性的战果。
早在数十年前,便有人献策,在百里外地势险要处多筑城池,据城而守,既能免我朝百姓被外族掳虐欺凌之苦,也能获得大量草场,为大昌培育大批战马,强我军力。
都知道这个是好计划,但是却始终未能完成。
不为别的,草原上,筑城太难。
想要建个木寨到有可能,建石城却难如登天,何况要建的还不止一个?且修建城池需时太久,敌人又不是死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建城?是以往往一年之功,数日之间便毁于一旦。
现如今,有了这东西,这个计划便有了实施的可能。
这还只是此物的其中一个用途罢了。
李熙看着众臣跃跃欲试的表情,放下茶盏,淡淡道:“东西你们已经见到了,怎么用,用在哪儿,回去好好想想,弄个章程出来。去吧!”
……
“我知道三弟向来沉稳,说的少做的多,但是这样的大事儿,三弟你瞒着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就算了,居然连父皇也瞒着就说不过去了,还弄出什么神迹来让那些愚昧百姓顶礼膜拜……”
小屋中此刻只剩了李熙、李旬、李资、贾政和顺天府尹付尚德及王公公几人,李旭坐在李熙下首,玩笑似的对对面的李资说话。
李旭虽面带微笑,但说的却句句都是诛心之言,李资看了面无表情的李熙一眼,起身禀道:“父皇恕罪,儿臣非是有意隐瞒,一是这东西是林楠弄出来的,儿臣不过带着人,花了些琐碎功夫罢了,并不敢以此邀功,二是此物刚刚出世,物性不明,虽现在看着坚固,但是尚不知它遇冷、热、水、火、重物碾压和敲击等等情形之后,会有何变化,儿臣正领着人逐一测试,否则它若遇水而化、一冻就裂,便将毫无价值,提早告知了父皇,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顿了顿,又道:“至于百姓膜拜之事,是儿臣考虑不周。因修园子诸多材料需搬运,但是道路颠簸难行,莫说马车,连独轮车都用不上,只能靠肩挑手扛,耗时耗力。是以东西出来以后,便先修了条道儿,路是从庄子修出来的,花了十多日才修好,中间并未瞒人。想是有人修路的时候没看见,修好之后乍见了,便以为是一夜之间而成,以讹传讹便成了鬼神之事,也是儿臣未能及时察觉之故。”
李熙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李资的解释,今日之事,害的他都差点出丑,若说心里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总是喜大于怒。且李资想将东西完成之后再向他禀报,其实也无可厚非,而那鬼神之事,绝不可能是李资有意为之——他没有那么蠢。
李旭笑笑,道:“还是三弟想的周全,那你修那么大一个广场,也是为了检测此物的物性啰?”
李资微微一滞,没有接话,李熙皱眉看了过来,这么大的一个广场,若并排站着,足可容纳上万人,在荒郊野外,修这么个地方,委实让人不能不多想……
李资微微皱眉,抿唇迟疑了一阵,叹了口气,道:“二哥可知为何林楠要拿这个东西出来让工部来弄?”
李旭微楞,这还用问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出来才要问为什么?
李资苦笑道:“春上在杏花宴的时候,五弟让林楠给他想个能一年四季都溜冰的法子,林楠便开始折腾这个,只是后面事儿一多,弄了一半就落下了……”
李旭道:“我记得前些日子阿楠不是给五弟想了个法子,让五弟用木板铺了个小场子玩吗?”
李资点头,道:“当时五弟还送了他一双旱冰鞋,林楠也拿着鞋子没地方玩,又嫌木板铺地又贵又慢,且地方还窄,是以又想将这东西弄出来,他自己嫌事情琐碎,便将主意打到了工部……”
李熙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他折腾这个出来,就为了能有个地方玩冰嬉?”
李资苦笑道:“前几日他还隔日抽空来看看,后来林大人从江南来了信,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儿臣也想将此事早些禀报父皇,和他商议,他说随便我怎么着,只要别牵扯上他便好,否则林大人要只怕打断他的腿……但这样的事,儿臣又怎能冒领?就这样拖了下来……”
李熙听的哭笑不得,偏林楠不在跟前,气都不知找谁撒去,问道:“那小子怎么还没到?”
王公公恭声道:“来去路程也不短,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李熙嗯了一声,起身道:“这里地方小,茶也难喝的紧,我们出去走走。”
……
淡青色的水泥路,路旁各色的林木,若不是坐的是马车,林楠差点以为自己走在前世幽静的林荫道上。
前面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行来,林楠认出来人,放下窗帘,开始整理仪容。
马车停下,放好脚凳,林全先行下车,又伸手来扶,林楠刚迈下一只脚,便听道一个熟悉的阴柔的声音道:“小心些,千万扶稳了,可别又滑了脚。”
林楠闻言顿时一滞,脚下一绊,便是林全抓的紧,整个人也向后倾去,林楠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抓车门,以免摔的太难看,还未够到,便被人用两只手掐住了腰,从半中央拽了下来,跌进一个有些熟悉的怀抱。
李资退了半步,才将冲力卸去,将人扶稳,又退了半步,这才松了手,退的更远了些,手隐在袖子里,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楠站稳,对李资道了谢,回头便见李熙李旭等人正忍笑看着他,不满的望向另一人:“王公公,我和你有仇是吧?”
王公公作势轻拍着自己的脸,笑道:“打你这张乌鸦嘴!”
林楠无奈,正了衣冠,上前对李熙见礼,李熙漫不经心挥手道:“免了吧,自朕见到你第一天起,就小事大事不断,回头又因为给朕行礼摔了崴了,正好找借口不去念书。”
林楠委屈道:“哪有的事,学生念书是极上心的。”
李熙冷哼一声,道:“前儿你家先生跟我说,因他每日加了你一个时辰的课,你便找他和你师兄纠缠了半日,最后你家先生打出朕的幌子,你才消停了。他还让朕在你面前别说漏了嘴呢!”
这么点儿事,居然跑去告状!
林楠咬牙认了,上前给李旭李资付尚德等人见礼,连李熙都不受他的大礼,其他人又怎敢让他下拜?不过受了一揖,且李旭李资在他刚弯腰时便搀了起来,付尚德却是连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