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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自不会当真心疼几片茶叶,摇头失笑,在林楠对面坐下,将两侧的棋罐对换,林楠只得转而收白子,嘟囔道:“父亲原就胜我一筹,若还要执黑,我倒不如直接认输算了。”
快手快脚将白子收完,将棋罐推到林如海面前:“猜子。”
林如海摇头失笑,道:“去了京城,旁的长进没有,倒是知道争先了。”随手在棋罐里抓了一把白子。
林楠则拈了一颗黑子,一,表示猜的是单。
林如海摊开手掌,掌心中四颗白子——双。
林楠松手,指尖的黑子落入掌心,接着摊开手,素白的掌心里豁然竟是两颗莹润黑子,却不知他何时多藏了一颗在手心里,得意笑道:“父亲,承让了。”
林如海笑笑,反手将掌心的棋子撒在棋盘上,落下的却是五颗。
林楠呆了好一阵,才老老实实将白子棋罐收到自己一边,道:“父亲怎的也会这种小伎俩了?”
林如海道:“我原是不会的,不过前不久柳湘莲来陪我下了一盘棋,便会了。”
执起一颗黑子落在天元。
林楠掌心偷藏棋子那招也是同柳湘莲学的,跟着落了一子,悻悻然道:“父亲还未告诉我,您是使了什么法子,让总督大人花光了银子呢!”
林如海一面不假思索的落子,一面道:“此事说来,和你还有些关系。”
林楠愕然;他可不认得漕运总督家的人。
只听林如海淡淡道:“蔡家那两位公子向来自命不凡,有个做皇后的亲姑姑,又有个做漕运总督兼河道总督的老子,便自觉自个儿的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贵。偏偏之前太子看他们家的人万般不顺眼,太子在时,他们虽说不上是缩着脑袋做人,可是因顾及太子,无人敢捧他们的大腿,是以半点也嚣张不起来。现如今太子不在了,皇后一人名下就有三位皇子,风头一时无两,那两个自然坐不住了。可谁知别说京城买他们帐的人不多,就连到了江南,也处处被人压了一头,让他们如何能甘心?”
林楠道:“父亲所言的,那个处处压了他们一头的,指的不会就是我吧?我可从未见过那两个。”
林如海淡淡道:“若要让你亲自出面去压制,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冷然一笑道:“既他们一心想抢了你的江南第一的名头来做,我便找人去教教他们真正的江南第一纨绔该是什么样子,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林楠无语,这是什么好名头呢,居然还有人来抢?
第一纨绔该是什么样子?他自个儿还不知道呢!之前的林楠虽在念书上也算上心,却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林如海拘的也不紧,在外玩的多了,自然便有了纨绔之名。
但是被称为第一,却绝不是因他第一荒唐、第一奢靡,而是因为他有个江南第一凶悍的爹。林如海因了他,将扬州的势力几乎是彻底洗了一遍,他不做第一,谁敢做第一?说到底,纨绔二字,本身便代表了身后有权有势,排第几不在乎你到底有多不务正业,而是看你身后的权势有多大。
不过林如海自不会好心的去教蔡家兄弟如何争权夺势。
林楠这次犹豫了一阵才落子,一面道:“只是父亲不该将柳湘莲牵扯进来才是。”
林楠记得李磐之事后,林家的船上京时管家曾同他提起,说柳湘莲正带着漕运总督家的公子四处游玩,几乎要盖过了他当年的风头,他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妥,只是柳湘莲向来交友满天下,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此刻听了林如海此言,如何不知林如海找来“教”那兄弟二人的是何人。
柳湘莲为人豪爽仗义,外圆内方,只要他愿意,同谁都能成知己,由他去对付蔡家兄弟自然是游刃有余,林楠却不愿让他参与太深。
一则是柳湘莲是义气中人,做这等如同细作的事只怕有违他的本心,二则事后皇后娘娘无论怎么失势,总有六皇子在,柳湘莲虽是世家子出身,但他父母早丧,无权无势,六皇子若是算起旧账来,便是林家能护住他,只怕再也没了之前的潇洒自在。
林如海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摇头道:“你不是他,你又怎知他不愿介入此事?”
林楠微楞,林如海向来不喜欢玄学,他口中说出类似“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话来,自然不是要同他辩难,而是在说明一个事实。
果然林如海继续道:“此次原是他主动来找我,问能不能帮上忙,我提了后,当即便应了,未曾有半点犹豫。”
顿了顿,又道:“你只以为他自在,不愿将他拖入泥潭。只是若是如他这般便算是自在,我当年又何苦多年苦读,数场煎熬,只为弄个官儿来做做?”
林楠醒悟,摇头自嘲一笑,在这个时代,若是无权无势,便是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又哪里来的自在可言?若在民间便能得自在,林如海何必去考什么探花,他又何必上京,和那些王孙贵胄们周旋?连林如海和他且如此,他何以会以为柳湘莲便能过得自在?
但是不管如何,他也不该贸贸然卷入此事,尤其是以这样不光彩的身份。
见林楠眉头紧锁,林如海摇头道:“若换了以前的你,断不会这般矫情。你和他是至交,他原是性情中人,你有事,他倾力相助,你出事,他为你出头出气,这些都是情理中事,何以就让你如此为难?”
林楠苦笑。
林如海叹道:“楠儿,将所有人都画个圈子,只做范围内的事,这不是分寸,而是另一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自从在那地方走了一遭之后,看似洒脱不少,实则是变的过于冷漠,你之前同柳湘莲只见了数面便成至交,你和冯紫英卫若兰三四个月便称兄道弟……你且自问,此次上京时近一年,可曾多交一位如他们一般的亲近的好友?”
林楠还是苦笑。
前世今生,他在这上面,何曾有过半点长进?
林如海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不愿看着你这样过日子。现在你正青春年少,又有我和玉儿在你身边,并不觉如何,但是等玉儿嫁了,我去了,你老了,难道要和我一样做个孤拐老头不成?我好歹还爱山林,爱美食,爱音律,爱高床软枕,你呢?”
林楠一时愣愣,他从未想过,林如海心里对他有这样的担心。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我送你上京,除了因为江南的事太过繁琐,也是因为冯紫英和卫若兰都在京城,有他们在,你身边多少有几个能交心的同龄人,不至太过孤单……最重要的是,你在江南,被人众星捧月的巴结着,没有一个人敢逆了你的意,越了你的线,我想或许在京城那种地方,会有强硬些的人,能破了你画的圈子,让你多少能学的……”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摇头不再说话。
林楠苦笑,道:“方才父亲说,我不是柳湘莲,焉知他不愿介入此事,此刻我却要将这句话还给父亲。父亲不是我,又怎知这般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是我心中所愿?”
林如海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面不改色道:“这样的话,我向来只用来劝别人,从不会用在自己身上。你就当我独断专行好了,若你在二十五岁之前,能有看的入眼能过一辈子的人便罢了,若是没有,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会给你找个好生养的女人成亲,好让你能儿女绕膝,好让你在临老时,有几个来让你烦、让你气、让你操心的人。”
听着林如海用平淡如水的口吻,说着霸道蛮不讲理的话,林楠却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低头将嘴就在茶盏上抿了一口,掩过脸上的异色。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他这个儿子,自进了那地方一次以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得,隐隐的将自己和周边的人隔绝了开来,看似随性潇洒,实则始终与人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按部就班的与人交际往来,竟不肯近一步。
他自己不觉得,林如海却看得清楚,他不愿自己的儿子过这样一潭死水般的日子,所以将他送去京城,扔进那个大染缸里好好染上一染,现在看看成果,勉强算是差强人意吧!
开口道:“你不必替柳湘莲担心,他学问或者不如你,但做事周全尚在你之上,绝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林楠点头,柳湘莲的本事他知道,林如海的本事,他更知道,既然林如海说没事,自然是没事。
拈了棋子低头去看,这才发现他的一条大龙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勉强落下一子,道:“按父亲的说法,总督大人的贪的那笔款子,已经被送去了京里,他历年的收藏,也被他家两位公子折腾没了,那三殿下在那些衙门里看见的银子,又是从哪儿来?”
林如海摇头道:“你真以为我什么事都知道啊?”
林楠看了林如海一眼道:“不是吗?”
林如海冷哼道:“我连上衙的功夫都没有,哪有空管他们的闲事?你若是有兴趣,倒是不妨去查查,反正现在离乡试还有些时日,便当是去散散心也好。唔,到你了,专心下棋!”
林楠棋艺原就稍逊,又被林如海抢了先手,加上之前几度分心,便是此刻收敛心神,也是大势已去,于事无补,索性弃子认输。
过了一阵,管家来报晚饭备好了,林如海派人请了李旭李资前来用饭。
晚饭后,林楠便派人找了林才来,给他细细的讲江南的事儿。
林如海的话,他不会当了玩笑来听,既然说了让他去查,便是真的要将事儿推在他头上了,是以总要先打听一下,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林楠不在的这段日子,江南发生的事儿不少。
江南繁华,油水充足,尤其是两淮盐税,在全国税收上足足占了三层,盯着这块肥肉眼馋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有林如海坐镇扬州,江苏巡抚清廉正直,敢伸手的人不多。
太子过世,有些人急了,动手也不分轻重起来,结果惹得林如海大发雷霆。他能在扬州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也有李熙存了要杀鸡儆猴的心思,在后面一味纵容支持的原因。
上百人杀下来,明面上的手都缩回去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不断,林楠刚被林如海送走,漕运总督蔡航便将两个儿子送到了江南书院读书,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因着太子过世,皇后地位提升,蔡文渊、蔡文涛兄弟二人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一进书院,便被无数人巴结奉承,连书院的夫子对着他们都带了几分谄媚。美中不足的是,那些人虽将他们捧到了天上去,可是当他们语带不屑的说起林楠时,敢附和的却人不多。而且他们真正的目标,那几个盐商家的子弟,和扬州地方官的子侄们,对他们两个却始终敬而远之。
不过事在人为,林楠离京,影响力渐渐淡去,慢慢的开始有人他们面前贬低林楠来讨好他们欢心,那些个盐商子弟,也开始主动和他们喝喝酒聊聊天。一切都在朝顺利的方向进行。
然而,事情从春天的时候,开始有了点变化。
当蔡文涛又一次不屑的说起:“不过一个区区三品官的儿子,破落户家出身的,便敢称江南第一?”
周围忽然一瞬间没了声息,静了片刻,才有人生硬的绕开了话题,说起某个班子的某位名角儿如何的风流婉转。
兄弟二人当时还没放在心上,等过几日再一次提起话里暗指的那个人时,周围又是一静,这次别说附和一句,竟连转移话题解了冷场的尴尬的人都没有。
蔡家兄弟便是再笨,也察觉到不对了,冷着脸道:“怎的?你们也觉得我们兄弟还比不上那个姓林的小子不成?”
两人沉着脸,等着众人开口表态,谁想冷场许久之后,等来的却是一句干巴巴的告辞,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片刻之间,他们身边的人便走的一干二净。直将二人气的浑身发抖,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在夫子的提醒下回去上课。
等到第二日去上课时,连靠近他们的人都没几个了,往日里远远见到便迎上来巴结的人,今儿跟躲瘟神似得避着他们。两人忍着气去教室,还未走近便听见有人在里面大声说笑,正是往日同他们走的最近的几个人:“两个土包子,也把自己当个人物,不过哄着他们玩儿罢了,竟然想和林兄较个高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
便有人附和道:“可不是,看他们那副穷酸的样儿,我都替他们寒碜,他们不会以为家里有人做官儿,就算是第一了吧?”
“就是,那些地方,我都不好意思带他们去,虽我不介意请他们去开开眼,可是若到时候连姑娘的打赏银子都拿不出来,岂不是丢我的人?”
“得了,不提那两个,一会下了学,我们出去乐呵乐呵?唉,林兄不在,当真少了许多乐趣。”
“是啊,不过幸好多了两只螃蟹,整日的张牙舞爪,倒给我们添了不少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