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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悔恨万分,急得哭起来,不停唤着母亲,拍打她的脸,母亲却仍然双目紧闭,怎么也不睁眼……
争执(下)
父亲一早到乡遂中巡视,不在宫中,寺人只得把觪请来。见到不省人事的母亲,觪又惊又急,喝问到底怎么回事。众人伏在地上不敢出声,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我却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太子放心,夫人身体向来病弱,此次一时气急,难免支持不住,将养数日便无大碍。”医师给母亲看诊完毕,向觪恭声禀道。
“何时能醒来?”觪问道。
“这半日便可醒来。”
觪点点头,让医师退下。他皱眉看向我,疑惑地问:“一时气急?母亲向来豁达,到底何事竟让她一时气急以致晕倒?”
我呆呆地望着室内,并不回答。
我和母亲平生第一次起了争执,而且激烈到差点无法收拾。所幸母亲没事,高高吊起的心总算落了地。
但我却仍然思虑重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觪说得对,母亲处事向来镇定,再怎么糟糕她也能泰然应对,何尝这么激动过?我怎么也想不通,隐隐地觉得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燮,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是。
头一阵阵地发疼,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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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昏迷的消息迅速传开,叔姬等一应侧室们来了一拨又一拨,堂上一度拥挤不堪。觪应付得厌烦起来,索性让几名世妇在堂前把她们挡回去,和我一起在床前守着母亲。
让我们意外的是,到了哺时,父亲竟然赶回来了。
见他行色匆匆地出现在门口,觪和我忙迎上去。
父亲风尘仆仆,衣服上还带着几点泥星。他一脸焦虑地挥手免去礼节,问觪:“现下如何了?”
觪说:“君父放心,已无大碍。”
父亲紧绷的眉头稍稍松弛,却仍然面有忧色,又问:“出了何事?为何会晕倒?”
“这……”觪迟疑着,看看我,正要回答,一名世妇从室内出来,说:“禀国君、太子,夫人醒了。”
“哦?”我们顿时喜上眉梢,正要往室内探望,世妇却拦住去路。
“怎么?”父亲问道。
世妇看了我一眼,低声说:“禀国君,夫人只让君主入内。”
“姮?”他们诧异地看向我。
我也愣住,没想到母亲一醒来,竟然就要找我说话?
父亲看看我,说:“既如此,姮先进去吧。”
我应诺,随世妇往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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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悄然无声,幔帐低垂。
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响动,睁开眼睛望向我。
“母亲……”接触到她的目光,我的喉咙顿时噎住,眼泪涌了出来,上前扑到她怀里,泣不成声。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良久,听她开口道:“姮可还在怨母亲?”
我抬起头,哽咽着说:“姮不怨母亲,都是姮不好……“
她无力地笑笑,说:“姮不怨就好。母亲方才早已醒来,躺着想了好些事,因此未着人传唤。”顿了顿,她看着我:“从此以后,你与晋候的事母亲不再多管。”
我惶恐地望着她:“母亲……”
她抬手止住我的话,继续说:“姮莫多疑。母亲想过了,晋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当今世上,能与姮相配的,倒也非他莫属,这门婚姻,说来还是不错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母亲这是同意了?!
“不过,有些话须说清楚。”母亲深深地凝视我,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出生以来,衣食无忧,事事顺心,不知人心叵测。女子一生,惟愿得一良人相伴,母亲是知道的。然,情之于男子,不过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姮万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将来必受其累。”说罢,母亲盯着我的眼睛,手上渐渐用力,低低地问:“姮可记住了?”
手腕被她扼得生疼,母亲从昏厥中醒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脸色又开始发白。我担心她再受刺激,赶紧答道:“母亲,姮记住了。”
母亲缓缓松手,疲惫地闭上眼睛,叹道:“记住就好,你要好自为之,下去吧。”
我应诺,刚想离开,又迟疑地转回来对她说:“母亲……君父来了,正在室外。”
母亲的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眼睛半睁,又闭上,声音带些沙哑地说:“告诉你君父,母亲乏了,只想休息,不欲再见任何人。”
我轻轻地说:“诺。”退了出去。
室外站着不少人,除了父亲和觪,还有一些闻讯而至的妾侍,陈妫也在其中。见我出来,纷纷围过来询问。
我没理睬旁人,只向父亲将母亲情况说了一遍。他点头,正欲入内,我拦住,又跟他说了母亲的意思。
他听了后,脸上闪过惊诧之色,眉头深深锁起,望着室内,若有所思,竟似有淡淡的怅然。他沉默了一会,说:“也好,让你母亲歇息吧,为父改日再来。”
我应诺,和觪一起恭送他离开。
陈妫上前,想跟他一起走,父亲却头也不回,挥挥手,把陈妫晾在当地,一脸尴尬。
我讶异地目视着父亲慢慢地走下阶去,宽大的衣袂垮垮地垂下,或许因为赶路,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稍显凌乱,有几根纷杂地在空气中扬起,苍老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堂上众人各自散去。
一只手落在肩上,我转头,觪正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我不想说,向他艰难地扯扯嘴角,轻轻拉下他的手,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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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我虚弱地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案上,我看到燮寄来的皮口袋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母亲刚才的话在耳边响起。
“……从此以后,你与晋侯的事母亲不再多管。”
“情之于男子,不过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姮万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将来必受其累……”
我从床上起来,走到案前,拿起口袋。
印着龙头的泥封仍然好好地附在上面,我将它揭去,拆开绳结,只见一小卷竹简露了出来。我将竹简取出,放在案上节节展开。
燮的字很俊秀,笔划间有些不羁,不像文书上那样规正,却风雅贵气。信写得不长,都是些琐事,并没有让人面红耳热的话语,只是说说他和我分别后的生活,但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对我的思恋,情意绵绵。读着信,我仿佛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眼神灼灼地注视着我,心里变得暖烘烘的,浓浓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
看完了燮的信,我感到悲喜交加,鼻子阵阵发酸,积聚已久的憋屈瞬间涌起,泪水夺眶而出。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见他想得发狂,想听他亲口再说一次他喜欢我。
自己的心意如此坚决。母亲也许没有说错,燮对我的身份或许另有考量,但是,只要他真心地喜欢着我,我就愿意不顾一切地跟他走!
我伏在案上大哭,久久不能自已。
淡淡的竹简清香萦绕在鼻间,我流着泪,又困又倦,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那日的雒水边,燮正站在老榆树下,微笑着看我。我喜悦地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松手,有无穷无尽的话想要跟他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夜晚沉沉地过去。
第二天,我在床上醒来,觉得下身怪怪的,黏黏潮潮,像极了前世某种熟悉的感觉。我掀开被子,果不其然,褥子上红红的一片——初潮来了。
豆蔻
耳边围绕着汩汩的水声,迷蒙的眼前一片幽暗。长发千丝万缕,如墨汁般在四周袅袅化开,绢衣柔柔地漾动,若即若离地拢着身体,我窒住呼吸,向头顶浮动的潋潋波光划去。
“哗”地一声冲出水面,世界明晃晃地豁然开朗。
时近九月,日丽风和,苑中草木仍葱葱郁郁。日头西斜,水边的树林投下巨大的阴影,把半个湖面遮了起来。
岸上的丘手里拿着巾子,一脸焦急地向这边张望。
丘对水很恐惧,当初我说要觪教我游泳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对。我向她解释说水并不可怕,学会游泳是淹不死人的,像我阿兄那样能泅水过河的贵族也不在少数。丘说君主年轻不知道,水神是极凶恶的,我年轻时见过一次河伯发怒,大水几乎把雍丘都给淹了,死了好多人,连长在河边的凫水好手都没躲过。我不以为然道,那种事多少年才来一次,我不过在宫苑中找个水清池浅的小湖游游水,能出什么危险。
丘见反对无效,也只好放弃,但我每次来她必定跟着,如临大敌,一步也不离开。
在觪的指导下,我学会了传说中的狗刨式,可以哈吃哈吃地从小湖的一头游到另一头。不过这个似乎初级了点,我想起游泳比赛那些优美的花式,对觪说我要学仰泳,觪奇怪地问仰泳是什么,为兄只会这一种。我无语,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母亲开始对我游泳这件事的态度,不赞成也不反对。她的意见是,懂水性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哪天真能用上,但是,毕竟要顾及体面,学到淹不死就行了。后来有一次,她到湖边看我,见到我练习那些花样练得开心,觉得挺好,就一直没有让停,还让人在湖边砌上石阶。
我朝丘招招手,向她那边游过去。
踏着石阶上了岸,丘忙把巾子包在我身上,一边擦一边说:“君主方才可吓着老妇了,游着游着竟沉下水中半天不见上来。”
我笑笑说:“丘,我不过是潜入水中闭气,你以前不也见过?”
丘絮絮叨叨地说:“以前可不会下去这么久,老妇差点让人下去救。再有,方才君主回来,为何又用那仰着的游法?前后都看不见,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老妇知道君主聪慧,总能玩些新花样,但这是在湖里,没着没落,不比踩在地上。君主已经十四了,万不可再如此任性,那些动作连太子也不曾试过,难保无事,水中是很凶险的……”
这些话她说了不下一百次,我要是反驳的话她会说更多,于是乖乖地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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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从旅行一趟回来,我深深地认识到这具小女孩的身体的无奈。
虽然十二岁的我和许多同龄人比起来,已经算发育得不错,晏和娡当年出嫁的时候也不过身形稍大一些,但是,我觉得这个程度是远远不够的,我可不想下次见到燮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样子。于是,我拼命地回忆前世里那些促进发育的琳琅满目的招。
据说喝牛奶很有效。这个时代没有奶牛,我就让人找来两头母羊,天天早晚喝羊奶。
据说运动也很有效。我尽管在前世是个运动白痴,但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懂的。于是,缠着万能的觪学会游泳和骑马;条件所限,满世界跑步不现实,平时我就在庭院里适量地跳跳绳做做体操。
母亲早已对我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法见怪不怪,只要不太过分,听丘说起都是一笑而过,没怎么管我。丘则感到很费解,觉得一个公女有这样的行为实在怪异。每回我在庭院里运动,她都让人把各处入口看守起来,不让外人见到。还曾经忍不住疑惑地问我,君主为何回宫以后就摆弄上这些,是不是成周的贵女也每日饮羊乳跳麻绳比划手脚?
这些努力还是有回报的。一年多过去,我的个子高了不少,身体各处也渐渐长开了。
十四岁生辰那天,母亲把我找去量身做新衣,看到尺寸后,满脸的不敢相信,又拉过我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惊叹道:“吾女竟俨然是个大人了!”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复杂,似喜似忧。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母亲仍然介怀我和燮的事,虽然不阻止我们的书信往来,却不时或直接或含蓄地提醒我那天说过的话。我觉得自己和母亲的分歧在于价值观不同,谈这些没什么意义,总是技巧性地岔开。
一旁的叔姬看看我,对母亲笑道:“夫人说得极是!君主貌若天人,杞国上下谁不知晓,名声都传到别国去了。婢妾曾闻,诸国已有不少公子贵人遣使问询,人数竟比正待嫁的君主姝还要多出许多!”
母亲听着受用,但笑不语。
这些事我曾听丘说起过。姝今年已经十五了,必须赶快许嫁及笄,陈妫看好了几个适龄的诸侯公子,正等着他们提亲,择优录取。没想到,半路气势汹汹地冒出我这个只比姝小一岁的嫡女,不少人见状立刻转而打听起我,姝那几个待定的夫家也没了下文,她们母女又一次在“嫡“字上吃了大亏。
开始的时候,我不以为意,反正自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