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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阙-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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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里祭的是亳社,我们不是商人,无须参与。姬舆牵着我,走到白叟和亥的身旁,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与白叟见礼,他笑眯眯地点头。

亥看到我,又红起了脸,他瞅瞅隔在中间的姬舆,跟我打招呼:“姮。”

我微笑:“亥。”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姬舆却挪了挪身体,把我们的视线隔住了。

亥那边再没有声音传来,我手上紧紧的,抬眼看去,姬舆面色无波地望着拜祭的人群,似乎什么也不曾察觉。

我将目光望向前方,也不说话。眼前,乡人们的笑脸灿烂,丹和辰两人在不远处说这话,看那表情,似乎又在斗嘴。

我心里忽而闷闷的。姬舆的决定这样突然,不久之后,我就要告别这里的生活了……这么想着,找到姬舆时的雀跃心情不由地慢慢蒙上了怅然。

手上出了一层黏汗,憋得难受,我挣了挣。姬舆讶异地回头,我瞥他一眼:“热。”

姬舆松开手,却又结实得握在了我的腕上。

日头渐渐西移的时候,祭祀终于完毕。乡人们收拾器具,又喜气洋洋地走向序中,准备晚上的酒席。

我和姬舆站了会,也随人流移动步子。

“姮!”突然,后面传来亥的声音。我回头,只见他搀着白叟,朝我们走了过来。“姮,”他额上冒着汗,在近前停下,犹豫了一会,对我说:“我明日要同乡人往新渠中引水,你来看可好?”

“引水?”我讶然:“还未耕种,引水做甚?”

亥脸上红潮涨起,有点支吾地说:“新渠开出来,须、须试行……”

“明日不去。”亥还没说完,姬舆却开口了。他看着亥,缓声道:“我与姮后日启程,明日须收拣行囊。”

亥愣了愣,看向我:“姮要离开了?”

我抱歉地看着他,点点头:“然。”

亥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皱皱眉头,片刻,又说:“引水不须多久,姮……”

“孺子。”这时,白叟悠悠的话音响起。

亥转头,白叟和蔼地看着他:“虎臣与贵女自有事务。”他望望周围的乡人,道:“为父与虎臣慢行,你先往序中帮手吧。”

亥看看我,止住话头,低低地应诺一声,快步走开了。

白叟看着他远去,回头对我们呵呵笑道:“孺子不晓事理,勿怪。”

姬舆道:“白叟客气。”说着,他放开我,搀起白叟前行。

白叟笑着称谢,问我们:“你二人要启程了?”

姬舆点头:“正是。”

白叟缓缓颔首,道:“尔等非伏里之人,总当离去。”

我看看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一点希望,踌躇片刻,试探地说:“白叟多年不曾见过家乡了吧?”

白叟看向我,目光矍铄。稍顷,他摇头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深深的沟壑,:“叟已在伏里过了大半生,如今伏里便是叟家乡,再无念想。”

这话在意料之中,我彻底地死了心,默然点头。

“亥可出去。”白叟继续道。

我惊讶地抬眼。

白叟看着我,笑笑地叹口气:“我知晓他心里想什么,不过碍着我这把骨头罢了。”他望向前方,慢慢地说:“他的心思不在伏里,终有一日要出去。”

我望着他,唇边不禁泛起笑意。

“白叟放心,”刚要说话,却听姬舆在一旁开口了。他看看我,道:“杞太子甚敬白叟,亥若出去,往杞便可。”

我愣了愣。

白叟笑道:“上回杞太子来敝舍相谈,也正有此意。”说着,他忽然又问我:“贵女既要离开,可愿将那鬼方凤形佩再与叟一观?”

我点头,伸手到袖子里,摸了模,把小口袋拿了出来,解开系绳,取出凤形佩。

白叟将它小心地接过,拿在手中拼合,仔细端详。他的面色平静,目光却深深的,一言不发。良久,他举袖拭了拭眼角,叹口气,对我笑笑:“人老了便总爱忆些往事。”说着,把凤形佩还给我。

“当年此佩乃鬼方神物,声名远扬,”白叟看看我,道:“古玉有灵,此佩虽残破,贵女还当仔细收藏才是。”

我微笑:“敬诺。”

正谈话间,我们迎面遇到了里宰。见礼后,他对白叟说,今日还须占卜,要请他去一趟。白叟答应,里宰让身旁的一名乡人将白叟背起,又与我们行礼告别,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姬舆再度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序中走去。

“姮。”过了会,只听他出声道。

“嗯?”我说。

姬舆看看我,道:“白叟甚留恋凤形佩,你若赠他也好。”

我诧异地望着姬舆。

他目光微闪,却似有期待。

“母亲要我一直带着。”我转过眼,轻轻地说。

姬舆没有说话。

夜晚的酒宴上,我们要走的消息迅速地传开了。

丹和辰都吃了一惊。

“不是说要多留几日?”丹特地从宴场的另一头跑到我和姬舆的席前,睁大了眼睛地问我。

我扯起一个苦笑,道:“舆还须返宗周。”

丹看看姬舆,蹙起眉头:“以后可还会再来伏里?”

“勿忧!贵族何愁大舟,只要河伯不发怒,几时来不得!”辰喝了酒,一脸豪爽地在旁边笑道。说着,他端起陶尊,往丹和姬舆的角杯里都倒满了酒,然后,又看向我,道:“姮也来饮。”把我的杯子也满上。

倒完酒,辰冲我们笑笑,举起陶尊,仰头咕咕地灌下口中;丹的脸上微红,小口地啜饮,不一会也见了底。

姬舆看看我,拿起角杯,将酒一饮而尽。辰放下陶尊,拊掌哈哈大笑:“皆言周人畏酒,你倒爽快!”

我望着他们,有些为难。知道自己的酒量,却又不好扫兴,于是犹豫地拿起酒杯,抿了两口。酒液的味道在舌头上散开,比我过去喝的都要浓郁得多,我呛了呛,赶紧放下。

辰瞪着红眼看我:“就这点?你真是夏人?你周人夫君都比你强!”

这小子!我也瞪眼,意气地拿起酒杯。

“她不行。”姬舆说,伸手想来夺我的杯子。我拍开他的手,举起杯子,硬是大口大口地喝光了。

我打了个嗝,得意地看着他们,辰和丹大声叫好。

不远处的席上有人大声地叫辰,辰答应着,对我和姬舆笑了笑,拉着丹过去了。

我望着他们,只见辰走到那席前,又拿起了一尊酒……再看向四周,乡人们无不举杯言笑,商人嗜酒之名果然不虚。

忽然,我觉得脸上烧烧的,眼前的东西有些晃,脑子一阵阵地发胀。伸手张开五指,数了数,脑子还是清醒的……

一双手扳过我的肩膀,姬舆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神情疑惑,我听到他的声音在问:“醉了?”

我摇摇头,笑笑:“未……”话没说完,喉咙里又打了个嗝。

姬舆无奈地看我,给我夹了一块肉:“吃些东西。”

我却不乐意地拨开他的手,转过头去看场中几名少女的舞姿。

她们跳得真好,裳袖舞动,热烈而拙朴。

乡人一阵欢呼,少女们随着舞步渐渐地近了。只见她们头上都点缀着时下的鲜花,动作间,与年轻的面容两相映照——长得也好,我心道。

她们轻盈地转动腰身,衣裳下,显出玲珑的曲线——我定定地望着,心叹,身材也没得挑啊!

少女们又近前了一些,当头一人面带羞涩,双眼望过来,秋波脉脉——神采也……忽然,我发现那视线似乎直奔姬舆。

真讨厌。

我支撑着从席中站起身来。

姬舆讶然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的脑袋仍有些沉,拉起他的手:“跟我去散步。”说着,拖着就往外走。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却怎么也赶不走脑中的混沌。

我拉着姬舆往前走,星光微弱,脚下老站不稳,好几次,多亏姬舆在后面稳着才没有趔趄摔倒。我不管这么多,脑中只想着往前走,一直拉着他到了草场上,止住步子。

“姮?”姬舆的声音问道。

我转身,看着他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轮廓:“累了。”

姬舆没说话,从旁边的草垛上抱下一大堆稻草,拉我在上面坐下。

我将身体躺倒在稻草中,软软的,舒适无比。

上方,满眼都是闪闪的星子。我盯着它们看,似乎真的像人们说那样,会一眨一眨的……头似乎又晕了些,我闭上眼睛,只觉头还在胀,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不停地转啊转啊……

“姮。”姬舆在旁边,又唤了我一声。

“嗯?”我应道,声音出来有些模糊。

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我的额头和脸颊,茧皮硌硌的,却说不出的安心。“可觉不适?”他问。

“无。”我简短地答道,感觉他要收回,一把捉住那手,贴在颊边不放。

姬舆的动作停住。

我睁开眼睛,黯淡的光线中,他的身影模糊可见,却辨不清远近。我伸出手,像捉迷藏一样地探向他。指尖触到他衣料的那一瞬,我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姮?”姬舆的声音不掩疑惑。

我放开他的手,臂上一使劲,坐起身来。他的轮廓近在咫尺,我缓缓靠近,在鼻间触到拂来的陌生气息时,停下。

微光下,他的面容逐渐看得分明了些,俊美的五官模糊可辨。我望着他,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肩头。手下的身体像是微微僵住,我却不管,双唇寻找着那热气的下方,径自贴上去,流连地亲吻、试探,渐渐往深处辟入。

气息交缠,我闭着眼睛,只觉手掌下,心跳鼓鼓的,似乎分不清彼此。片刻,一双有力的手忽然抚上腰际,姬舆紧拥着我,开始热烈地回应。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地向后撑,稍顷,两人喘着气分开。我脸上胀胀地热,盯着那翕动的双唇,呼吸急促地低喃:“此后你也只许对我一人如此……”

“好。”姬舆声音低哑,复又埋下来。

火热的气息如酒般甘醇,似乎能将我溶化。身体在重压中倾下,呼吸间溢满禾草的香味,脑中软绵绵的,意识渐渐地在酣足中扩散开去……

伊水清波漾漾,舟人丁和一名当学徒的年青乡人合力撑出竹篙,大舟微晃着,缓缓离岸。

水边,送行的乡人仍不离去,丹和辰站在前排,我看到丹不时地用袖子抹眼睛。心里满是涩涩的,我站在舟首,不停地向他们挥动衣袂。

水波拍在舟下,哗哗地响,视野中的人群渐渐变小,茂林与碧水相接,他们消失在青绿的原野那边。

世界只剩下风声和水声,我放下酸疼的手,仍眺望着隐没在大山中的伏里。

脚边触着什么东西,我低头看,乡人们送的肉脯干果静静地躺在那里。前天祭社,各家分下了许多祭品,我们竟也有份,乡人们硬塞来,要我们带走……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

“我等如今往何处?”我没有回头,轻轻问道。

“往阙巩。”姬舆的声音在脑后振响:“我命随人在阙巩之野等候,两日后,我等下船与之会合,便可由周道往东,若速,则两日可抵管。如今大涝已过,道路平稳。由管至杞,三日足矣。”

我望着不断后退的江面不语。

全部路程不过七八天,姬舆竟把时间安排得这样紧。

还说散心……

姬舆也不开口,那手依旧放在我的肩膀上。背上隐隐透来陌生的体温,许久,没有近前,也没有退后。

昨天清晨我醒来时,头又胀又疼。

我艰难地起来,发现夜里的衣服原原本本地穿在身上。坐在床上想了许久,我记起酒宴上,自己拉着姬舆走到了草场上,然后,两人坐下,又然后,脸上阵阵烧灼,我好像吻了他……

再然后呢?脑中“轰”了一声,我使劲地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心狂跳起来,我猛地站起,在室中走了几步。

下肢活动自如,似乎没什么不妥。我顿住,又用力地走了几步,转转腰,只有些酸酸的,大概是昨夜睡姿不好的关系。

我长长地缓下一口气,软下身体,坐倒在床上……

当我出到屋外时,丹笑意盈盈地走过来,问我一夜宿醉,饿了没有。我摇摇头,正待回答,丹却睁大眼睛看着我的脖子:“姮!你又给蚊豸咬了许多点!”

我愣住,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脖子,血液翻涌上脸。

只听丹在耳边同情地说:“蚊豸果然爱咬肤白之人,姮早些离开也好……”

那夜的事就这样零零碎碎地拼合起来。我从丹的口中得知自己是醉倒了,被姬舆抱了回来……从迹象看,似乎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细想之下,姬舆的行为有些古怪。之前他明明跟亥说了我们没空,昨天却又跟辰一起到了荒地上给新渠引水,直到午后才出现。不止如此,两人再见面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不自然。眼见着视线要相遇,却总有一人事先转开,如此好几回以后,我总是会不自觉地避让,不去看对方的眼睛……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我深深地呼吸,心道。

天色擦黑的时候,舟人不再往前,撑出竹篙,把大舟停靠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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