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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儿,今日妳不必侍候我了,快回房里去沐浴更衣,将自己好好打扮起来,今晚我请王爷过去妳那里,让王爷正式收妳为妾。”富察氏笑盈盈地自镜中望着她。
仪格格愣了愣,白皙的脸庞染上一抹嫣红,然后又迅速褪去。
“奴才只想好好侍候福晋,别的实在不愿去想,求福晋不要替奴才安排什么了。”这实在是她的真心话。
自从她十六岁入府以来,嫡福晋就一直待她极好,王爷若有什么赏赐,定也会打赏一份给她,心中若有无法对旁人说的心事,也会拉着她的手向她倾诉。她们的关系不像主仆,更像姐妹朋友,也因为如此,嫡福晋总是想尽办法安排宝亲王宠幸她,想提高她在王府里的地位。
但是,宝亲王却似乎对她不感兴趣,从来没有接受过嫡福晋的安排。仪格格并没有因此觉得失落,反而每回在宝亲王拒绝时,还暗地里松一口气。
“妳快二十岁了,也到了该让王爷收房的时候了,不能老是当我的丫头呀!”富察氏柔声地笑说。
“王爷只爱福晋一人。”仪格格轻轻梳理她漆黑油亮的长发,垂眸浅笑。“而且奴才愿意一辈子侍候福晋,照顾小阿哥和小格格。”
富察氏相信仪格格说的是真心话,与她一同入府的侍选格格们,不管任何时候都会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处心积虑地吸引王爷注意,但是仪格格却正好相反,尽管她赏赐不少宁绸苏绣给她裁制衣裳,但她永远都穿得和奴婢一样素净,有宝亲王在的场合,她向来目不斜视,多半时候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再不然就直接躲开去。有时候她也弄不懂,这个脸蛋细致、进规退矩、清雅如莲的仪格格,为何看起来像是无欲无求?她想给的,她都不要,别人想得到的,她也完全不去争。
“仪儿,妳该知道我不是善妒的人。”她转过身,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告诉我,与我当姐妹共侍一夫不好吗?为何妳总是不要?”
“福晋,王爷爱的人是妳呀!”仪格格抿着嘴,眼里漾着感激的笑。“对王爷来说,只有福晋是他的妻子,是他真心爱的女人,除了福晋以外的女人,是谁都可以的,既然谁都可以,又何必非要奴才不可?”
“连王爷这样的人中之龙都不能令妳动心吗?仪儿,难道妳不喜欢王爷?”对于生命中以夫为天的富察氏而言,她无从体会仪格格那份幽幽的少女心事,她看自己的丈夫温文儒雅,俊秀聪慧,在所有的皇子中也是最为出色的,她迷恋、敬爱自己的丈夫,便以为天下所有的女人也都应该如此。
“王爷是何等尊贵的人,奴才哪里配得上谈论喜欢不喜欢。”仪格格垂下眼,转身去捧来参汤。“福晋,妳多操心自个儿的身子吧,奴才的事妳就别管了。参汤快凉了,先把参汤喝了好吗?”
“仪儿……”富察氏把碗轻轻推开,还想劝说,忽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王爷来了,福晋,奴才先告退。”仪格格转身欲走。
“别走呀!”富察氏急忙扯住她的衣袖。“留在这里,和王爷说会儿话。”
仪格格蹙眉摇头,宝亲王这时走了进来,见福晋拉扯着仪格格的衣袖,呵呵地笑道:“妳们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奴才给王爷请安。”仪格格连忙行蹲身礼。
“王爷才从宫里回来的吗?”富察氏含笑起身,朝仪格格使了个眼色。“仪儿,过来侍候王爷更衣。”
“是。”仪格格心底暗暗叹口气,方起身,就听见宝亲王开口。
“不用了,妳退下。”宝亲王手中的湘妃竹扇轻轻一挥,没有多看她一眼,目光只放在富察氏脸上。“今晚我要妳侍候。”
仪格格紧绷的心微微放松下来。
“王爷,今晚我可不能留你。”
福晋的一句话又让仪格格的心整个提了起来。
“这是为何?”
“我身上来了癸水,不能侍候王爷了,王爷今晚就让仪儿侍候吧。”
仪格格倒抽一口气,头低得几乎快贴到胸前,心慌得想立刻逃出去。
“仪儿,妳先回去准备着,我教过妳如何侍候王爷,妳可不能忘记呀。”
听见福晋温声的提醒,仪格格的心直往下坠,明知道这是自己躲也躲不过的命运,却仍感到极端沮丧和无措。
悄声退到门边,听见宝亲王宠溺地在对福晋低语——
“芬芬,我知道妳在打什么主意,妳疼妳的丫头不要紧,要如何打赏都成,但不能连自己丈夫也打赏出去吧?我今晚偏要在妳这儿留宿,妳可赶不走我。”
仪格格悄悄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痴情种子似的,那为什么都立两个侧福晋了,却还要拈花惹草,又收了五个妾?你这风流性子,怕是一辈子改不了的。”
“对她们那都是逢场作戏,我的心真爱的是妳……”
仪格格怔怔然地转身离去。
转过拱门,行过回廊,她回到自己的小屋,默默给自己燃起一盏灯。
盯着红融融的烛火,一种冷清和孤寂悄悄掩来。
对她们那都是逢场作戏,我的心真爱的是妳……
宝亲王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为什么她就只能当男人逢场作戏的对象?
想起今早无意间窥见宝亲王和愉儿在后花园公然调情的一幕,她就不禁幽幽低叹。
就算这男人是人中之龙,是年轻俊逸、风流倜傥的宝亲王,她也不想成为他逢场作戏的对象,不想自己也像那五个小妾那样成天争风吃醋,深怕得不到他更多的宠幸。
尽管身分卑微,她也有想要拥有一份深情的渴望,渴望今生也会有一个男人温柔地对她说——
我的心真爱的是妳。
第二章
十多个人跨着骏马,奔下山峦,穿过草原,一路马不停蹄,直往西南方向奔去。
这一行人当中多半穿着五蟒四爪的官服,戴着饰有水晶的朝冠,唯有一人穿着白衫,模样看起来最年轻,也最高大。
来到了山海关外,其中一人指着前方,对穿白衫的年轻人喊道:“迷乐,进了关就离京城不远了!”
穿白衫的年轻人正是孙迷乐。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雄伟的关城,心中被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充满。
他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住太久了,此刻旋身落入了这个凡尘世界,在这个男女老幼、人来人往的关口,他却有着不知去向的旁徨。
“走哇!”一行人策马入关。
迷乐跟着进了关,关内关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关内人烟辐辏、店肆商铺俱全,街旁夹道挤满了各式的小吃担子。
“迷乐,跟紧了!”
喊他的正是那日在山上将他认出来的太医顾方予。
那日,他没有带回“龙珠”,却把朝廷的人带回了师父面前……
长年受召入府看诊的顾方予对他说,他的父亲孙承运在他失踪之后终日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就病逝了,母亲九公主也因过度思念他而种下病根,但是始终强撑着病弱的身子,一心一意地等着他回去。
聆听着父母亲的遭遇,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被人深深思念和苦苦等待的心情,觉得无比愧疚与伤感,与母亲那一份血浓的亲情也渐渐在他体内像波涛一样澎湃泛漫起来。
“迷乐,你该回去探望你的额娘才是,她苦苦等了你二十年,可怜你的额娘等白了头呀!”顾方予语重心长地相劝。
他点头同意了,愿意随他们下山回京。
当师父看到他们出现时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对他要下山回京城的要求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闭眸端坐,什么话都不说,他担心师父不肯同意,又怕师父责怪他未把“龙珠”取回来。
就在他心中忐忑不安时,师父却缓缓睁开眼,淡淡地说:“时候到了,你是应该要回去见见你额娘了。”
得到了应允,他跪下拜别师父。
“迷乐,师父教你的幻术,阴阳五行、星相卜筮,到了京城下可轻易卖弄。你身上的龙纹能藏便藏,除了你的额娘,切不可让第二人看见,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私下,伊祁玄解严肃地叮嘱。
“杀身之祸?”迷乐被伊祁玄解的神色慑住。
“在龙纹现身时回去,对你的处境来说十分危险,但是为师曾允诺过你的额娘,二十年后会让你回去见她,我不能失信于她。”
迷乐凝视着师父的面容出神。
“我让你回去,但是三年后,你要回来。”伊祁玄解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三年?为什么是三年?”迷乐隐隐感到不安。
“时辰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答应为师,三年后你一定会回来。”
迷乐有些恍然地点点头,努力不流泄情感。
几日的相处,迷乐与这一行人慢慢地熟稔了,年长的,他会恭恭敬敬地喊声大叔,而年纪比他稍大几岁的便喊大哥,这些从七品的朝廷文官和护卫们,对年轻不谙世事的迷乐也照顾有加。一路上的闲聊,让迷乐对于这个朝代、当今的雍正帝、他的母亲九公王、还有即将要去的京城也知道得更多。
炎炎红日西坠,这一行人在客栈歇下,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了,点了一桌菜色丰盛的酒席太快朵颐。
“这是咱们一个多月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餐了。”名叫常桂的黑汉子不客气地大口吃肉、大口灌酒。
迷乐看着满桌精心烹调的菜肴,除了两道菜蔬,其他的一概没有动箸。
“能吃得到酒肉是咱们的福气了,想得喜跟那丹珠他们,可是连一口都吃不到了。”另一名文官福全长长地叹了口气。
“咱们这回奉命进山踏查,却无功而返,得喜他们十几人遇难时,我这随行太医也无用武之地,不知回京后该如何向皇上复命。”学识渊博、医理精深的顾太医也深深地一叹。
“顾先生也别自责了,得喜他们遭熊虎一袭毙命,你医术再高深也难以救他们命,除非是神仙相救。”福全劝慰着。
说到了“神仙”两字,众人不经意地瞥了迷乐一眼。
在仙境似的山林里时,他们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迷乐的模样有多么脱尘绝俗,直到进关之后,走入这个俗世红尘,迷乐挺拔的身姿和绝俊的容貌,总会有意无意地吸引来路人的注目,当置身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间时,迷乐那张完美的脸孔、浑身散发的清灵气质,就更似一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上仙人一般了。
“说到神仙,迷乐,你知道你的师父究竟多少岁数了吗?”常桂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迷乐摇摇头。
此时客栈内所有经过迷乐身边的人,都会禁不住投来好奇惊艳的目光,而那些注视总是令迷乐慌张无措。
“二十年前带你上山时是少年郎,照常理说,这会儿你师父也该四、五十岁了,怎么可能还是少年模样呢?除了那一头白发,那张脸看上去倒没比你大几岁。”常桂又提出质疑。
这是迷乐从来没有想过,也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因为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师父,也从没有遇见过女人、老人和小孩,他本以为人的模样除了发色会改变之外,外表会永远像他和师父如今一样,没想到下了山之后,却看到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的各种样人。
“师父的模样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头低低地吃着碗里的白饭。
“该不是山上灵参的功效吧?”常桂突发奇想。
“灵参?”顾太医眼睛一亮。“我是听说过大如婴孩的灵参吃了能治百病,还可延年益寿。”
“迷乐,你们师徒两个是不是因为常常食用灵参之故,所以你师父才可以青春不老?咱们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早知道也该弄几只灵参来吃吃。”常桂开玩笑地说道。
“我和师父没有吃过灵参。”迷乐认真地摇头。“灵参受山川雨露,吸日月精华,千年以上的参是有灵性之物,我和师父是不会吃的。何况师父平时也不吃东西,只是偶尔喝些雪水。”
“不吃东西?!”众人惊讶地面面相觑。
“莫非真是神仙不成?”另一名护卫伊桑阿停箸,瞪大了双眼。
“迷乐,你那日难道是用仙法退去猛虎的?”福全呆怔地看着他。
“仙法?”迷乐困惑地蹙了蹙眉。“师父没有说过他教会我的东西叫仙法,他只是教我念咒语,在遇到危难时可以使幻术脱困,我虽然能念咒使你们看不见东西,但是那样东西其实并没有真正消失不见,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内你们无法看见而已,所以,那些都是假的,并不是真的。”
“幻术?”
“其实师父并没有把最精深的咒术传给我,我学会的只是幻术。”迷乐低语,指尖有意无意地转动着空碗,缠了白布的双掌仔细藏在衣袖中,他没有忘记下山前师父对他的叮嘱。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迷乐,你会什么幻术?能不能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常桂满脸兴奋地说。
“这……”迷乐有些为难地观望四周。“师父说过,要遇到危难时才可使用咒术,现在似乎不妥。”
“常桂,这里人多眼杂,迷乐已经太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