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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前——鲁王宫、汪藏海墓、云顶天宫、西王母城、巴乃张家古楼——笔记被二叔拿走——闷油瓶?
一年前——身体状况恶化——(现在)痊愈?
半年前——“计划”——借助龙涛和青铜树的力量?——目的?
半年前——长白山——过程?——目的?
重看了日记,细细回忆后,我记起自己的身体在一年前就出了状况,因为早年下地和烟酒,加上恶劣的生活习惯,肺和胆都多少有些毛病(我一直觉得,张家古楼里毒气的影响还是给我和胖子留下了后遗症)。然而我这次醒来以后,失去了有关秦岭和长白山的记忆,但是身体健康,连长相都变回了大学生。这应该只有青铜树的力量才能做到了。
大学生……我想着,用笔在“龙涛”那里画了个圈。
我知道用青铜树可以改变外形,甚至制造一个人,像老痒的妈妈,但那些并不是本质上的改变。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传遍了全身。
难道,这个“年轻的我”,只是被青铜树制造出来的赝品?
【九】
挂了打给龙涛的越洋电话,他对当时情况的描述让我冷静下来,又查了当时的机票记录,然后想了很久,脑子里才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那是一些很模糊的片段:我拉着龙涛的手,一路辗转。
我为什么要拉着他的手呢?是因为他的眼睛被我蒙住了。而我又为什么蒙住了他的眼睛?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样子!
我躺在自床上,用枕头蒙着脸。那些深埋脑内的记忆一点一点被挖了出来。
我还是原来的吴邪,不是被青铜树制造出来的生物;恰恰相反,我是被它改变了存在状态。
这就是那个“计划”,我通过蒙住龙涛的眼睛和与他交谈等手段,引导了他的潜意识,让他以为我的样子还是那个大学时代的吴邪,因此在他睁眼的一瞬间,青铜树就把我变成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吴邪。
即使我让他相信了我可以长生不老,这种小计谋也不是长远之计。
那么,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清楚自己的为人,虽然骨子里的确贪生怕死,但绝不会去追求什么长生的。我这样做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我自己。
至于到底是为了谁,我实在想不起来,也没心思去想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闷油瓶找到。
生活了一个多月,我了解这家伙不仅是路痴,而且毫无常识。他就这样在外面乱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派人去找是行不通的。我现在没有对三叔堂口的管理权,那帮见风使舵的孙子根本不会听我使唤。我又不知道二叔对闷油瓶到底是什么态度,不敢轻易去问他。为了不让我和王盟沦落到满大街贴寻人启事的地步,现在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我拿起手机,迟疑了一会儿,拨通了小花的电话。
闷油瓶失踪的第二天。
早上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地板,而不是闷油瓶的地铺,心里顿时一阵不安。担心他会回来,昨晚连门都没上锁。这下我有了种预感,他这一走八成就不会回来了。
他的豆腐干被子还在房间角落里放着,我也懒得去收。
我坐在床上用笔记本上网,王盟把我的午饭放在床头柜上我也不想吃。一整天,我在试图通过电子邮件和电话联系十年前共事过的一切还活着的人。同时也在想,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但仅仅是毫无由来的感觉而已:半年前我独自上雪山,甚至让青铜树的力量重见天日,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很可能是闷油瓶。
可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为什么偏偏不记得他?
很快到了打烊的时间。
楼下的店里有一道复古风格的大门,镂空的部分装了玻璃;木门的里面还有一道卷帘门,是关店以后放下来防盗的。平时王盟走的时候,只是把木门带上,然后由我去把卷帘门拉下来。今天王盟还没跟我说要走,我就听到楼下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我很熟悉,是卷帘门被放到地上的声音。但是这声音也太大了,不像是被人关上的,简直就是让门直直地落到地上。
我意识到不对劲,披上一件衣服就下楼查看。
下去以后我才后悔自己真是为那闷油瓶子操心傻了,我没带枪也没带电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的眉心,动也不敢动。
卷帘门被拉下来了,屋里很暗。唯一的光线是从一面小窗射进来的,那面窗户靠近天花板,而且不大,给我个椅子踩着我也挤不出去。
更何况,三个壮得跟熊一样的打手正拦在我面前,压迫感扑面而来。
屋里太黑,我只能模糊的看见几个人的人影。为首的那个姿态最为年长,只有他的手里有枪。
后面的两个手里拿着的看不清是木棒还是铁棍,但不管是哪个,挨一下都有我好受的。王盟正被其中一个逼得蹲在旁边。
我暗自叫苦,这年头哪有人光明正大强抢古董店的,更何况这里还装了摄像头。这几个人,八成是来找事的。
“小三爷这铺子倒也雅致,”为首的那个人粗着嗓子说,他见我还盯着他手里的枪口,就收起了抢,摆了摆手道,“放心,明爷交代了,你的命我会留,你这里的东西咱们不动——他看不上。你现在也是个生意人,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他口中的明爷是三叔手下的一个地头,放在以前我还叫他一声明叔。几年前他和别人联手进了个大墓,一时见钱眼开,把一同下去的几个弟兄都埋在了里面。这件事被捅出来以后,我一怒之下收回了他的盘口让他滚蛋。
事实证明我处理事情还是太没经验了,小人得志真是后患无穷,现在看我没权没势了就来撒野。我和王盟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扯扯嘴角,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道:“帮明老儿做事可是要折阳寿的。”
那人却把头一摇,“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明爷说了,只要废你一双手就好。”
说着他从身后抽出一根东西,在黑暗中闪着寒光,我看出了那是把铁棍,消你妹灾,看这架势他娘的是要活生生把我两只手敲断啊。
【十】
这时,台面上摆的一个琉璃水钟到了点,“叮”地敲响了。我心里有了个想法,但这真的是孤注一掷。
钟声响到第三声,一个人已经绕到我后面。他极其高大,我的背就好像靠在一块钢板上,毫无后退的余地;钟响到第五声的时候,他已经把我压在一边的花梨木桌子上,狠狠一顶我膝盖后部;第六声,我不得不跪下来,胸口被他顶在桌沿,疼得我几乎窒息,双手被死死按在桌上,外面西湖边红红绿绿的灯光透过小窗,正好照在我的手上;钟响第七声,王盟在旁边发出一声呜咽,我侧脸看着一旁举起的铁棒,跪在地上的腿开始发起抖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心里早就没有恐惧感了,但这完全是毫无意识的在抖。
说不害怕是假的,不能再拖了,我深吸一口气,大叫道:“解雨臣***看够了没!”
那完全是从嗓子眼里爆发出来的吼声,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伴随着第八声钟响,身后就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
那几个打手显然受了惊吓,转头看向后面。我趁机挣脱出来,拉着王盟就往内堂跑。
慌乱中,第十声钟声敲响了。
我回头一看,一个小个子人影利落地破窗而入,着地一滚,正好落在那三人中间。他一个鱼跃跳起来,同时“咔咔咔”几声爆响,身形顿时爆长了数寸。
整套动作,从落地到伸展,如行云流水,毫不滞涩,不是小花是谁?
出其不意的下一招就是攻其不备,只见小花脚斜着一蹬地,竟然往其中一人的怀里钻了过去。那人手中的铁棍就被他揽臂轻松夺走。
我这才回过神来,提醒了一声:“小心他有枪!”
就像呼应我的话似的,一发子弹“嗖”地擦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我暗骂一声,把王盟往一边的柜子底下一压,就要上去帮忙。正好,其中一个打手本着柿子拣软的捏的原则,挥着铁棍循声音向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不开灯也能想象这个不大的古董店此刻一片狼藉的样子。小花一边和另外两人斗在一处,一边喊道:“愣着干嘛?你没枪啊?!”
我又听到几声枪响,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那人左右开弓,铁棍就在一片黑暗中招呼下来,我手忙脚乱地躲闪着,还是挨了几下。听着小花的话一边向右一滚一边对王盟道:“枕头下面!”
幸好王盟还没给吓傻,听了我的话连滚带爬的就往楼上我房间跑。
我店里的窗户应该是一左一右共两个。刚才我见只有右边的窗户透着外面的光,左边的窗户一片漆黑,就知道有人在那里。
我昨天打了小花的电话,一听说哑巴张出现在我店里,他就马上买了今天中午的机票。柜台上放着的那个靠水运转的精巧琉璃钟每两小时敲钟一次,刚刚那次响了十下,正是晚上七点,算上晚高峰的时间,他也差不多要到了。
所以我赌的就是,贴在窗户上往里看的那人就是小花。
此时我也顾不得满屋子古董了,随手抄起一个砚台就狠狠地砸到追打我的那人头上。人一急用的力气就特别大,那石头砚台竟然被我硬生生敲成两截,可惜他一闪身,只打中他的肩膀。
我正要再找什么东西,却听大门方向竟然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
小花应该没有带人来。我愣了,扭头一看,却被铁棍一下劈中了后脖子。
我觉得后脖子连带着背脊一麻,蹬蹬蹬往前踏了三步,腿一软又跪在地上。还好那人肩膀受了伤,在慌乱中没能用全力,不然我直接就给敲晕了。
但我却看见,卷帘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硬生生的拉了上去,一个人左手高台卷帘门,右手竟然夹着一扇从外面拆下来的木门。门外的光从他身侧照进来,逆光让我无法分辨他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着凛冽的寒光,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厉鬼似的凶狠煞气,顿时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他右脚往前一踏,矮身,一扬手,那扇木门就朝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他用的力道极大,我只感觉一阵劲风从头顶掠过,那扇门直接劈中我身后拿着钢管那人的脸。门上的玻璃“哐啷啷”地被震碎了,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仰面倒在地上,被落下来的门压着。
门口那人维持着把木门抛出的姿势,重心放低,右手前伸,喘着粗气,好像刚刚剧烈运动完。
卷帘门没了支撑,在他身后轰然落下,屋里重归黑暗。我总觉得门口那人刚才的的姿势很眼熟,脑内竟然迷迷糊糊地浮现一把黑漆漆的刀钉在树上的画面。
我还没认出门口那人是谁,身体却已经放松下来,撑着身体的手臂瞬间没了力气,趴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的很厉害。
我额角的血管也突突地跳了起来,虽然暂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门口那人站直了身子,正想过来,这时却传来一声枪响。
没有拿枪的两个打手都已经被放倒,领头打手的枪刚才已经在混乱中被小花一抬腿扫到地上了,此时能开枪的只有一个。
在我左后方,王盟啪地按开了电灯开关,我看到他的表情满是惊慌,手中的那把从我房间翻出的枪掉在地上。
我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又听到门口的卷帘门被拉了起来,卡好;然后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头顶年久失修的几个长管日光灯闪烁了半天后终于亮了。
我看见站在门口的闷油瓶右手臂被子弹开了个洞,正在汩汩往外冒血;又一丝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在他的身后,似乎是那些打手的帮手,正举着另外一扇被拆下来的木门,上面的玻璃刚刚被他敲在了闷油瓶头上,碎了一地。
闷油瓶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偷袭他的人,他的背后挂满了碎玻璃碴,右臂的血洞从后面看上去比前面还大。
这混乱的场景从我的眼睛顺着神经传到大脑,大脑在一瞬间就对我的身体下达了指令。
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我挣扎着跳起来,踩过正惨叫着被小花压在地上把胳膊反扭到后脑勺的那个渣滓,上前打横抱起闷油瓶,想也没想就一脚踹翻了埋伏在外面的那个打手,也没管那人有没有追上来,拔腿就跑。
“吴……”
“去医院。”
我咬牙抱着闷油瓶,在一片灯光绚烂的西湖边上,发足狂奔。
【十一】
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间。外面明媚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白纱窗帘照射进来,满屋都是金光。病床上的人皱了皱眉。我起身把百叶窗合上,但还是有一丝丝微弱的光线进入房间。
我再回头时,他已经醒了,那双暗淡毫无神采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天花板,然后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