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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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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觉得我穿礼服会好看?”她冷笑,手不觉将一向怕弄皱的裙角抓成团。

“恩,小姐穿这样的衣服最好看了!比我见过的小姐太太们都洋气!”

“好!我就好给你看!给你看个够!”她气恼的弹起身,撩起裙角,抓过茶几上的水果刀便是狠狠的刺,拼命的划——划破,划烂,划成了破衣烂衫才罢休!她的歇斯底里愣是把屋里人给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伙火速跑过去劝阻,连闻讯赶来的戏子们也吓一大跳,赶紧帮着好言相慰,却于事无补。

段祈樊最后一个进客厅,看到了这幕生死交关的闹剧。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恐慌的感觉,反而莫名冷静。他有预感,这女人一定没胆将白刀子捅进裙里,放出红血来。甚至看见她一副癫狂的模样,会想上前给她一巴掌!结果,他真这么做了。干干脆脆的一记耳光,响彻别院,扇醒了她。

何滟瞪着他,右颊火辣辣的灼痛。她不曾想,今时今日竟还有人敢打她!那些曾经想打她,或者想折磨她的人最后都死得凄惨。正因此,她才心甘情愿跟着万三思!但今天——这个人居然敢打她!

不待她发话,别院负责她安全的保镖立刻揪住段祈樊,二话不说闷头一顿恶打!班主未料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虽然大伙都觉得这女人该打,可总得顾忌万爷的面子。班主害怕年轻学徒冲上去帮忙,赶紧从背后扯住他们衣角。但总归不忍见他被活活打死,不得已厚着脸皮向何滟求情。“何小姐……何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次吧!他今天才进的班子不懂规矩,哪里知道您的身份啊!您看他年少无知就饶过这一回吧!要不咱们现在开场唱戏给您消消气,您就且看会戏吧!何小姐……”

何滟眉一拧,好一会儿方说:“别打了!给他留口气。”保镖遵从,将他拖到主人面前。她瞥一下这满脸淌血的脸蛋,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沙发上。仿佛先前剪衣裳,发癫发狂的疯女人并不是她。哪怕身上的雪纺裙残破不堪,活像一件乞丐袍,她都继续摆出贵妇姿态,一如下楼之时。

“老袁,把厨房蒸好的寿包端出来。连蒸笼一起端来!”她生冷的语调令在场人胆寒,谁也想不出她会使什么手段。

“何小姐……”班主还想说情,硬是被她逼了回去。

“他不过是今天才到的小混混,不值得你拿整个戏班作保。今日这戏我是不听了,钱一分不会少给。至于额外的……就看他争不争气了!”

“何小姐!今天是我们得罪了,哪里还敢收钱?只是这毛小子也怪可怜的,您就发发慈悲吧!”

“我说一个子都不少你,就一个子都不会少!如果你们戏班空手回去,外面人该怎么看我?你们的辛苦钱我不会亏心眼给黑了!只是这小子必须受点罪!”何滟不依,较真起来。

段祈樊努力睁开糊满鲜血的眼皮,誓要看清她的表情。却见到几大蒸笼送过来的寿包。老管家命佣人把寿包抬到客厅的大餐桌上,架了四层。大家纷纷猜测何故要端寿包,这与惩罚段祈樊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既然叫寿包,自然是用来吃的。

“这一笼有30个寿包,四笼就是120个。他能吃下几个,你们戏班就多几枚大洋!这是额外赏赐,不算在唱堂会的钱里。”她说得轻飘飘。让一个打得半死的人咽下120个包子,岂不是逼人死?戏班的人见要闹出人命,哪里还敢袖手旁观。

“何小姐,这可使不得啊!他被打成这样,这么个吃法会出人命的呀!钱我们不该得,就饶过他吧!”班主忙不迭求情。

“饶?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谈人命?”

“我不算……个东西……你就算是……东西了……”又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敢驳嘴,存心和她抬杠!

“你们几个去把包子给我全踩烂了,用脚板狠狠踩!越烂越好!”她怒然发令,让保镖将寿包丢地上踩得稀烂。盯住他血糊糊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今天我就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去把地上的包子全吃掉,留一点沫子你都别想舒舒服服的出去!去!把他拖过去吃!”头一偏,又向周围人等下通谍。“你们谁跟他求情,就是驳我的面子!祸既然是他挑的,就该他一个人扛!其他人都别插话!”

说到这份子,纵使旁人有心也无力搭救啊!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去吃烂渣,别样滋味在心头。如果段祈樊不是顾念戏班兄弟,早就拿出在帮会拼命的狠劲。现在即使想抵抗也晚了,人都站不起来。只能由那些恶徒死拖活拉到寿包堆,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学狗吃屎!几次他竭力想反抗,奈何浑身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哪里还有力气!

一岔神,口鼻顿时塞满寿包,生生吃下了沾满脚底泥的残渣!刹那的苦味,刺激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加刺痛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可以飞黄腾达,一飞冲天。他发誓会把今天所受的屈辱加倍报应在这女人身上!百倍——千倍——万倍的折磨她,折磨至死!可是现在一口、两口、三口……不知吃了多少口,他突然开始反胃,趴在地上像条穷途末路的老狗,不断呕出脏物,似要将心肝脾肺肾统统呕出来,吐个干净!眼泪和血液混合交融,彻底模糊了视线,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刺目的殷红;犹如给死人定妆的胭脂,红得恐怖。

“小姐……怕是不能再给他吃了……”管家见事态不妙,不得不出面开劝。

何滟依旧从容的坐在沙发上,将胸前卷发拨起又放下,反复来回。不去看,也懒得看他的惨状。忽吹口气,迸出一句:“记下他还剩多少包子没吃,改日再给他吃完。老袁你去取钱给班主,按我头先算的如数付清,再好生送他们回去,万勿怠慢。”“是。那……他呢?”管家觉得有些不对味,又补问一句。戏班人见她肯松口,心里大念阿弥陀佛,那里还顾得了那么些!忙过去搀扶不成人形的段祈樊。

何滟难道真肯放他?眼眉一弯,笑语嫣然:“他留下。另外再给班主一笔钱,当我把这个人买下了。往后他的死活我一人承担。”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买礼物。买下了一条,长得像人的公狗。

№谁背叛谁——动荡江城

连日来,薛云烬马不停蹄的往返政府机关,央告一些要员尽快办妥相关手续,好早日适应工作。趁着今日无甚要事,用过午饭他便到常去的亭子,以报纸遮面,稍作休憩。小九见他不用出去奔走,心下自是欢喜。热情的端来托盘,里面盛有一碟他爱吃的马奶葡萄,一碟糖粉甜藕,以及一碟她早上特意去西洋餐厅买回的奶油蛋糕。

这时段思绮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一见两人举止亲密,羞得将头深埋:“云少爷,三太太让我请你去偏厅小坐,有刚运来的哈密瓜,等你一起尝尝鲜。”

“知道了。”薛云烬轻拍小九的背脊,示意她起身。“小九你替我去一趟。我头有些疼,不便行走,就在这儿等你带几瓣瓜回来。”小九扭捏半天,只好勉为其难。段思绮见小九姑娘走了,自己忙跟上,袖子却被薛云烬拉住。她回过身,丢过一句:“云少爷,你还有吩咐?”

薛云烬笑了笑,说:“我借你的书看完了吗?怀融可曾指点你一二啊?”这旧事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憋火,嘴里虽然不敢声讨,可脸色已霎时沉下来。

“哪里还敢看完,被少爷拿去烧掉了!”她噘起嘴,对他的‘陷害’很是不满。

“哟,还真是烧了。也罢!只要他后来肯教你也不枉我一片苦心了。”罪魁祸首不但未有收敛,反倒装出功臣的模样。段思绮就弄不明白,他的苦心何在。“苦心?我差点就被少爷扫地出门了!”

“不这样,你以为他会好心教授你?那个书呆子,不会对书本以外的东西感兴趣的。你啊……得重谢我!”说完他摘下一颗葡萄润润嘴。无意一瞥,察觉她的眼光不时在奶油蛋糕上打转,连之前对他的牢骚也似烟消云散。“没见过这个?”他指着蛋糕问她。

“见过。以前在英租界的西洋糕饼店看过。很多人都在橱窗外面瞧新奇,不知道这个能吃。”当时她陪着母亲去裁缝店交货,正巧经过那店面。蛋糕的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她还小,听人说是可以吃的,胡搅蛮缠非要母亲买,结果招来一巴掌。

“那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吃吗?”薛云烬用手指挑起一块奶油,抹在她唇上,又随即放入自己嘴里。一摊手,笑意盎然:“瞧见了吗?西洋的蛋糕就得这种西洋吃法!”段思绮脸上一热,忙抹去唇上的奶油,半点星子都不敢偷抿。

“云少爷!你也太……哪里有这种吃法的!”她抱怨,禁不住的面红。

薛云烬故作不知,反问道:“我如何了?洋人彼此间问好都是互亲面颊,何况吃法?本是异国人,风俗习惯与我们不同也没甚稀奇。你又何必将我说成登徒子一般!”说罢一脸愠色,负气的坐去凉亭另侧。余光偷偷一瞄,瞧见她愧疚的拢上前。

“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不清楚洋人的风俗,所以才怨责你。”

“如果你将刚才那句话吞回肚子里,我自然不气了。”他倔犟的一口回绝,故意抬高架子。段思绮想破脑壳也想不出,如何能将头先说的话给收回去,摆明就是存心刁难!原以为这个少爷生性和善容易接触,没想到,一样改不掉少爷的调子。

“怎么?想不出?”薛云烬眼眉一挑,明是轻视的眼神,却无限风情。“给你指条明道。你按西洋方法吃一口蛋糕,我就原谅你。不然……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以下犯上,得罪主子。”他‘恐吓’她,手指调皮的捏住她胸前一股麻花辫,顺势将辫尾的红头绳扯了下来。举起头绳,在惊惶得急于绑辫子的段思绮眼前左右摇晃。“再不赶紧,我可就真的拧了。”

段思绮没辙了,一手抓住松散的辫子,无奈的叫道:“我吃还不行吗?!那绳子得还我!”他轻轻颌首,藏不住的笑意。

段思绮站在桌前,死盯住托盘里的奶油蛋糕。曾经份属儿时最香软的一片记忆,此刻正翘首以待她来幻化成真。为何如今她却骨鲠在喉,生怕真吃掉这一口梦。心一横,伸手去勾蛋糕最边角的奶油。抖动的指尖将上面高高砌起的奶油震得发颤,仿佛她沾点的不是香甜可口的蛋糕,而是伸手在点炮仗。

好不容易将奶油勾回嘴边,但……他目光灼灼,有意无意的提醒她,别忘了是西洋规矩。无可奈何,她只能尴尬走过去,仍是羞怯得不敢抬手,始终觉得太轻浮。忽然他抓住她的手腕朝自己嘴上抹了一圈,再往前一送,逼着她也吃下了指尖上剩余的奶油。陡然间,段思绮的脸又开始燥热起来。哪怕深呼吸多次,总是抑止不了这份突来的悸动。

人是突来的,蛋糕是突来的,连心跳也是突来。一切的一切,来得猖狂。

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段思绮刻意疏远的退开身去。已不知吃出的是甘甜,还是忐忑。似乎儿时的梦远比口里咀嚼的实物更加可口,更加芬芳。原来梦,终究属于惦记,而不是获得。就像今天吃出另外一番风味,在梦里也是不曾有过。

未几,亭内一阵凉风掠过,无意吹落椅上摊开的报纸。清爽的冷风陡然刮醒段思绮,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巴掌。她定神,弯腰拾起落在脚边的报纸,送还给他:“喏,你的报纸。现在该把头绳还我了吧?”

“你拿了我的帕子不也没还?”他调笑,将红绳缠在手腕绕成一道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怎样?好看么?”即使她说不,他也肯定不会归还。若是现在她把洗好的帕子带身上,倒是可以交换过来。她作罢,随手将报纸递过去,不想跳进眼帘的一句黑色大标题,倒勾住了她的目光。

“冯蒋徐州达成共识,齐反共、反苏、宁汉合作。——煮豆燃豆箕,工农死千计。”她小声念出。最后两句最不理解,又多念了一遍:“煮豆燃豆箕,工农死千计?”七步诗她听少爷讲解过,意思虽懂得但对于时事知之甚少,所以不明缘何用在此处。“中国人自古窝里斗便是一等一的厉害,死多少人都是意料之中。”薛云烬开了口,表情异乎寻常的冷淡。

“可是死了以千计的人啊!这些人和冯蒋有什么关联?”她不懂。成日守在这栋大宅院里,莫说外面的世道如何变动,连母亲都无空暇探望。好学固然精神可嘉,可一时半会儿又怎能说得明白?薛云烬半闭眼,只顾吃糕点:“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平日怀融都教你学什么了?”“唐诗宋词啊!少爷讲解得可详尽呢!”她微微扬起下颌,有点炫耀之态。

“学古人的东西,却不通今日之事,这叫死板。如今女人不能尽是在家绣花鸟便够了,还得知晓周遭事。否则活着也是浑浑噩噩,白过了。怀融是痴,你是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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