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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
数日后,丁家登门造访。
茶还未上,丁老爷子的礼先到。两丫头将手中的红锦盒双手奉上。盖子一开,一对是上品的天青瓷瓶,一对则是定窑白瓷盘。杜老爷扫了一眼,仍是笑,却不如先前热乎。知道这是地主摆阔给他们这些人看。他故意推却几次,又多说了些寒暄话,便让下人去唤儿子出来。结果丁家一名小丫头突然插嘴说要同去,被丁老爷子劈头呵斥一顿。
杜老爷是个明白人,一打量那小丫头就觉得内有乾坤,于是让管事带她一起去,临走格外交代了管事几句。进了内院,这小丫头倒似变了个样,大方自在得不象名丫鬟。先不说如今是在他人府上作客,即便是在自家也断不能没了规矩。管事记着老爷走前的吩咐,也没多在意。
“你们家小姐能寻着我们少爷这样的人,那也是有缘。我们少爷不仅仪表出众,文采也是一流,对待下人更是好得不必说。”
“哦?对下人也很好?大管事说些听听,我也好去小姐面前美言一番啊!”小丫头对这话饶有兴趣,磨着管家继续往下说。全当是闲侃,管家也言之不尽:“配给少爷房里的丫头初来府上时,字都不识几个!后来求少爷教唐诗,少爷当然好意答应。现如今这丫头不但学会出口成诗,连跟少爷争论起来都是头头是道,伶牙俐齿的!少爷人厚道,明知道这丫头不安分,仍对她循循善诱,皆因他乐于见人求学。唉,我看啊,全是白搭!”
管家冷言冷语道出内中因果,知道小丫头听进耳朵里。突然一下腹痛,见周围无人可使,只好托她帮忙去唤少爷。小丫头一口应承,不待管事说个粗略,人已扭头进了‘归朴园’。她倒想见识下,这般嚣张的丫头何许模样!绕过香樟树的迷阵,她很快便来到阁楼边。忽然停住步,她歪着脑袋向前探,似乎听到什么怪声。
不远处,阁楼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笑声。她冷哼,刻意放慢脚逐步靠过去。阁楼有道门半敞着,她靠墙掩住身子,探头偷往里瞧。第一眼便认出屋内那名长相清雅的男子,他应该就是杜家少爷了。此刻他正捏着毛笔,似笑非笑的看着屋里另外一个女人。那女子和她年纪相仿,照行头判断不过是名下人。却见她拎着一张大画纸,横举在主子面前,盈盈目光完全不懂回避,似乎连暗藏的笑靥都刻意让他看见。这是丫鬟应有的举止吗?想必就是管事口中那个丫头吧。
既然是丫鬟,这般行为确实不恰当。看来段思绮是真忘了。因连日来少爷比往常更加少言寡语,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不容易逗他想开了些,自己也将下人该遵守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刚才一听少爷说要作画,她竟突发其想将画纸悬空横举,以此来考验他的笔力。杜怀融何曾见过这样子作画的,倒也觉得新奇,难得贪玩一次。隔着薄薄一层纸,循着纸面上的投影,潇潇洒洒勾勒出一张面孔。是她的。
屋外看客显然受不住,面色陡然暗沉。咬着牙,将不满过渡为悄无声息的冷哼,替自己保全了一份风度。想来总归是窥视他人隐私,又怎能好过。还是眼不见为净!
“哟……好大一只猫头鹰啊!”冷不防背后冒出个人来,调笑声格外尖锐。小丫头惊惶的一回身,抬头瞧见一张俊朗却带着讥笑的面容。他的眼睛很亮,仿佛洞穿一切。她下意识拉拢袖管,也不知为何要慌张,只好逞强的故作镇静。
“少爷好。”他一派公子哥打扮,气质也不像普通人,她自然捻身份高的称呼来应付。而他这一诈唬,屋里人也惊动了。杜怀融和段思绮不认识这名小丫鬟,更费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怎么到我园子来了?”杜怀融没好气的质问。小丫头乍一见段思绮傍在他身边,说话声都像在赌气:“我是丁府的丫鬟,今日跟着老爷来贵府串门子的。”“哦,原来是丁家的猫头鹰啊……”薛云烬笑了笑,顺势多打量了一番这个带点倔的小丫头。小丫头显然不满意他的打趣,顿时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可随即又垂下头不再吭气。
“你眼睛老是盯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堪比夜间杀手猫头鹰了。只是它盯物是为了捕食,你是为了什么呢?哈哈哈……”他玩味的嘻笑,特意绕到小丫头对面。“别见怪,我这人就是没个正经。喏,我自罚一下,可别憋气了。”抬手隔空朝自己面上轻扇了一掌。又一把抓住小丫头的手,吓得对方身子一缩。不待人反应,他又迅速松开掌,若无其事的抿嘴笑,不留一点被人发难的机会。“真不像丫鬟的手。”占完便宜,他迸出这么一句讨打的话来。
眼见丁府丫鬟脸都羞红了,杜怀融想阻止已来不及,倒是段思绮忍不住叫出来:“云少爷!人家可是女儿家啊!丁府的小丫头!”她怕他色心又犯了,赶紧将‘丁府’二字加重语调来暗忖他的无礼。薛云烬不置可否。瞧不关事的人都急了,受害者倒还沉得住气,只悄悄将被碰过的手背到后面,不情愿的退开一段距离。见状,他唇角仍挂着笑,让人琢磨不透。
“杜少爷,令尊请您去大厅一趟,我是来传话的。”小丫头青着脸,不去对视他的眼睛。
“怎么让你来传话?”杜怀融不大相信。
“府上的管事本来同我一起来的,结果有别的事便托我来唤一声。”
“小丫头说的没错。我进园子前碰见管事,正好有事来找你就打发他走了。现在你父亲正在接待丁老爷,你快些去吧。回头再同你道别。”
“道别?”杜怀融一听这话心也凉了,不想连他这个棋友都要舍他而去。“我去去就回,你进屋坐会。”整理好衣衫,便随小丫头一起前往大厅。
薛云烬目送他们离开,格外多望了小丫头几眼。回过头才发觉有人满脸嫌恶,忍不住发问:“怎么了?你也要学猫头鹰?”段思绮‘啐’一声,还真无法拿他当主子看待。全府上下,好像也只有他是个异数。“亏你还是堂堂一名大少爷,居然调戏来府上作客的丫鬟。没羞!”
“诶,平时我是不是对你太和颜悦色了?发觉你如今像我的管家婆多过像丫头嘞!”他很严肃的告诫她,可语调怎么听都像是在戏弄,惹人不禁发笑。段思绮当然想笑,可忍住了。终究是个少爷,玩笑归玩笑,分寸还得在。她掏出老早打算还他的帕子,递了过去:“洗好了。一直想还你,就是没机会。”
薛云烬寻思半会儿,反问:“你怎么还留着?还以为你丢了。这种帕子通街都有,不愁买不到新的。”这话是实情,可思绮的心却莫明一紧,目光反射性的偷瞄向他的手腕。曾经他扯过她的红头绳在那里绕成一道镯,如今还会在么?心一沉,果然不再了。
“既然你洗好了,我也就懒得去买。”他接过帕子,随便塞进裤袋里。
“哦。”她也懒懒应声。“现在该把我的头绳还我了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那绳子早些时候弄丢了。以后我送你漂亮的蝴蝶锻带,可比那头绳好看多了。”
段思绮配合的笑了笑,心里也觉得这并没什么大不了。一条绳子丢了不就丢了,又不值钱。难道还指望他一直戴着?真是可笑。其实是她不懂男人。只要男人认定是小事,那么再大的事就一律是小。可女人不同,有时候惦记的未必真是那件原物,更多的是男人那份或轻或重的心思。偏巧男人觉得无关紧要的,往往却是女人最在乎的。
薛云烬自认是个懂得讨好女子的风趣人,但未必真懂得女人。好比他眼中这不过是一根头绳,殊不知它却是她人心头一缕牵绊。所以对于琐事,他不会重复提。“你以后还是离怀融远点,别像今天这样亲近。”蓦然一转话锋,神情不再吊儿郎当,而是异乎寻常的认真。
段思绮难以置信会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慎重的告诫,他一向都不管闲事的。这无疑让她备感好奇,也莫明尴尬:“我和少爷清清白白的,可没坏了府里的规矩。”她困窘的辩驳,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只要话题涉及到杜少爷,她都会不自在。
“听我的没错。丁府那小丫头在外头可看得一清二楚。我是觉得无碍,可她不同。”
“怎么不同?”段思绮不明就里,只知道佣人间谣传丁家要和府上联姻,但她觉得流言不可信,也就没有深虑。
“总之你以后言行上多谨慎点,别过分接触。他始终是个主。”薛云烬进园子时就撞见管事鬼鬼祟祟守在门口,尽管管事说出事情的始末,可他一个字都不信。试问从来谨言慎行的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严重失职?等他进园子一见丁府那个偷看怀融的丫鬟,才总算会意过来。尽管她衣服是平常丫鬟的衣服,但行为姿态却透着一股子小姐脾性。再一摸她的手,更深信她不是作丫鬟的命。即便待遇再好的丫鬟,手也不可能滑嫩得如婴儿一般。更遑论她衣袖下还遮着几只赤金的镯子。
“我欠你一根头绳,你把这个收好,千万别弄丢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思绮,上面留有他的地址。“万一你哪天出了麻烦,或者有什么需要求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当我欠你的。”
“你是不是要走了?”段思绮嗅出离别的气息,感觉他就要离开。
“恩。汉口新找的房子都清理好了,等会就走。”他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真快。”她忽然开始有些不舍。纵使这人千不好万不好,可府里聊得上几句的也只剩他一人。但寄宿的人总归要走,就像她迟早也要离开杜府一样。收好名片,仔细放入衣兜里,她可不会学他。“那我祝你一路顺风,日后多加珍重。”她头次对他卖乖。可这人不解风情,又开始耍嘴皮子。
“你如今口才是长进了,就是听起来假了几分。”他轻笑,并无恶意。末了还是认真了一次。“我们还是后会有期吧!我是来不及同怀融辞行了,你代为转告一声。”他英挺的伫立在那儿,迎着阳光绚照,少有的安静。
段思绮不敢多望,只似有似无的颌首。或许她也在思考,后会还能有期吗?
№前路坎坷——亡命天涯
《易经系辞》写道: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女人靠男精养颜,男人靠女精续命,都想占尽上风。然而有些人终究会落败。那些穿上衣服,看来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其实终究会败给年岁,脱的赤条了才意识到自己年迈。万三思就是这等人。
面对着无限风情的何滟,他不下一百次想来个痛快。偏关键时刻力不从心,由着某处如泄气皮球般神速萎缩,竟在未正式开始前败下阵来。如果早二十年、三十年他哪一日不是雄纠纠等着女人讨饶。何曾像今天这般狼狈!他懊恼的别过脸,不去看身下人万分期待的神情。他知道她在等待,可这渴望的目光就犹如一道催命符,令他望而却步。“宝贝……今晚就安静的陪着我睡,好不好?”他开口恳求一个女人,原因只为了她能在床上放他一马。再好强的人都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的的确确是老了。
可何滟装听不见,面上仍泛着勾引人的媚笑。“万爷,你又在逗我玩。人家日盼夜盼就是等你来,你怎么还耍心眼逗弄我?”她咬着唇,越发娇气,戳着他胸口的食指一点一点向下游移,在某处划着圈。“敢情白日里在别个骚货哪里得了便宜,来我这就装起斯文了。谁不知道你是老当益壮,就算是如今的年岁上了床也没有比青年差的。更不用说万爷年轻时那点花花情事,就算现在被些个残败的交际花提起来,谁不竖拇指夸你是条真汉子!怎么今日到了我这里就矫情起来!哼!没意思!”“你这张嘴啊!疼不是,恨也不是,只想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万三思一使劲,把她胸脯都压得变形,快顶到下颌。顺势在上面嘬一小口,挑逗着它,也意图调动起下身的精神。就冲她那句‘老当益壮’,无论如何他也得挣回男人的面子!“小妖精!你要我的命,我就要你求死不成!”再咬一口,疼得她眉头直拧。
用力推开他,何滟嫌弃的白了一眼,反倒怪他猴急:“万爷就是心眼多,老糟践我!等我去厨房拿一瓶葡萄酒来,咱们边喝边玩,那才叫情趣!”欲擒故纵,是她一贯的伎俩。遇到的教训也告诉她:男人迁顺不得,会宠出一身脾气。“乖乖等我啊……”她披上睡衣,下了床。“我等你,快来啊。”他笑眯眯的受用,生就喜欢她的小手段。
走廊门外空无一人,原先看房门口的保镖都给何滟撵到了楼下。她素来不爱有人守在卧房门外,因为屋内一点秘密都藏不住。晚上做点乐子,什么叫声都被外面人听个仔细。她是婊子,却只是他一个人的,不是他们的。自然容不得其他人看见她的丑态。花样年纪跟个老头颠鸾倒凤,那是她的耻辱。到了厨房,她特意绕到二楼走廊一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