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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很多时候,人是没办法改变一些东西。即便是逃避,也极之有限。”
“那我就再逃远一点,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不用再回到以前的非人生活。”她真的累了,只要还活在组织操控的地方,她始终摆脱不了勾心斗角的是非。连薛云烬都逃不了组织的追杀,她又如何能抽身。或许只有离开中国,才有机会重新来过。但这一切谈何容易,她反观自己,除了落得一身伤,还剩什么?这个想法遥不可及,更是痴心妄想。
“说说看,你想去哪里?”男人倏地放下书,很认真地端详她。颜开晨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半晌才重新望向这个陌生人,玩笑般说:“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没钱,命也是你的。”闻言,男人笑了起来。他的微笑和整个人并不相称,一个外表滑稽的人,是不会笑得有他这么好看。可他分得很清楚,玩笑话和假话常常是一线之隔,仔细听下去,会发觉内里其实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无奈,也有辛酸,唯独失了真。
“那么好吧,我正打算在上海转往法国。如果你真愿意追随一个陌生人,现在就把药喝了,我没理由拎具尸体上路。”他的命令说得很动听,让人没理由不接受。所以颜开晨艰难的移到床尾,顺从的喝下那些能保命的药。可当她一缩进被窝,她立刻给了自己一耳光,捂实口鼻,再也不肯哭出声来。
曾经锒铛入狱转去吃人的训练营,她都能活下来,因为她太清楚活着的意义。然而眼前这个人,却像一道羞耻符,戳在心头。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呐喊:这是个陌生人,真的比任何人都陌生。
夜合花*|* 异国他乡(上)
到达上海他们只耽搁了半天,转去搭乘开往法国的大客轮。通关处是需要文书的,这些他好像都考虑到了,也不知道半天时间怎么弄来的证件。在候船处的时候,颜开晨从人群中认出那些鬼鬼祟祟的探子,她下意识埋低头,尽量不被他们发现。而她的同伴却与身边一位男士谈起了投资,甚是投机。
临上船时,他主动扶住她的胳膊,镇定自若的从守在入口处的探子身边经过,直到安全来到船舱,他才抽回手,再也没有碰过她。在漫长的旅程中,颜开晨因为腿伤未愈,大多时间都留在舱里。可是越看见他,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恨意就越张扬,想必他也清楚,虽然没有抬头看她,却已闻到了她泪水的气息:“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不想看到你,从救你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考虑要不要放了你。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办不到。”他淡淡说着,手掌始终紧握,似藏着天大的秘密。半晌,他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紧闭的舱门,语气温软得不可思议:我到底是人,不是神,以为可以丢掉一切,装作没有心。我杀了那么多人,大多时候也不觉得自己有心,可是……人总会有自己的死穴,你恰恰就是我的死穴……你杀不了我,就如我没法放下你一样,如果我想要你死,你何止死了千次万次?”他自顾说着,她没有应答半句。
他又说:“如果你还是想杀我,总得有力气才行。到法国就安全了。”
“我不要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跟你同行。”
“没有问题。如果你想现在游回去,我绝不拦你。”他站起身,背对着她,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和嘲弄,“真地。我一点也不勉强你,如果死在康少霆的枪下让你心甘情愿,我理应成全。”“我要杀了你!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我一定要杀……”她捏着拳头捶着自己,不小心触动了腿部的伤口,钻心地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泪水瞬间又模糊了她的视线,以至看不清眼前这个人。这些年,她从未看清过。
他听到了她的饮泣声,侧过脸,却没有看她:“你想杀我。这是个好事情,仇恨可以让你活下去,就像当初在训练营让你活下去一样。但你别忘了我是你的教官,想要杀我。最起码你得快些好起来。”他太清楚她的软肋,明白女人地理智永远战胜不了情感,这也正是她悲哀的地方!
他走出船舱,阴冷的海风一股脑全灌进衬衣里,让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没办法,你再厌恶我,至少在异国他乡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们还得绑在一起。现在开始祈愿吧。总有一天你的仇人会遭到报应。”中国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浮躁。似乎在后方那看不见的黑暗中,有股不甘在牵扯着他。那掠过眼前地红光,究竟是元宵时节孩子手中的烟花?还是国土沦陷之时的炮火?现在对他而言,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回不了头。
只是没有了国,他们的家又该在何处……
都说上海是东方小巴黎,可到了真正地巴黎,情况却并未像想象中那般美好,首当其冲的便是语言不通。
由于颜开晨在训练营学的是英文与日语,而薛云烬则多懂一点德语,两个人所知所学在这里完全起不了作用。况且法国人总自诩法语是世界上最优雅的语言,即便有些人能听懂英语,也都会装作不知情地扭过头去。而对于操着一口英文的中国人,他们更是打从心底瞧不起,沿途问路的时候,许多法国人的表情都是硬邦邦的,显得很不耐烦。
到了下午,他们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两人所有家当换成的法郎,区区一只手掌就能抓牢。这里地消费比起上海要高出许多倍,如果他们想在这里呆得久一点,必须找到一个便宜地住处。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有个蹲在巷子里洗碗,满手是泡沫的年轻女子听见了他们地对话。她是中国的留学生,得知他们找不到住所,很热心的从店里抄了张纸条出来,上面是用法文写的地址。她告诉他们,如果看到卖报的小伙子背包里还剩许多报纸,给他一个法郎,他会很乐意亲自带路。按照这名留学生的说法,颜开晨他们果然很顺利的找到了落脚点。卖报的青年对他们的慷慨作出了回报,同那个脾气暴躁的房东讨价还价,把最便宜的一间房子说给了他们。
虽然这个最便宜的房子在地下,小的只够摆一张床,不时还能从发霉的床单中抖出让人作呕的老鼠屎,可总归有了一个家。晚上打扫完房间后,他们坐在唯一的板凳也就是床上,讨论起接下来的日子。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颜开晨也觉得必须找点事,但语言是个大问题。她和薛云烬大眼瞪小眼,一直考虑到了深夜,还没有一个结论。薛云烬半开着玩笑,说了一句:“路上我看到有马戏团,或许我可以去试试丢飞镖,我枪法比较好。”“那你干嘛不去找当地的黑帮,以你的身手足够保护他们的头。”颜开晨回了句嘴,既是讥讽,又有点无奈。想当初他们都是最好的特工,可离开了这个身份,竟连像正常人一样养家糊口的本事都不会。
薛云烬摇着头,黯然道:“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兴趣了。”他从床上拿起一张破得不像样子的毛毯,铺在地板上和衣睡下。颜开晨感觉得出来,他根本不想再提到半点与过往有关的事。呼风唤雨的权利一朝尽丧,任谁都会难以释怀。到头来。他们全是一样,一无所有。或许更想不到的是两个背负血债地敌手,会有一日结伴同行。但如果不能试着接受新的生活。那只有在不得志的后半生郁郁而终。尤其当你无法对仇人痛下杀手时,惟有与他比活着地能耐。
过去,真的是个禁忌,他们再也不会提。
不久,颜开晨找到了在巴黎的第一份工:帮房东照顾孩子外加打扫家务。有时房东太太会拿旧的衣服给她缝补。这些是不算在工钱里的。一个月是八十个生丁,颜开晨也知道是很廉价地价格,但总比没活干强。薛云烬的工作是在一个礼拜后才找到。有家中国人开的餐厅正缺招待,他以很便宜的工钱说动了老板,否则没人会愿意找个不懂法语的伙计。
他的工钱按天算,一天10个生丁,如果干足整月便相当于三个法郎。以前他兜里从来不缺钱。现在一个子一个子都要点算清楚,回到家最大的乐趣不是倒头睡觉,而是当着颜开晨地面将十个生丁铺在床上逐个数,像得了意的暴发户似的。=君 子 堂 首 发=反观一个月才拿一次工钱的颜开晨。只好忍受他地耀武扬威,继续低下头去缝改房东每每都会因体重而撑破的衣裳。不过,她还是很有江湖义气的。在他下班后会自发的煮两碗意大利面,包揽全部地家务活。有时怕他吃腻了。还会添点大葱或菜叶。只有当她发工钱时,才会从房东那里换一点堆积得开始变味的猪肉,再加个荷包蛋,就算是整月来最丰盛的一顿。每日薛云烬交工钱给她时,还会兴致勃勃的谈起在餐馆的趣事,偶尔还会打包一些客人没有动过的剩菜,只让她别太省钱。可久而久之。这种热度很快冷却下来。甚至每次回到家都显得疲惫不堪,话也不多说。
好几次颜开晨发现他衣服前襟沾了许多污渍。她没问,他也从来不提。直到有天夜里她梦里惊醒,才发觉他不知何时来到屋外,正泄愤的击打着老树。只见双拳已沾满鲜血,他却还在挥打。起先他说是太久没活动,才想多练习一会儿。后来在她地追问下,他才道出最近店里老有一些流氓找茬,即便老板凑够了保护费,他们这些作伙计地还是免不了被嘲弄一番。当听到这些白皮肤的流氓骂他们是黄种猪、东亚病夫等等极尽羞辱地字眼,那股子恨意像充到极限的气球,偏偏就是死活听不见它爆裂的一响。唯有回到家里,他才能痛快的发泄出来,第二天又继续忍受着一些排外的法国人,对他,甚至是对所有中国人的鄙夷。
果真是弱国无外交,世态炎凉的情况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颜开晨有时候会问他:为什么你会忍住?他说:因为我们确实寄人篱下。每当他控制不住,想要掏出藏在腰间的手枪用暴力同他们谈判,但终是隐忍住。到最后,他连从不离身的枪也扔进塞纳河里,彻彻底底告别过去。既然改变不了周遭的事物,总可以试着改变自己。渐渐地,他们越来越习惯,也越来越麻木。半年后,这种日子却无法继续下去。颜开晨藏在家里的积蓄,在她出外买熏肉的时候被人偷光了。她发疯般的四处翻查,甚至将一天经过的马路都查了个遍,仍不见踪影。尽管薛云烬不断宽慰她,可她还是自责了许久。那不仅是他们两人努力攒出来的辛苦钱,更是维持生计的重要保障。房东在得知事情后,让他们马上补交两个月的房租,否则立刻滚蛋。颜开晨当然交不出来,而薛云烬又正好辞了工,没有了经济来源,他们只能打点包袱走人。
两人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各有各的心事。有一下颜开晨走了神,差点被迎面赶来的马车撞倒。车夫放慢速度,正要训斥几句,后面坐着的主人伸出金属边的黑色拐杖,颇为不耐的敲打着门框,车夫只有重新拉紧缰绳,没再找他们麻烦。实在走累了,他们就在塞纳河畔寻了一个能避风的位置,席地而坐。夜晚的湿气重,颜开晨从包袱里拿出唯一值钱的羊毛毯,裹在两人身上坐等天明。她看着旁边昏昏欲睡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一刻显得格外柔和。忆起大权在握时他是何等威风,可曾想到会落魄至此?她怅然的叹气。重又闭上眼,不觉靠住他地肩膀,沉沉睡下。
几时天亮。她没有留意。迷迷糊糊听到几下清脆得类似金属敲击地面所发出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却惊奇的发现他们面前多了几枚硬币。一位穿着长裙地少妇恰好经过,她砸着猩红的嘴唇,满脸悲天悯人的神情。同时从碎花手袋中又掏出一枚法郎,丢进了之前的钱堆中。末了,又惋惜的嘀咕:“真是一对可怜地情人,愿上帝保佑他们。”颜开晨一听到这话,礼貌的颌首答谢,随后纠正道:“抱歉,夫人。我们并不是乞丐。他也不是我的情人。”
“那你们是?”
“仇人。”
“仇人?你在开玩笑吧!”
“是这样没错。”被人吵醒清梦的薛云烬兀自扬起脸,笑盈盈的再次肯定这绝非戏言。少妇脸色当堂一变,可怜的善念顷刻间荡然无存。薛云烬拈起这块法郎,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他从背后抱住颜开晨。梦呓般说道:“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对仇家,会有我们这么亲密。亲密得让我都快忘了这个事实。”“你又说错了。我们走得再近,哪怕躺在一张床上,至多也不过是对恬不知耻地狗男女。仇人这个词。都快配不起了。”她笑,站起了身。被生活所麻痹的恨意一天天变得不再重要,仿佛睡一晚便可一笔勾销。只是这一天,迟迟未来。
“你等着,我会用这一个法郎变出船票来。”薛云烬自顾拉拢毯子,随手抛高那枚硬币。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已酝酿好绝地反击的计谋。颜开晨揉着酸胀地肩膀。倒要看看他究竟如何施展魔术。事实上。